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久了就是历史
老三和吴福生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吴福生在工地当小工。老三在家带孩子。老三爹和吴福生在一个工地，下了班，爷俩爱凑在一起喝个酒。老三经常劝道：“爸，你别喝酒了，老喝酒身体不好。”然后又对丈夫说：“你别老是和爸喝酒，你挣点钱都喝酒了，拿啥养活我们娘俩呀？”
吴福生不听，每天依然去小铺赊账，赊了酒肉就回家吃吃喝喝，当然老三也跟着吃，只是她不敢喝酒，因为要给孩子喂奶。老三爹也是去小铺赊账。今天你赊一顿，明天我赊一顿。到了月底，工资发下来，小铺的老板娘拿着账本进门催账。爷俩这工资就去了一多半！爷俩都不舒服。老三爹觉得贴补女儿女婿家了，吴福生觉得挣点钱都让岳父吃了喝了。就发牢骚和老三打架。老三也很委屈，她觉得是老父亲把工资拿出来贴补他们三口人，家里的弟弟妹妹都吃不到好的穿不到好的。埋怨吴福生没良心。吴福生气急败坏地说：“你爹家就是个坑！一天天孩子一大堆，还没事往这边跑，吃我的喝我的，也不要个脸！”
老三被气哭了。她没法阻止父亲来，每次父亲来看外孙子都买一大堆东西，来这吃饭也是自己掏钱买酒肉。她对父亲说：“爸，别给顺顺买东西了，我弟妹正长身体，给他们买吧。吴福生没良心……”
她想说对父亲说吴福生不愿意老头子来的话，可是她实在开不了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怕老父亲伤心。
老三爹好像看出什么了，就默默地回去了，以后好长时间不来女儿家。没了父亲的接济，老三母子俩缺这少那的。指望吴福生那点工资，还不够他大吃大喝的呢。
生活得继续呀。老三抱着孩子回了娘家，她讨好地对四妹五妹说：
“姐姐打算出去干活，挣两个钱。没人看孩子，你俩帮姐姐看孩子，发工资姐姐给你钱好不？”
四妹同意了，五妹却说：“你家吴福生不是省油的灯，他还养不了你吗？孩子这么小你就打工去？”
老爸说：“给你姐看看孩子咋的啦？他们刚刚顶门立户过日子不容易，帮点忙吧。你俩看你弟妹也是看，带上小外甥一块玩。”
就这样，老三每天早上把顺顺送到娘家，让两个妹妹照看，她和吴福生一块在工地干活。工头让她弯钢筋，一天下来手心都快烂了。老爸心疼女儿，给她买了十来副手套。吴福生还继续当小工。老三偷偷对他说：“打工师傅挣钱多，你学着点，回头你也能当大工了，省的当小工，又累钱又少。”
吴福生却不学，他觉得当大工更累，身累还心累！他才不愿意操心呢。当小工不用动脑筋，有活就干，还能偷懒。说白了，吴福生正是个懒人。之前给他二哥放马就是这样，整天骑马玩行，把马放的都瘦了，二哥二嫂也不满意，不用他了，直接雇别人了。男人就怕懒，一懒毁所有。一懒了，就歪生邪气。所以老三的命，打她跟吴福生走就注定是悲哀的结局。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吴福生根本不往家拿钱，发了工资直接工地吃喝拉撒，都不回家。养孩子的事就落在了老三头上。时间久了老三爹也看不过眼，买点酒和姑爷吃喝一顿，低声下气求着女婿好好过日子。
“你多好，头一个孩子就是儿子，好好珍惜吧，回头孩子长大了得说媳妇盖房。”老三爹意味深长地对女婿说。
吴福生不屑一顾地说：“我儿子还用花钱娶媳妇？跟他老子一样，有的是女人跟上就走！”
老三爹气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低头不语。
吴福生看老头子不言语，好欺负，挑衅地说：“现在的女人不值个钱，没事就把她肚子搞大了，啥脾气都没了！”
老三爹的脸红成了猪肝色，他又羞又臊地站起身，指着吴福生骂道：“你这不识抬举的人！我丫头跟了你就是倒了八辈子霉！老三，跟我回去！别跟这个畜生过了！”
老三抱着孩子劝爹回去。老爹气哄哄地走了。吴福生指着老三骂道：“贱人！你那个死爹凭啥教训我？我他妈用着他说？你们一家都不是好人！”
老三听了气的浑身颤抖：“我家不是好人你还和我结婚？”
吴福生说：“你他妈犯贱跟老子跑了，哭着喊着让我要你，是老子可怜你！”他使劲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老三气的扭身就要出去。吴福生上前拽住她的头发往里拖。老三怕孩子摔倒，死命抱着孩子不撒手，孩子也被吓哭了。这是老三第一次挨吴福生的打。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无数次。从此以后，老三经常浑身伤痕累累。她不敢言语，怕父亲和妹妹们担心。她也想过离婚，但是现在他们还没结婚证，孩子还是黑户。计划生育的来了，她还得东躲西藏。离婚那不是往枪口上撞吗？她有时渴望得到那个证，有了证就可以摆脱吴福生了。没有证，吴福生跟个幽灵一样缠着自己。她有一次被打的悲惨，就发狠说：“咱们离婚吧，没结婚证也离了吧。分手吧！”
吴福生恶狠狠地说：“离婚？想得美！你生是老子的人，死是老子的鬼！想和老子离婚？没门？老子杀了你全家！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你弟弟妹妹那么多，嫩嫩的也好杀，一刀一个！”吴福生说着，还真拿把菜单使劲往桌子上剁了一下。
他这话把老三吓个半死。自己死不要紧，不能连累家人。一想起那几个未成年的弟妹。她就心酸，怎么忍心让吴福生胡作非为。也就是从那时起，老三开始有抑郁倾向了。但是大家都不知道。她是被吴福生吓到了。
老三天天担惊受怕，一有点动静就吓一跳。晚上常常失眠。只有儿子吃奶时，望着那个小家伙一边吃奶，一边抓自己的小胖脚丫，她就暂时忘了烦恼。
女人宁可不嫁，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嫁了。这是一辈子的事。一旦遇人不淑，这一辈子就交代了。老三多好一个女孩，老实巴交，勤劳善良，却被吴福生骗了。跟吴福生在一块过日子，简直就是在地狱过日子。他情绪琢磨不定，上一秒还哈哈大笑，下一秒就摔东西骂人。稍一搭茬，就是一顿劈头盖脸。老三有时想，他们在山东时，吴福生脾气挺好的呀。怎么现在成这个德行了！她不知道的是吴福生从小没爹没妈，全靠哥哥姐姐拉扯长大。性格有点扭曲。姐姐远嫁，哥哥嫂子又不待见他。他从小缺爱，从小缺爱的孩子，长大后就很冷酷无情自私自利。吴福生在姐姐面前就很乖巧，长姐如母，他在姐姐面前从来都是温顺的，姐姐说啥他都听。把老三骗到山东就是二哥和姐姐的密谋。姐姐不在身边，他就恢复了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状态。
老三和吴福生一边吵架，一边过着漫无目标的日子。过了一年多。儿子也会走了。每天四妹五妹领着，小家伙挺可爱，他那么小就不愿意回自己家，他特别怕自己的爹。吴福生生气时，瞪起眼珠子，把孩子都能吓哭了。骂声不断，声音又高又粗。
四妹五妹劝老三离婚。老三不敢说吴福生要杀全家的话，只推脱说：“孩子是亲爹，离了就是后爹。我不想孩子没亲爹。”
有一天吴福生说，他要出去打工，去外地，去大城市。他说他先去，然后接老三娘俩。老三很开心，巴不得这个妖王能走远点。吴福生跟着一帮打工的人去了北京。老三像解脱了一样，每天睡得很踏实，她想如果吴福生死在外面就好了，那样她一方面可以摆脱他的折磨，一方面又避免让家人受连累。
吴福生离家三个月，这三个月是老三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她让老四老五跟她作伴，晚上姐三个说说笑笑，逗着小雨顺，每天粗茶淡饭也很安心知足。老爸也没事给她们买点好吃的，一家人没事就在一起说说笑笑，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老三还学会了腌咸菜、腌酸菜。跟邻居大妈还学会了做棉裤。她给父亲和弟弟妹妹改做了棉裤。还给顺顺也做了棉衣。
吴福生还是回来了。他没挣到钱。他没挣到钱太正常了。有了钱花天酒地，还找野女人。外面的女人能白睡吗？一晚上不少钱呢！媳妇睡一晚上不要钱，他盘算还是让媳妇跟着出去，一方面省钱，还解决了生理问题。他说一个人干活落不下钱，让老三跟他一块出去打工。老三只得同意了。老三告别了父亲弟妹，踏上了去外地的路途。
老三跟他来到了一个庄子，那个庄子有个饲料厂，每天生产各种饲料。吴福生和工友们干的是装卸工。每天臭汗外加糠皮，不几天他就干烦了。刚干几天就不干了，也没有工资，他带着老三离开那个饲料厂，又去一家建筑队干活，这回还是小工。建筑队的工人都住的是工棚，就是简易房。每间房子都用石膏板隔开，不隔音。每每天晚上吴福生都和那些光棍们聚在一起，抽烟喝酒，大叫大闹。老三在简易房老远就听到他们吆五喝六的嚷嚷声。整个工地上只有老三一个女人。她负责给大家做饭。她一边看孩子，一边做饭。老三会做饭。她切的面条长长的，粗细一致，吃到嘴里很有韧性。她做的馒头又白又大。她做的炒菜颜色鲜亮又好吃。工友们总是夸她的饭做得好，都羡慕吴福生找了个好媳妇。纷纷请教找媳妇的秘诀。吴福生得意洋洋地说：“你没听到那句话吗？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也就是说，面越揉到家了，蒸出的馒头越好吃，老婆越打越没脾气，越好用！”
有个工友笑着说：“咋好用？借我用用呗！”
“滚你妈的！”吴福生踹了他一脚。这种事每天都发生。吴福生很得意，全工地，只有他带来媳妇。其他的不是媳妇在老家，就是光棍一条。那些光棍看到老三白净的面容，性感的身材，都垂涎三尺。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睡觉，都要过过嘴瘾。这个说：“那小娘们到底啥样的啊？咱要是有个女人在身边多好！”
那个说：“妈的吴福生这小子，好白菜让猪拱了！”
……
吴福生改不了自己的毛病，他没钱就赊账。附近小卖铺都赊遍了，后来看他老不还账，就不赊给他了。他只能去很远的小卖铺再继续打欠条。身在异乡，你老赊账，肯定会遭报应。几个小卖铺的老板围着他把他打了一顿，限他几天内还清。他只好去求工友们，可不可以借钱给他。
大家都不乐意借给他。毕竟是血汗钱，再说吴福生这人品格啥样，大家都清楚。借给他就别指望他还。别说没有，即便有他也不还账呀，他就图自己吃喝玩乐。
吴福生没借到钱，心里郁闷。他回到工棚，看到老三正在被窝里给儿子讲故事。老三白白净净的胳膊露在外面，看着诱人。他忽然想出了一个卑鄙的想法。
“这有现成的摇钱树，干嘛不用？我真是拿着金碗讨饭吃啊！”他笑眯眯地凑过来对老三说：“咱家刚出来打工，生活有点困难，我明天找了个兼职，黑白都得在外面干。你和儿子在家好好待着。等我回来哦。”
老三看着丈夫，有点心疼地说：“黑白干活？把你累坏了怎么办？咱家能将就。不用那么累，吃糠咽菜我也不嫌乎。”
吴福生有点感动，但是他还是亲切的一把搂住妻子说：“我还是出去做兼职吧。你就和孩子在家，没事的，我让工友关照你们。”
“你得了吧！你那些工友跟狼一样，不怀好意，每天盛个饭都色眯眯地看着我。我老怕他们了！”
“怕什么？他们都是好人。都不容易，出门在外，老婆不在身边，有的那么小就出来干活。咱们也得对人家好点，不要太自私。你没事给他们也缝缝补补洗洗衣服啥的，大家在一起也是缘分。”
老三诧异地看着丈夫，啥时丈夫人品高大上啦？为别人着想，不是他的风格呀？不过老三还是信了吴福生的话。互相帮助团结工作，这不也是工人们一种相依为命的活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