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生病的人,本来就比旁人多几分愁肠,更何况顾萱在天津生病的时候,会有同学过来探望,鲜花摆满了整个屋子,还有各式各样的礼物。
这一次,屋里冷冷清清的,顾萱一觉醒来就有些不高兴。可是这种情绪又没法对别人说,只得自己坐在床上闷闷不乐。
夕阳西下,屋里虽然开了灯,可是阳光不那么充足,莫名地有些凄凉。
这时,门帘掀起来了,顾萱看过去,见是秦嫣和顾昌,这才重新摆出笑脸。
“怎么了,不高兴了?”
知女莫若母,秦嫣一看顾萱这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的小姑娘,在天津的时候,可是众星捧月。
“没什么,就是睡醒了心情不好。”
顾萱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不好给父母摆脸色看。
秦嫣见状,摸摸顾萱的头,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娇憨,她又怎么放心让她高嫁。
“你睡觉的时候,迟生打电话过来了,知道你病了,说明天过来看你。”
顾萱知道这个消息很是高兴,生病的时候,人是最脆弱的,可是她又觉得自己蓬头垢面,实在见不得人,一时间,很是矛盾。
“怎么了?不愿意迟生来?”
秦嫣坐在床边,看着顾萱的神情,倒是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
“也不是,就是觉得现在这个样子,挺难看的。”
顾萱说完,脸就先红了。
“哪里难看了,我们萱萱天生丽质。”
秦嫣说罢,又摸摸顾萱的额头,见温度已经退下来了,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迟生明天下午两点过来,你在屋里等着就好了。”
顾昌在一边也开了口。他与秦嫣又叮嘱了张妈几句,这才出了顾萱的院子。
刚出门,秦嫣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折了回去。
“张妈,看好萱萱,不许她看书劳神。”
顾萱这会儿刚让张妈给她那本书过来,听见这话,忍不住吐了下舌头。秦嫣见状,虚指了一下她,这才离开了。
兴许是开的药剂里面有安眠的成分,顾萱晚上吃了药,没一会儿就觉得自己又困了。家里又不让她劳神,左右无事,她就关灯睡了,倒是一夜好眠。张妈见她夜里睡得安稳,忍不住念了一句佛。这人啊,只要吃得好睡得好,就没有大病大灾。
第二天一早,顾萱睡醒起来觉得神清气爽,张妈守了她一夜,见她精神头儿好,也松了口气。这年头,大家都怕痨病。
顾萱其实很想洗个澡,她吃了退烧药,出了很多汗,身上粘嗒嗒的。不过她知道张妈肯定不许,就歇了那份心思。只是用热毛巾擦了脸,又涂了点雪花膏。
迟生来的时候,走了顾家的西门。他也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还不值当顾家开大门。
门房提前得了信儿,见他来了,引他先去了顾家夫妇的院子。迟生拎着东西,一路走过去。顾家一看也是有些家底,积年的老宅子,物件都有些年岁了。
顾昌与秦嫣在屋内坐着,见迟生来了,也不拿大,两个人站起身,把他迎了进来。
“顾先生,顾太太。”
迟生有些紧张,行动也拘束起来。
“我家的情况您二位也清楚,不太懂什么礼节,备了些礼物,还请不要嫌弃。”
迟生说着,就把东西递了过去,顾昌接过来,内心暗自点头,倒是很懂北平的规矩。
“我家与旁人不同,没有那么多礼节。老太爷老太太就不必见了,去萱萱的院子吧。”
迟生本就怕见年长的人,听见顾昌这么说,明显松了口气。
顾萱早就收拾好自己。她穿了蜜合色家常棉袍,半新不旧。头发在后面只梳了一条大辫子。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倒是笑了起来。她很少这么打扮,冷不丁看过去,倒也新鲜有趣。
迟生一进来,就看见顾萱坐在沙发上。因为生病,她这两日瘦了一些,在阳光的下,倒是有些仕女画的样子。
“父亲、母亲,”顾萱说话间站了起来,看见迟生,又是一顿,“迟先生。”
迟生抱着一大束鲜花,迟疑了一下递给了顾萱。
“祝顾小姐早日康复。”
顾萱喜欢百合,迟生是知道的。只是百合味道过于浓郁,他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就选了大束的红玫瑰。
“谢谢,”顾萱笑着接过来,转手递给张妈,“修剪好了放到花瓶里。”
“你们两个聊吧,我与你母亲还有事情,张妈留下就好。”
这年头,新派人虽然有新派人约会的方式,但是到底还是要有个人跟着。所以迟生与顾萱在她院子里的客厅说话,张妈就在旁边的书房,摆弄着迟生送来的鲜花。
“怎么病的?”
迟生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容还有一些苍白的顾萱,关切地问道。
他这么一问,顾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小年夜贪玩,回来洗澡就受了寒。”
顾萱说着,轻轻咳了两声,倒是让迟生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过母亲请了西洋一声,打了针也吃了药,倒是比咱们这儿郎中开的方子见效快,昨晚就已经不烧了。不过母亲不放心,让我安生养着。”
“这是自然,横竖离过年还有些时日,等到时候好了,我带你去天桥玩。”
顾萱听了这话,眼睛亮了起来。
“可做准?”
“当然,我何时骗过你?”
还未等顾萱开口,迟生就伸出小拇指。
“我与你拉钩。”
顾萱笑了起来,纤细的手指勾住了他的手指。
“大年初四,我来找你。”
大年初四,洪九爷带洪詹往洪夫人的娘家去,迟生没必要跟着,倒是得出一天空闲,他早就与洪九爷打好了招呼,倒是不怕临时有变。
“你来北京,有没有去过什么好玩的地方?”
顾萱在天津,是在家闲不住的。经常与朋友出去玩,反而是在北平,虽然每年都来,但是同学朋友不在身边,反而鲜少出去。
“我哪里有功夫出去玩,每日应酬不少,若是说哪里东西好吃,我倒是能告诉你一二。比如这小吃,就当属护国寺的最好。若是要吃大菜,不妨去六国饭店。至于烤鸭么,自然是便宜坊的最佳。”
说到这里,迟生顿了一下。
“不知道顾小姐喜不喜欢喝豆汁儿?”
他这些日子跟着洪九爷与洪詹用早饭,算是受够了豆汁儿的苦,见了顾萱,忍不住起了促狭的心思,想要逗她一逗。
“喜欢啊,当然喜欢了。”
顾萱说完,就见迟生皱着眉毛,忽然就反应过来了。她伸出手指,虚虚地指了一下迟生。
“怎么,你不喜欢?”
迟生苦笑了一下。
“岂止是不喜欢,简直是深受其害!九爷与詹兄,日日早晨都要喝一大碗,我陪着他们用早饭,感觉自己嘴里都是那股味道。”
顾萱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豆汁儿这东西,爱的人特别爱,不爱的,是连味道都闻不得的。我虽然不在北京常住,但是口味倒是随了父亲母亲,每次回来,都是要喝的。”
“你若是喜欢,我便舍命陪君子,少不得要试一试。”
迟生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去护国寺的时候,一定要尝尝。”
“那就说定了,到时候你不喝,我自有法子。”
顾萱说着,又轻轻地咳了两声。迟生不顾主客,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她。
“怎么还有些咳嗽?”
顾萱接过杯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看我,本来是应该给你倒水喝的,可是昨日母亲刚打发了一个不尽心的下人,倒是让我忘了这一遭。”
“这无妨,只是你不是已经好了么,怎么还在咳嗽。”
顾萱不以为意,喝了几口水,就把杯子放到一边。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里就好的这么快了。伤风感冒,咳嗽两三日也是正常。”
“这倒未必,咳嗽可不见得是小病。我认识博济医院的医生,过两日,往他那里找个x光片,看看肺部,好不好?”
迟生的父亲就是死在了痨病上。先头也是发烧,很快就好了可是咳嗽非但不见好,反而日日严重起来,人也逐渐消瘦,请了郎中,才晓得是痨病。
痨病本就难医,再加上发现得有些迟了。迟生的父亲在病榻上延绵了几年,花光了家里的产业,最后人也去了。
所以迟生对这一类病症,格外敏感。
顾萱虽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见他这么紧张,也不好拂了他的心意,顺势就应承下来。
“好,我过些日子就与父亲母亲说去。”
迟生见她同意了,这才放下心来。
“一会见了顾先生与顾太太,我亲自说就好了。”
迟生怕他们不重视,想要亲自说与他们听。
“好,不说这些事情了好不好,说点好玩的。”
顾萱这些日子没出门,在家待的着实有些烦闷。
“好玩的,”迟生想了想,“前几日我与九爷吃饭,有个客人喝多了,居然在六国饭店跳起了《天鹅湖》的四小天鹅。那个人不高,体重却快二百斤了。他职位又高,弄得我们笑不得,又忍不住。等侍应生把他扶下去之后,大家伙这才笑了起来,六国饭店的屋顶,都要被掀开了。”
迟生说话的时候,还站起来学了学。他样子滑稽,逗得顾萱笑得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