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殿下，夜深露重，还是请回去吧，无萧手中有解药，应该没有问题的。”
挽丰看了看始终立在月下的谦谦身影，小心试探道。
堇容静静立在帐外，明灭不定的烛火跳跃在他寒霜般的脸上，神色看不出任何情绪。
身边的人始终没有开口，挽丰便不敢再说话，只能陪着他一起站在帐外默默听着动静。
帐内声响渐起，时不时传来女子痛苦的呻吟声和少年急切的呼唤声。
等待的时间越长，他能感受到堇容平静的脸色慢慢变得沉沉，周围的气压也越来越低。
就算是如影随形如挽丰，也看不透如今太子殿下的想法，不过殿下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心思滴水不漏，饶是他相伴多年，也丝毫对他没有了解到多少。说实话到现在他也没有琢磨出堇容对长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不管不问是真，如今的担忧也是真。
帐内。堇色痛苦俯身，顺着无萧接过的痰盒咳出一口口血沫，随之便虚弱地依靠在他怀里。
她额头冒出滴滴冷汗，能感觉到自己体内两蛊虫正在与之相斗，手心因为疼痛，已经被指甲嵌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无萧强硬地掰开堇色的下唇，那里已经被她无意识咬的一片斑驳，都渗出了饱满的血珠。
“别咬”，他颇为心疼地擦掉她嘴唇上的鲜血，一手从后背为她注入内力减缓痛苦，一手伸到她嘴前，“疼就咬我。”
堇色面前突然横过一只强壮的手臂，不等她摇头，头顶少年略显怒气的声音传来，“别磨蹭！”
体内钻心的疼又涌出来了，五脏六腑似乎都被绞在了一起，她颤抖地蜷缩起身子，心中只想将这份痛苦立刻释放出来，心一横，也不管这么多了，张嘴便咬上了少年的手臂。
她皱眉，心中腹诽一句，好硬！
那强健的手臂像是钢筋铁骨一般，一口下去都有点微微的硌牙，但是一下下咬在嘴里，还是放松了她此刻撕裂般的疼痛。
那小小的嘴巴和尖牙根本对无萧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他摸了摸她的发顶，语气轻松，“对，就是这样。”
体内的蛊虫愈战愈烈，身体痛的就像爆裂一般，堇色闷哼一声，随即松开了牙口，连咬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无萧急了，“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好了！”他能感受到她体内的两股生命正在激斗之后开始交融，说明解药已经开始占上风了，再等一会，只需再等一会，天参蛊虫将会被彻底蚕食。
“堇色，振作起来，马上就好了！”
无萧拍拍她的脸，连哄带骗道，“十七年了，也非一朝一夕就能彻底拔除的，乖，再忍着点。”
他顿了顿，又开始说一大通胡话，“一个行医的，竟然连自己身上的蛊都不会解，你这算缺科啊，清明圣手怎么教你的，难道她就是这般研习不精、误人子弟的吗？”
“再忍一下就好了，万一一个不成，到时候你要是全身瘫痪，又丑又废的，吃喝拉撒都要依仗别人，那也太难看了，到时候我可不会管你啊。”
堇色听得怒从心起，身上不知哪里又重新有了力气，张嘴便冲着他狠狠地咬了下去。
“对！就要这个样子！”无萧一记闷哼，轻轻擦去嘴角的血，竟然莫名兴奋了起来，“你现在内脏虚弱，更要打起精神来，要是到时候心肝肠子被虫子吃了，我可概不负责啊。”
他胡言乱语，眼眸幽深，声音越来越邪肆，“你不是想知道我昨天说的那首诗的意思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怎么样，还有，那一天我对你做的事，我可一点也不后悔，哼哼，说起来就算你是公主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睡被我干、”
堇色脸色一白，动作迅速僵硬住，蓦地沉下腰去，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就是现在！”
无萧两指迅速放在自己胸前，空气传来嗡嗡的震动声，堇色能够感受到他胸腔在微微地起伏着，时间过的静止又缓慢，他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不久之后，空气中竟然凝出了一道细小的血柱，他在用内力生生取出了自己的心尖血！
堇色还未震惊过来，内脏突然一阵剧烈地紧缩，她痛苦地呻吟一声，感觉到一个巨大的蠕动物正在蔓延地爬过她的身体，步步紧逼她的喉咙，不由得张大了嘴，随即蛊虫从堇色嘴里吐了出来，直奔向无萧的两指之间。
堇色一瞬间连呼吸都没有了，只呆呆地看着这个比之前还大了两圈的蛊虫，因为刚吞噬了天参蛊的缘故，他小小的肚子涨涨的，花色的纹路愈加鲜艳，周身还遍布着诡异的碎肉和血水。
她又惧又恶，捂住嘴巴便干呕了起来。
无萧举着手指，另一只手在空气里疾迅点了几点，试图用自己细密的内力困住蛊虫。这蛊虫速度极快，他要是再迟一点怕不是正被它咬个正着，它正困于空气里无萧织就的结界立面，又痴恋于他指尖的心尖血，张着乌黑的小牙就要飞身扑过去，他长指一收，一道劲风滑过，蛊虫被一切两半，啪地坠在了地上。
无萧用脚尖踢了踢，确定虫子死透了，“真恶心，”还不忘嘲讽一声。
堇色腹中空空，只能呕出一滩滩的血沫出来，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样子，发红的眼眶一颤一颤都要滚出眼泪来了，他将她揽在怀里紧了紧，安抚道，“好了，已经没事了。”
“小可怜，”他长身俯下，声音蕴了一抹不经意的柔，“蛊虫已经被我杀了，真的被我杀了，不哭不哭，已经没事了。”
堇色闻言愣住，头顶的少年一遍遍地柔声安抚着，感受到体内真的已经不再有钻心的感觉，慢慢的，她紧缩的内心舒缓了下来，恐惧的心情得到了缓解。
她抬起头，美眸怯怯与他相对，试探道，“真的没事了？”
柔弱之姿我见犹怜，无萧心中一荡，仍是一下下拍着孱弱的背，他实在也只会这一种方式了，看上去生硬的就像哄孩子一样，“真的没事了，别哭了。”
他皱眉，“你一哭，我心就好疼。”
伤痛好了，随之别的什么就涌上来了，堇色凤眸一楞，随即神色复杂，“可是你刚才还对我说那样的话……”
什么医术不精，什么潦倒终老，什么轻薄之词，她可是都记在了心里。
无萧一个语塞，连忙解释道，“我说那些都是哄你的，是为了让你打起精神来，我说的都不是真的。”
堇色仿佛在听，又仿佛不在听，美丽的脸庞还残留着重创后的苍白，不知在想些什么。看着她这幅样子，无萧心一软，又忍不住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你要是生气，怎么说我骂我也不要紧。”
“要不你打我两下出出气？”见堇色不理他，他便忍不住上手了，没想到刚摸到自己的脸，便被她止住了动作。
堇色静静注视着他良久，眼眸微弯，“谢谢你。”她看着他，眸光真诚又恳切，原本清丽的嗓音变得有些微哑，又说一遍，“谢谢你救了我。”
无萧愣住，一道惊鸿亮于他曜黑的眸子，随即便迅速湮灭，没有留下一点踪迹。
“我决定了，”半晌，他看着她，“我要跟你回去。”
“嗯？”堇色如梦如醒般抬起头，慢慢地，她美丽的眸子染上了一丝奇蕴，“真的？”
“真的。”
当他看到她在自己怀里痛苦地撕扯时，他的心仿佛也揪成一团，那一刻，他终于绝望地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放不下她了。
一想到她也许会离开自己、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这么痛苦着，他就难以忍受。
无萧拂着堇色脑后的头发，问道，“你愿意吗？”
他想看着她，护着她，他是不会忍受她以后嫁给别人的，既然不能，那这一切就要由他亲自来改变。
堇色没有回答，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已经告诉了他答案，美丽的凤眸经过了眼泪的洗礼，变得犹自清澈，像水晶般璀璨迷人，让人移不开双眼。
她的表情没有女儿家的丰富和娇羞，但那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却是旁人远远能比，眉如远山，眼如流星，蕴着三千光华。
。
堇色尴尬地背着身子套着亵衣，此刻衣衫不整的样子让她实在不好意思面对无萧，但是少年却是很不在意，“有什么好躲的，反正我都已经看过了。”
不过美人现在香肩半露、衣衫凌乱的样子，还是只着亵衣，还是让他暗了暗眸光。这幅样子，实在是……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去肖想一些景儿。
无萧木讷地发着呆，堇色穿好衣服转过身子，便看到的就是他这幅一言难尽的神色。
她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顿了顿，问出了一个久久藏在心底的问题，“无萧，我有一个问题。”
无萧有些心不在焉，“你说。”
还未开口，她脸便红了，想了想，她垂下羽睫，羞赧道。
“你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对我那种话？”
说完之后，又好像想起一些什么事，她闭上嘴，长颈渐渐红潮蔓延了。
无萧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因为我是男人啊。”
他声音轻佻，毫不害臊道，“食色性也，这种感觉每个人都会有的，我只是在追求本性而已。”
堇色美眸不解，“可是为什么我就没有。”
“因为你不正常。”
无萧一直自认为自己的皮相还可以，但是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对堇色没有用，美人根本不为所动。
他叹口气，忽然感觉很挫败。
顿了顿，他突然握起堇色的手，让她朝自己的衣襟里面摸去。
堇色触到了热铁一般的胸膛，急忙手指一颤，缩回手去。
她不是没有摸过他的肌肤，但那只是上药所迫，此刻两人这样子，只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感觉怎么样？总有一天，你会对我的身体产生兴趣的，”无萧轻轻挑眉，玩味于她的反应，声音诱惑，“它是属于你的。”
他似想起什么东西，轻笑一声，又道，“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你早晚会明白的。”
堇色懵懂望着他。
那一刻，温暖的帐内，仿佛有什么，在悄悄地滋长着，生了根，发了芽。
“公主没事了！长公主无事了！”良久后，帐外紧张的众人听得了茱萸报喜，纷纷松出一口气，堇容亦放下心来，长眸深深看了营帐一眼，兀自静默离去了，众人也跟着纷纷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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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天，整顿好了之后，众人便再次启程了。
回宫的路上，看着走在前面的两道身影，挽丰欢快道，“长公主这一次，真是有惊无险。不过这小子终于肯想通了，也是好事一桩。”
男的颀长英挺，女的袅袅婷婷，玄色衣袍的少年始终打转在月白色的女子身边，像一只随风翩跹的蝶。两个人似乎在聊些什么，眉眼间俱是盈盈莞尔。
两人走在远远一方，隔绝了众人，一黑一白，至刚至柔，和谐的画面像一幅优美的水墨画，生生夺走了旁人的视线。
堇容静静看着两道身影，长眸无声掠过一道流光，但笑不语。
这只无拘无束的鹰隼，穿越了千山万水、刀光剑影，又贪恋上了世俗的红尘，终究因为一道绕指柔，还是攥在了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