第3章 记忆茧房三
在正式进入这个故事之前，先耐心一点儿，让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吧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这么一对父子，
儿子体弱多病，父亲也在一场车祸里轧坏了腿成了残废。
儿子孝顺，虽然经此噩耗仍然对残废父亲不离不弃，除了在学校省吃俭用申请助学金，闲时便顺着街道一个垃圾桶一个垃圾桶的翻，拣塑料瓶废金属补贴家用，
年龄太小，也没人敢招童工，偏僻的乡县里，作为外乡人，那时网络也不发达，也筹不了什么钱，
少年只能牢记父亲的嘱托，不浪费在学校的时光好好上课，放学再学习种土豆玉米
父亲也是个好的，本来也对这个孩子倾尽了所有的父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挥洒的汗水温厚的手掌，换取饱腹的淳朴期望，
日复一日的土里刨食，是挣来生的希望，梗上的泡儿，陇里的草莓，面里多放点的猪油，是父亲难得的巧思
意外就是那样突然地到来了，儿子看到血淋淋的父亲怕到了极点，幸好等到了父亲睁眼，虽然家里的积蓄便被耗了空。
父亲看到害怕的儿子，看到截了的下肢，白日里对儿子强颜欢笑，晚上挪到了窗边，看了看黑天，最后被床旁少年噩梦的呓语哭泣声惊回了神儿，
麻木的瞳孔里重新焕发光彩，虽然成了累赘，但还是等哪天少年不再需要自己，再做个干脆的了断吧
父子俩就像泥土里的野草籽儿，默默地在黑暗中生长，吸吮雨露，慢慢地在土地里扎根
于是少年许下了好好照顾父亲的诺言，父亲许下了陪伴少年的心愿
凌晨两点，郝二抹黑起来，在洁白月光下把地里的茄子四季豆摘好放背篓里，背篓是自家做的，结实能装
凌晨三点，忙活了一个小时，时间已经不早了，郝二急忙抹了把脸上的汗，便背上背篓，踩着星光延着泥泞小路，往集市上去了
走在路上，黑天开始蒙蒙泛光，郝二扒拉着手指，算着今天要吆喝得更大声些，好多卖些钱，给儿子买钢笔买课外书，也要多买点儿肉，给儿子吃让他长壮实点儿，又看着将出未出的朝阳，想着又是一个大晴天呢
吱——碰——
郝二的身体被车撞上了天，落了地，车主下来瞅了瞅，沉默了一会儿，便抖着手又上了车，把车开走了，余下只剩漫长的沉默
唉~哟~唉~哟~闪烁着红色灯光洁白的车把人拉走了，沉默的集市又复喧嚣，嘈嘈低语窃窃窃窃
郝富六点起来把父亲留的饭吃了，带上一根玉米当午饭，便沿着泥土路去往学校
七点到了学校，七点十分学校钟声响起，整个教室原先吵闹的也安静下来看语文课本，朗朗读书声响起
“郝富”，少年看到班主任在门口向他招手示意，应该是找他有什么事情吧，郝富顺从地出了教室，希望早点说完，好回去多读读书，自己脑子并不聪明，像父亲从老师那儿听说的那样，得笨鸟先飞
班主任开门见山，将他父亲出了车祸，被拉到县医院的事告诉了他
少年从迷茫到震惊到惊惧，心情陡转，一时竟楞在了那里
“郝富，我陪你去医院看看你父亲吧”，说着，班主任便拉住了少年的手，上了校长帮忙安排的车，将课业的事暂时交给数学老师，直奔医院去了
郝富看着父亲紧闭的双眼，被纱布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膝盖，才终像是回过神来，扑到床旁，呜咽出声
班主任在门外，想着逃逸的车主，想到少年父亲家长会上，送来母鸡腊肉这些土产，询问少年有没有好好听课，又想到这对父子洗得发白的衣服，便也觉得这件事对这个家庭是雪上加霜，虽然自己回去会为少年争取能争取的补助，但还是希望这父子俩能度过这关吧
半夜，少年发现了床边的父亲，红了眼，父亲连忙笑着说道，我还要留下来照顾你呢，别多想，去睡觉吧，没事儿，我就在这儿，少年醒了醒鼻子，哽咽着绽开笑颜说道，你可要陪我一辈子
毫无疑问，最初的那段时间，少年和父亲都是困难的，父亲需要习惯少年的照顾，习惯陌生的无用的自己，少年需要习惯父亲的脆弱，需要学着父亲，拔草、施肥、摘菜、卖菜，最后再顺应时节播种，当然，养鸡鸭也是一门学问
磕磕碰碰着，少年学会了平衡柴米油盐与学习的时间，补上了学习的进度，而父亲也以更平和的心态面对自己，学会给自己找点事做，编竹篓，看儿子给自己从学校图书馆借的图书，当然，督促儿子认真听讲，完成作业也是重中之重（编竹篓的换了个人，儿子还是喜欢看课外书，认真听讲被传承了下去）
春来秋往，少年小学毕业了，成绩还不错，将将可以进县里的初中，少年拿着鲜红的成绩单，心里默默下了个决定
少年最终劝服了父亲，不再往上读，而是留下来，像他父亲那样在地里刨食
父亲本是很气愤很不情愿的，但是少年说了一句话，他说，你说你要照顾我的，我到外面去了你都看不到我，我们说好要陪着对方一辈子的，我这成绩，也差不多只能到这儿了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立春（大约二月)是种南瓜点豆子的好时节
南瓜呢，长得最是肆意，不消管它，迎着雨顺着风它就长起来了，从一朵芽到一根藤，从开花到结果，瓜熟蒂落，有像磨盘的，有圆滚滚的，有头小肚大的，奇形怪状的也不少，但是不起眼灰绿交杂的皮里，却是黄澄澄的果肉和银白色的瓜子
南瓜呢，简直全身都是宝，
南瓜花可以沾着面糊糊炸着吃，酥香诱人，
南瓜尖儿可以炒着吃，只需稍稍加点猪油盐巴，爱吃的还可加干辣椒干花椒，等沁出汁来便趁热下饭，
嫩南瓜不论是切成丝炒着吃，还是切成块煮着吃，都很不错，都很新鲜清甜，
老南瓜去皮去瓤，切成方块长条蒸笼里一躺，便又是一道美味，软糯香甜，
南瓜子既可直接晒干取食也可炒制食用，不论生熟，根据老辈的教导，吃多了容易上火
而土豆也是初春时节种下的好作物。
将土豆切成每块都带点儿芽儿小块，间隔一巴掌埋进一巴掌的土坑里，覆上土，再认真施肥拔草，待开出白色的小花，便离收获的季节不远了。
星点的块茎散布土里，用锄头有技巧地翻弄，一串的果实很快便填满了竹篓。
土豆可以带皮煮好蘸辣椒面吃，可以切丝和辣椒炒着吃凉拌吃，可以和排骨炖着红烧吃。
父子俩最爱的还是冬日烤火，从柴火下刨出来颗颗“煤球”，剥开丑陋的外表，便是热气腾腾香软的金黄。
立夏（大约5月)，又到了种茄子四季豆的时节
茄子四季豆，也算是饭桌上的常客了。父亲做茄子时蘸水常用两个配方。
一个是小葱香菜辣椒油再加醋生抽，一个是青椒剁成碎加盐巴热油一泼。各有千秋，滋味儿十足。
四季豆有人偏爱清水煮蘸蘸水（或空口吃），一抹清甜便萦鼻旁口中，有人更喜与焯水后与青椒作伴，青椒炒出辣味香味，四季豆的甜仍然不会辣椒喧宾夺主，外面的壳水润清甜，里面的豆子饱满绵软。
豇豆和四季豆大概是很近的亲戚。四季豆往往胖嘟嘟的，果肉更厚实些，择菜的时候丝络也更好择些。而豇豆往往细长些像个瘦子，皮薄些，里面的豆子也细长小巧。
绿色的豇豆往往炒出来是脆脆的，而紫色的（年岁大些的)豇豆炒出来较绵软，往往沁着黑紫色的汁。
绿色的豇豆还有一点值得说道的地方，那就是这儿的人往往爱将它和蒜瓣辣椒一起，做成一坛坛的泡菜，下饭那叫一个脆爽开胃。
辣椒简直一年四季都能种都能吃，虎皮尖椒，泡海椒，逆转了辣椒饭桌上长久做配角的命运。
香菜也是常年作配，虽然也有人拿它涮火锅，那大概是它的菜生高光。
香菜大多在寒冬初春时节适宜播种，翻土后直接播撒土上再铺层薄土。它也长得快，过了时节开了花便开始抽条，开始为生命的延续做准备，却不宜食用了。
冬天的萝卜菜苔青菜在最恰当的时节绽放出生命的光彩。这时节赋予蔬菜更甜更耙的魅力。
生菜脆爽莴笋清爽（2月)，豌豆清甜（山泉水焖花椒点缀猪油增香)豌豆尖儿吃一个嫩和鲜（3月)，西红柿水润黄瓜清火（4月），空心菜脆甜大火爆炒（6月），甘蓝甜辣爽口胡萝卜脆（8月），白露以后种萝卜白菜。
又是一年春，油菜花满山遍野，灿黄耀人。蜜蜂蝴蝶殷勤，田间农人农忙。
也许远方有更美丽的风景，但是，心里的诺言温存，我们父子俩要一起过一辈子，
田间地头麦种抽芽，忙里偷闲风花雪月，蛙鸣蝉鸣弦月满月，灶火炉火西瓜南瓜，泡菜爽脆，腐乳醇香，稻米唇齿生香，农人忙中带趣儿，童儿趣中带忙，人生在世谁都当忙。
父亲和少年望着蓝天白云与灿烂阳光，心想，又是一个大晴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