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同类（2）
第三十四章
“你的意思是……我们是一类人？”苏沐语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
哪里是一类人？他生来身份尊贵，举止优雅得体，受到所有人的尊敬，她呢，一个生在贫民窟的孤儿，靠着狡猾欺骗勉强货到十二岁，不知道父母是谁，也不想知道，靠着系统才从贫民窟爬出来，又穿越到这个身世离奇的女孩身上。
像她这样的人，行为粗鲁，自私自利，睚眦必报，身上一点人性的光辉都没有。
哪里是一类人啊……
可是他说的那么认真，就好像这是真的。
“这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吗？”苏沐语忍不住地问，“一个无情冷漠的父亲，却教育出了一个单纯善良恪守道德的儿子。我不相信你是那种人。”
“很奇怪吧，但事实就是这样，他除了长得像我之外，什么都随了他妈妈。”陆泽说。
苏沐语嘴巴微微张开，望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对周围人的生离死别并不关心，就算他们饿死在我的脚边，我也不会去多看一眼。”
“我每天都在重复无聊的事情，扮演父亲眼中优秀的儿子，两面逢源维持他那糟糕的婚姻，装的像一个大度善解人意的大哥哥，却在他死后把他的私生子们搞得身败名裂，沦落为乞丐。他去世的时候还深信着我会好好照顾我的“弟弟们”。”
“我在老师面前扮演品学兼优的学生，背地里肆意地捉弄那些老师，把事情嫁祸给别的同学，在朋友面前扮演充满义气的朋友，转身就出卖了他们，最有趣的是他们仍然把我当做他们最好的朋友，因为他们并不知道是我揭发检举的。”
他淡淡地说着这些令人恐慌的事，可苏沐语却怎么都不能把他和那些龌龊的事联系起来。一个善于伪装的伪善者，加上显赫的家世，在这个世上不是如鱼得水吗？
他不需要过多的善良装点自己，他的身份地位足以让很多人对他谄媚。
“可……不管你再怎么诋毁自己，陆祁轩他真的恨善良。毒蛇总不可能生出一只兔子。”苏沐语说，“我们两个并不是一类人。”这世上不可能再找出一个像她那么糟糕的人，就算有，也不会是身旁的男人。
比起苏方良的始乱终弃，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可以利用，那些所谓的背后捅刀，都显得情有可原了。
“你说的对，在遇见他母亲之前，我一直认为这是一件很无聊的事，他和他母亲对这种事总是乐此不疲，这个时候他们的笑容总是很开心，没有杂质。我喜欢看他们这样子笑。”
“我想让他们永远这样开心，如果导致他们不开心的原因是别人的不幸，我就把那些不幸消除，如果制度不公让他们难过，我就把这个制度废除。”
陆泽说：“不过归根结底，我还是在扮演着某个角色，妻子眼中的好丈夫，孩子眼中的好父亲。”
说来说去，他们两个还不是不同的人？
苏沐语忽然很不想听他继续说了，这对父子总是让她显得很难堪。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患不均而不患寡，当没有的时候，大家都不会难过，可这个时候偏偏有一个那么爱妻子的丈夫，那么疼爱孩子的父亲站在她面前，让她不断地想起苏方良的虚情假意。
她开始头疼，手不由自主地扶住自己的额头。
她一度坚信，这世上没有单纯的爱情和父爱母爱，也是靠着这个信念，她无坚不摧地走到现在，在面对苏方良的虚情假意的时候，她依旧能心如止水，可老天偏偏要把她坚信不存在的东西突然明目张胆地摆在她面前？
“别听他胡说。”系统这时候出声，“他想利用你。”
利用她？她有什么利用价值。
苏沐语不由得苦笑。
“你在意他们的死活吗？”陆泽忽然问她。
她抬眸看着那些饿的骨瘦如柴的孩子，他们有些得了很严重的病，被父母抛弃，亦或是身患残疾，终日在这边游荡，靠着路过的富人的施舍度日。
曾经她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如今也依旧是，她不比他们好多少。
自顾不暇的人，哪有多余的善心去帮助别人呢。所以她怎么会去在意那些人的死活呢？就像刚刚失去双亲的孩子抱着她哭诉说他的父母没有了，她有过多的精力去宽慰他吗？没有，因为她连父母的面都没见过。
“如果你能允许这个家里有一个不善良但也不会很恶毒的人存在的话。”苏沐语试探着，“我不是好孩子。”
“这个就得看你的表现了。”陆泽说，“善良到可以奉献自己的毕竟还是少数，我可没傻到会真的认为有一个女孩愿意牺牲自己的幸福来帮我的儿子。所以为了留在陆家，你是不是该展露一点诚意？你为什么会自愿嫁给轩儿？”
苏沐语心情复杂，这是要她自爆吗？
“我在苏家并不受宠，没有父母的疼爱，被佣人欺负只能忍着等待时机报复，就是在婚纱店那次，还被你给看到了。”
苏沐语去看陆泽的脸色，见到他没有惊讶的神色，平静认真地听着。
“你在说什么？”系统无法理解地说。
她没有理系统，继续说：“我在苏家过的也不是很好，不管怎么说，当大家族的女主人总比当不受待见的小姐好，说的清楚一点就是贪图你们家的钱，就算陆祁轩真的病死了，我也可以分一点财产，后半生不需要再过多忧心。我自己都过的不好，所以也没有心情去管其他人的死活，没有得到爱的人没资格去分享爱。”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竟然觉得自己是这么的可怜。不管怎么倔强地否认，她在这个男人面前就是可怜的。
“虽然我你们家的目的不纯，可我对陆祁轩没有恶意，也不会去伤害他。婚事是你们定的，如果我不是为了你们家的钱，也相当于是受害者。他死了对我没有好处，你要是重新生一个继承人，我的处境更难过，所以我比你更希望他健康地活着。”
“这样的诚意你还满意吗？”苏沐语抬头望着他。
陆泽愣了愣，唇边的笑深了许多。“不触及陆家的利益，不伤害我的儿子，我都无所谓，这就是我的底线。”
所以她这算是成功被接纳了？
苏沐语觉得很不可思议，听了这么一番话，任谁都不会想和一个处心积虑贪财势利的人呆在一起，更何况住进他的家了。
“你真奇怪。”她情不自禁地说。
既现实，又满是理想主义。
“难怪陆祁轩可以活的这么干净。”
陆泽笑笑不说话。
苏沐语突然觉得，陆祁轩不仅是堕入人间的天使，也是人间的宠儿啊。有一个父亲替他遮挡了世上所有的黑暗，他可以无忧无虑地活在他父亲的庇护之下，做着天真善良的梦。
“你刚刚说自己都没有的人，没有资格分享给不幸的人。”陆泽低头看着身边瘦小的女孩，她的红唇微微张开，墨黑的瞳孔里有心绪在颤动，那复杂的神色中参杂了很多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
“如果你现在有呢？”他张开手，在他的手心，是一些零散的硬币，“这一些钱，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可对他们来说，说不定是活下去的希望。”
苏沐语望着那些零散的钱币，她觉得今天一天都很荒谬，听到的东西，说出来的真心话，都是那么荒唐，她向一个才见过几面的男人吐露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的真心话，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
在这之前她什么都没有，没有家人，没有钱，没有人爱她。
所以她没有东西可以给予别人。
而这个男人把自己的家门打开，站在门口问她愿不愿意进去，于是她有了善良的资本。可如果这一切都只是利用，是一个裹着蜜的毒药呢？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牙齿紧紧地咬着。那就像是一个诱惑人的毒苹果，鲜艳美丽，令人垂涎欲滴。
“我知道问你的话，你一定会叫我不要答应。”她对系统说。
“这世上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真心为你。”系统说。
“那不管我做什么决定，你就算不高兴，也还是会跟着我一起错的对吗？”她笑着说。
脑海里的系统界面暗淡了下去。
人生中总有某个时候，你明知道最后可能会遍体鳞伤，却还是像飞蛾一样不顾生死地扑了过去。
身后传来男人爽朗的笑声，苏沐语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遇到克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