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夏天
第三十八章
“我记得。”夏天说，“你不恨我吗？你明明可以让他们处理掉我，对他们这些贵族来说，让一个乞丐从这个城市消失简直轻而易举。”
苏沐语两手叉腰，这个动作大概没有半点贵族小姐的仪态，可她也不在意：“为什么恨你，狼要吃羊，羊要吃草，只不过你比较倒霉吃到我这块硬石头了。我有时候也偷别人的东西，虽然偷的都是有钱人，不过也没什么区别，既然都是恶人，还比谁做的坏事更少做什么呢。”
她看着陆家的大宅子，有些叹息地说：“如果能活的体面，谁又愿意做那些事。”
夏天愣住了，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女孩，她不说话的样子像极了高贵典雅的贵族小姐，可是她的眼底没有一丝嫌恶，她穿着白裙站在他的面前，像是陆家院子里水潭中种的洁白荷花。
过了很久，他喃喃地说：“对不起，谢谢你。”
“谢我什么？”苏沐语不解。她能懂他跟她说对不起是因为偷了她手镯的事，可这个谢谢，她就不太明白了。
“谢谢你给我治病的钱，其实那天我已经有好久没吃过东西了。”他缩了缩身体，像是很冷一样，“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苏沐语奇怪地看着他，明明入夏了，他缩在树下，仿佛是冬天：“别别别，我可没那么高尚，如果不是我公公给我钱，我也不会给你。你要谢就谢他吧，或者谢我的丈夫。”
“不，就是谢谢你。”夏天笑着说，“你不知道你有多善良。”再次遇到她的时候，他很惊讶，他看到她故作镇定地说谎，想过揭穿她，让她重新沦为乞丐，可她好像把他当做了自己的朋友，像是共同做了一件坏事，互相用眼神交流，试图蒙混过去。
苏沐语嘴唇动了动，讶异地看着他，两个人沉默了很久，苏沐语忽然很放肆地笑了起来：“上午还有人觉得我恶毒，下午就有人夸我善良了，这是我今天遇见的最好笑的事了。”她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就算你夸我，我也不会再给你钱的。”
按照陆祁轩的标准，她的零用钱也是五千，可是！因为她踢了这个乞丐一脚，她这个月只有三千三了。对普通人家来说，这可能是几年的生活费了，但她要买的药价格不菲，她还需要很多钱买各种丹药改善体质。
表面上很富有，实际很贫穷。
目前的状况大概是这样。
“你误会我了，我来这里只是想看看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夏天说，“我知道你肯定用了什么方法让他们以为你是苏家小姐，放心，我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他苦笑。
苏沐语脸上的神色认真起来：“为什么要帮我保密？”
为什么帮她？
他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我只有爸爸，我的爸爸是个赌鬼，他欠了一堆债丢下我跑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某个下雨的晚上她在我的家门口躲雨，我就收留了她……”
他自己也没想过，在自己自顾不暇的时候，居然还会善心大发收留另一个孤儿，她比他小了一岁，瘦的却像一只小野猫一样，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是被抛弃的人，都害怕一个人在这个世上生存。
周围的邻里嘲笑他收了个童养媳，但是他没往那方面想，也跟她说过，不要听他们胡乱说，他把她当做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因为有了个妹妹，有了牵挂，他突然间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我们发过誓，要永远在一起。”夏天说，“我会保护她。”
“那她现在在哪？”苏沐语问。
夏天忽然沉默了，脸上的神情很落寞，过了很久，他说：“有次我在外躲避债主的时候，我在外面躲了三天，等到回来的时候，我找不到她了。”
“不会被卖到……”苏沐语没有说出后面的两个字。
“我当时也以为，可是很庆幸，她没事，她被一个有钱的老奶奶收养。”夏天笑着说。
“这不是很好吗？你嫉妒她？”苏沐语说，“你的朋友富贵了，不用过苦日子了。”面前的男孩却苦涩地笑笑。
“我为什么要嫉妒她？我希望她过的好。”
“可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有些恨她。”苏沐语说。
“我也不知道，她装作不认识我，叫佣人把我打了一顿。”夏天轻声说，“其实我当时根本没想过去揭穿她的身世，我在角落躲着，她怕她身边的男孩子看到我，那是那个老奶奶朋友的孙子，也挺有钱的。”那个时候他突然很恨自己，如果他有钱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他？
所以看到这个女乞丐藏着的玉镯子，他动了心思。
要不是看到他难过的样子，苏沐语几乎要怀疑他在内涵她了。
“他们两个前几天订了娃娃亲。”夏天说。
苏沐语无声地看了他很久，她唇角上扬，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那你要去破坏她的婚事吗？随便诋毁一下她的名誉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我想过这样做，可我来到那个男孩面前，我看到她恐慌的眼神，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夏天说。
苏沐语：“嫌贫爱富？那我想我跟她没多大区别，你还是离我远点。”
“你看我的眼神没变过，你看着我的眼神和看陆家少爷的眼神是一样的。”夏天说。他难过的并不是她富贵了，也不是她和别人订了婚，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过的幸福。
他难过的是她厌恶嫌弃的眼神，像看地上的垃圾一样。
“你明明可以叫佣人把我赶走，可你还是自己出来了。”
苏沐语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赶你走不需要佣人。”她嘴硬地说。
“我过来只是为了向你道谢，再告诉你，我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我发誓。”
对于一个小乞丐而言，这是多么微不足道，苏沐语叹了口气：“我真的……不善良。”
“嗯，我知道。”夏天说，“我走了。”他慢慢扶着树干站起来，错了措手。
看着他瘦弱的背影，这个男孩比她大了几岁，但是却营养不良到跟她差不多高，她不由得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夏天。”男孩回过头来。
“你爸爸欠了多少？”
“三千。”
苏沐语突然觉得头痛，她发现自己身边尽是些傻子。她跑过去，抓住他的手，放了一样东西在他手里：“夏天，拿着！好好找个工作。别做乞丐了。”
说完这些，她立刻往庄园抛去。
夏天呆呆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她白色的裙摆和墨色的长发在风中飘飞，他紧紧攥住手中的东西。
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啊……
他往前走了几步，刺眼的阳光照到他的身上，他忽然觉得日光很炽热，身体好像没那么冷了，或许夏天真的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