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
接风宴会第二日，便是比武大赛。
历来有使者到来，两国便会进行一场比武大赛，意在切磋一二，更在彰显各自国家的实力，这已经成为了一个不成名的习俗，此次翰天也带来了诸多高手，较量之意不言而喻。
堇色不愿意参加这种场合，更不愿意看到一些不想见到的人，但是身为公主还是被迫盛装出席坐在高位上，百无聊赖地观看着场下的竞技台。
念着无萧昨日的话，她今日妆容略施，发髻随意绾就，衣衫也是换了素净的青色，看起来异常寡淡。
可是落在旁人眼里，却不是这般的景象了，慕容修见她落座，朝她款款转身，投来一个温柔的目光。
慕容修虽然看上去文弱，此次带来的高手却个个身手不凡，双方在偌大的露天场馆中对打的不分你我，几个回合后，竟是隐隐占着上风。
皇帝倒也不急，这些天他被堇色慢慢调养着身子，气色较之之前好上了些许，见自家的高手处于下风倒也没有丝毫的扫兴，只笑吟吟夸道，“这翰天的高手，果真是不同凡响。”
立在一旁的国师蕴着一抹笑，漫不经心道，“陛下不必着急，听说太子手下门客众多，高手如云，陛下何不趁此机会让太子给我们开开眼呢？”
皇帝表情僵硬了一下。
他在生病之际，不经意听到过一些侍女们的传闻，说太子近些年兢兢业业，朝廷之事处处上心，若是皇帝一旦有恙，那太子自然是名正言顺地继位上任了。他勃然大怒，将那几个宫女当场杖毙，此事并没有对外声张。
他知道太子这些年羽翼渐丰，已经形成了不可小觑的势力，就算是被自己抓到了什么把柄，也已经不能随意他处置。皇位迟早都是他的，但是堇容现在的结党营私，却是犯了他最大的忌讳。
这个皇位，只有他说什么时候，给与不给，其他人，绝不能存在半分的抢夺之心与觊觎！就算是他亲封的太子，也是不行！
皇帝冷了脸色，随意抛下一句话，“太子，下一场，你想想办法吧。”
一旁的堇言看到这一幕，亦是不满地盯着堇容。
昨夜她巧合下碰见那小侍卫，欲将他带走，没想到堇容却好巧不巧地赶到，几句话便给搪塞了过去。
要是别人还好说，但那小侍卫偏偏是堇容身边的人。堇容这个人，就连哥哥都是极为不好对付的，一想到此，她便烦躁不已。
第一场比试，以奉天的失败告终。
到了第二场，慕容修身边越出一个年轻的女子，落下了竞技台。
是个年轻的女人，眉目深邃，看上去似乎有一些异族血统。“竟是个女人……”众人面面相觑，若是奉天派出男子出来迎战的话，就算赢了，也会被说成是胜之不武，输了，则是更不体面。
太子，这下难办了……
堇言轻哼一声，抱着看热闹的态度，誓要看堇容当众下不来台。
堇容倒是不慌，俊秀的面色依旧从容。“朱痕，你去吧。”
一道黑影瞬间落到了竞技台，朱痕直起身子，倩影立在年轻女子对面。
朱痕作为堇容的暗卫，身份本就神秘，不像贴身侍卫挽丰一般被众人所认识，如今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竞技台，自然引起了众人的震惊与注意。
但是别人不认识，堇色却认得她。从清明谷时，朱痕便如影随形在堇容身边，她很清楚她的身手，有着女子独有的柔韧与灵巧，动起手来却狠辣、迅猛，丝毫不逊于任何男人。
两个年轻女子在场上比武，一瞬间便激起了在座人前所未有的欣赏欲，皇帝也直起身板，饶有兴致地看着场下。
两道身影如蝶翅般游走在漩涡般的气流中，翰天女子身法凌厉，有着不同于传统武学的邪门与诡异，但朱痕却是更胜一筹，身姿如一道寂灭又起的黑色幻影，行踪完全无法掌握，一旦寻得一丝破绽，身影便会骤然现身，毫不犹豫挥着锁链破空划下。
“这个身手倒是很好。”皇帝点点头，称赞道。
堇色看着下面你来我往的对决，心绪也是掀起一阵激荡飞扬。
朱痕掀起手中锁链，就像是在刀尖上跳一支炫目的舞。她和无萧一样，都是武功奇高的人，他们就像是浩荡在乱世中的自由行者，身姿如鸿鹄一般来去自如，仿佛没有任何人能把他们留下。而自己，却是什么也不会……
她又想起在东宫时看到的那一幕，无萧和朱痕立在廊下，两人之间随意地说着什么，气氛透着一种默契的熟稔。
也许他们两人，才是最适合的人吧。
他们都有着共同的身份，又是同样的个中高手，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们或许一起并肩作战、生死与共过，而自己，却只能躲在背后，接受着别人给予她的保护……
堇色看着看着，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这一局，不容置疑地，朱痕赢了。
战完，朱痕便毫不留恋地离开竞技台，重新落到堇容身后。皇帝拍手道，“真是精彩的一场对决。”
慕容修随即微笑附和，“奉天果然高手如云，我等真是自愧不如。”
“哪里的话，第一局的翰天勇士也是勇猛可嘉嘛，”皇帝心情也好了起来，“此次比武意在切磋，点到为止，不要过于在意输赢。”
虽这么说着，这最后一局，双方才是真正地认真了起来。慕容修朝一遒劲男人点点头，男人接到命令，一跃跳下了竞技场，手中的三尺大刀掀起硝烟无数。
“皇帝陛下，这是迦洛天，我们翰天国的第一勇士。”
慕容修含着笑，声音和煦，“不过迦洛天虽勇猛，却弑战暴躁，陛下若是再像之前那般派人迎战，恐怕会伤及无辜。”
“好大的口气。”一座的人纷纷不满起来。
斜倚在座位上的堇凌亦是冷冷哼了一声，这慕容修，看着斯文，倒是狂妄得很。他目光从慕容修身上移开，情不自禁地看向一旁的堇色。美人沐着阳光，眸光关注地望着场下，身上像是披着一层金色尘埃，一捋乌黑的青丝从颊边滑落，垂落在香腮之上。
堇凌悠悠转过视线，仰起头，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皇帝拍案，“好，那我就派我的龙大将军，与你战！”
龙大将军龙央，乃是禁军统帅，久经沙场早已磨砺出一幅无坚不摧的钢筋铁骨，平时也颇得皇帝的恩宠。
龙央领命，威仪走向竞技台，身披盔甲八风不动，气势上丝毫不逊色于迦洛天。
迦洛天一笑，带着些狰狞与挑衅，“久闻龙大将军有着万夫不当之勇，领兵作战时犹如杀神一般，这次我迦洛天便来领教一二。”
龙央冷哼一声，他刚刚从云岭作战归来，此地素来交战不断，而云岭，正是奉天与翰天的边界处，这迦洛天看似无心，实则意有所指。
龙央长矛一横，厉色道，“勿需多言，战吧！”
迦洛天爆喝一声，手持三尺大刀疾风向龙央扫去，龙央抬起长矛格挡，一瞬间，整个竞技台因巨大内力硝烟四起，只听见里面不断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众人纷纷仰头，仔细想去辨别一二，“龙大将军武功盖世，肯定没问题的，去挫一挫那不知天高地厚之辈的锐气！”
“这就是高手之间的对决吗？龙大将军竟勇猛至此！”
这种磅礴的战斗，堇色也是第一次置身事外地体会到，茱萸在旁边激动喊，“公主，完全看不见人影了！看上去好厉害啊！”
嘶吼兵刃之声不断传来，半烛香时间，有一人影从尘埃的漩涡中抽身，身影略有些踉跄，众人纷纷激动地抬起头去张望，继而，大惊失色！
那个吐血的人影，竟是龙央！
皇帝不可置信地往后倒了倒，一旁的国师倒是一脸从容，“看来胜负，很快便揭晓了。”
龙央用长矛支起身子，恶狠狠啐出一口血，“再战！”
这下硝烟不再了，两人用大刀和长矛交锋着。迦洛天身手依旧凶猛，一刀一刀直冲龙央而去，而龙央却在激烈的交战中撑不过劲，数十个回合中，已经隐隐有了倾颓之势。
“这样下去，不妙。”堇容道。
迦洛天大刀一挥，脸上挂出狞笑，一个劲风横扫，龙央长矛硬接，竟是生生被力道劈成两半！凶猛的大刀顺着折断的长矛，直接落到他的肩胛处，顿时皮开肉绽，骨骼尽碎。
众人大惊失色，“大将军！”
迦洛天将大刀狠狠插在竞技台中，“奉天的大将军，竟是这样不堪一句吗？”
看着场下破败再无还手之力的龙央，众人心中纷纷沉了下去，“怎么可能……大将军竟然输了！”
迦洛天狞笑着，声音威震如虎，“还有谁，再来！”
众人一阵面面相觑。龙央已经是他们公认的最强之人了，还有谁，竟能比得上龙央？
众人不知所措之际，只有堇色眼睁睁看着龙央单膝跪在竞技台，身上鲜血横流，就像是一棵摇摇欲坠的苍松。她皱着眉头，心下涌出一阵悲戚。
两国的建交，竟要利用这种无聊的比赛，赌上这些人的生死！
皇帝慌道，“国师，这可如何是好？”
“陛下，稍安勿躁，总会有办法的。”
国师语气平缓，冷冷瞥一眼坐不住的皇帝。
这些年皇帝不思进取，整个朝中安逸骄奢之风盛行，除了一个龙央，哪里还有更为厉害的人选，这么多年来，竟也只有一个龙央，如今倒端着这幅大国的架子搞什么比武，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大。
如今翰天已经起势，两国交战也已经换了风向，翰天捷报连连，而奉天却节节败退，如若不是如此，又何至于和翰天和亲求好，真真是愚蠢透顶。
不过，这场面，不正是自己想看到的吗？让民心失衡，让国力凋敝，让敌国自傲，让皇权低如草芥，直到整个奉天，都要随着这愚蠢的皇帝一起土崩瓦解。
想到此，国师不动声色笑一笑，忽又觉得神清气爽。
“诸位，赢得了的人，朕重重有赏！”皇帝拂袖，喝道。
皇帝如此发话，之后各个皇子重臣便各自派上去了几个人，但都均被迦洛天击败，甚至连堇凌手下的侍卫，堇容手下的挽丰也都败下阵来。
挽丰落到堇容身边，捂着受伤的胳膊，叹口气，“属下对不起殿下，那个人，真的很强。”
“你已尽力，无须自责。”堇容宽慰道。
“你没事吧？”
一阵轻轻柔柔的声音传来，堇容回头一看，却是堇色。
“长公主殿下，只是小伤而已，属下没事。”
茱萸早就急的拉过挽丰的胳膊左看右看，挽丰尴尬地咳了咳，她这才意识到众人在场，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手。
堇色递给挽丰一瓶药，柔声道，“这是修创药，敷上它，会好的快一些。”
挽丰愣了愣，双手下意识接过，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堇容轻笑，“那本宫就替挽丰谢谢长姐了。”
“你对他可真好。”忽然间，身后响起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无萧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懒洋洋地倚在一旁。
“无萧？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朱痕道。
“我一直都在啊，只不过无聊的紧，找地方睡了一会。”要不是知道堇色在，他根本就不会来。
堇容想了想，悠悠道，“你觉得场下的迦洛天，身手如何？”
无萧慵懒朝下面看了一眼，评价道，“实力很强，内力运用的很熟练，时机把握也很好，懂得合适的机会一击即中。”
听他这等眼高于顶之人都如此评价，众人心中更是沉了一沉。
“不过嘛，”无萧懒洋洋继续道，话锋又是一转，“寻得破绽，倒也不难击溃，力道有余，敏捷却不足。”
“还不及我。”
挽丰心中一动，看着无萧，“你可有兴趣？”
无萧摇摇头，混不在意道，“两国之事，与我何干？”
“可是，你若不上，哪里还有厉害的人？”茱萸思无邪，直接道，“这样子，我们就输了，岂不是会很丢脸。”
“输了就输了呗，”无萧摊摊手，“堂堂奉天竟没有一个与之匹敌的人，说出来已经很让人笑话了，再说我可不想在这里抛头露面，我也没那个兴趣。”
见这乖张少年毫无反应，众人便放弃了，这少年虽随心所欲却极难受谁束缚，这等出手相帮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只有堇容还在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堇色动容地看着他，犹豫道，“真的不试一试吗？”
“嗯？”无萧直接忽略掉其他人，扭头看她。
堇色想了想，慢慢开口，“不是作为杀手，也不是执行任务，而是堂堂正正在众人面前，为了自己的国家痛痛快快地赢一场，这种感觉，你不想体会一下吗？”
众人选择一阵默契的噤声。
过了半晌，无萧似是回过神来，慢悠悠道，“你说的，也不是不行……”
“你会坐在这里看着我？”他问她。
“我会的。”
“我若伤了，你也会给我上药吗？”
“当然。”堇色答得认真。
“好啊，”无萧俯下身，冲她飞扬一笑，露出无邪虎牙，“那就一言为定。”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黑影便是迅捷一闪，转眼间已经落入斗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