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章 抉择
“媳妇，你说这男娃是从哪儿来的呢？”
下水镇，一个小宅子的厅堂内。此时厅堂的八仙桌上躺着一个穿着兽皮衣的男孩，这男孩头发略长，乱糟糟的，估计是水泡过的缘故，不过哪怕如此，样貌也算的上是清秀。
这正是囡囡从河里捞上来的男孩，此时囡囡的手里还抓着那根树枝，站在八仙桌旁的交椅上戳着面前男孩的小脸。而桌前则站着一对年轻的夫妇，正在讨论着什么。
一个时辰前，这对夫妇便看到囡囡从外头端着木盆火急火燎的跑回了家，跨过门槛的时候还差点摔倒，一脸心急的样子想拉着他们出门。
虽然他们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囡囡手里的衣服还没洗完，但询问了原因过后，也连忙赶到了山腰河岸处，从落叶堆里抱回了这个穿着兽皮衣的小男孩。
“是不是从山顶的那个青山村掉下来的？”囡囡身边的年轻妇人眉头皱着开口道。
“我觉得不像，你看他穿的这衣服，一看就不是青山村的，那儿的人虽然不怎么喜欢出门，但也总不至于给小孩穿一身兽皮吧”想到山顶上那神秘的青山村，囡囡另一旁的男人摇了摇头，否定了妇人的想法。
“那就是哪个镇外的人跑到山上偷偷把孩子给丢了”
“那也不好说，咱这几天哪有见到外来的还带个孩子的。”
两人此时正讨论着男孩的来历，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已经讨论了有一会儿了，可始终没有出个结果来。
最后，他们还是放弃了猜测，这无凭无据的，真的很难下判断，再说了，这男孩还穿着一身兽皮衣湿透着呢，所以在囡囡的要求下，两夫妇还是决定先给小男孩擦洗干净，换一身正常的衣服。
“诶，这是什么？”在给男孩换衣服时，妇人突然注意到男孩的脖子上挂着一条淡蓝色的水滴型项链，项链微微散发蓝光，还能感觉到丝丝凉气从表面透出。仔细一看，上面好像还刻着一个像字一样的图案。
妇人感到好奇，把项链拿起来左看右看，可始终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只感觉拿在手上冰冰凉凉的，而且上面那个图案也好像不是现在的文字，根本看不懂。所以妇人撇了撇嘴，又将项链挂回了男孩的脖子上。
“给自家小孩挂着这么好看的首饰，还刻着图案呢！居然都忍心把他丢了，这家人也太不负责了。”妇人咕哝着。
半个时辰后，男孩已经躺在宅子里客房的床上，身上还穿着一套女童的衣服——主要是因为家中只有囡囡穿的衣服，囡囡父亲的衣服他也穿不下，只好先给他套上了囡囡的衣服。
三人围在床边，这回却不是在讨论男孩的来历了，而是在讨论他们该如何处理这个男孩。
“江游，我觉得咱们要不就留着他算了，他穿着这怪衣服，又是沿着河飘过来的，指不定就是谁把他带到山上那大湖给丢了，多可怜啊。而且我看慧灵也没什么朋友，这小男孩和慧灵差不多大，正好能留下陪咱女儿玩。”江慧灵就是囡囡的大名，而江游则是囡囡的父亲。此时她的母亲看着一旁的江游，先开口道。
“对呀对呀，父亲我们就把这个小哥哥留下来吧。是我把他捡回来的，我总得负责到底呀。”江慧灵也附和着自己母亲的提案，抱着江游的手臂摇啊摇的，一副恳求的样子。
可江游却显得有些犹豫，他眉头微皱，显然不是很想接受这个提议
“叶馨、慧灵，你们的想法我都清楚。但首先我们不能确定这男孩的来历，其次他一直不醒，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死在我们家里，那可怎么办？”
江游生性谨慎，这男孩身上问题重重，先不说来历，就是身体状况都不容乐观。他作为一家之主，哪里能这么轻易就做出决定。
叶馨是江慧灵的母亲，她为人善良，待人也十分温柔。所以打心底想留下这个可怜的男孩。可江游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这让她也有些踌躇不决。所以最终在两人的讨论下，还是决定先找镇子里远近闻名的王神医来给这个男孩检查检查，待确定了他的身体状况再做抉择。
不久后，客房的床边多了一位头发花白，胡子拉碴，还穿着一身棕色大褂的老头。他一身药味，身旁还放着一个一看就很有年头的木质药箱。
此时老头手里正握着男孩的手腕，眉头不断的皱紧又松开，嘴里念叨着
“不对，不对，不对”
只见他另一只手左捏捏，右捏捏，这里点几下，那里又点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放开了男孩的手腕，最后又翻了翻男孩的眼皮，才停止了检查。
看着床上的男孩，神医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这男娃子，体内脉象混乱，任脉堵塞，阴阳维脉不通，体内阳盛阴衰，阴阳严重失调，也不知道是怎么弄成这样的。而且这种情况应该已经持续了很久，根深蒂固。现在哪怕能找到一些奇药，能醒来的机会也十分渺茫”
说到这，老神医顿了一下，瞥了眼男孩的眼睛
“而且你们看他的眼睛黑里透红，像是曾失血过多，没来得及医治。又因阳气过重直冲太阳穴，更抑制了他的眼部恢复。咱们先不说这男娃醒不醒的来，就是醒来了估摸着也得当个小瞎子，而且说不定这状况都已经影响到了他的脑部…”
王神医摇着头，捋了捋胡须。这个男孩体内情况实在太过混乱，哪怕是他这个做了几十年的医师也从未见过。而且，这个小男孩的病症还不仅仅他说的这些，还有一些情况他也看不透，更不要说治疗了。
说罢，王神医拎起药箱，转头便离开了。治不了，他呆在这也没太大意义，而且他也不是个会乱开药的医生，他带的药对这个男孩的情况都基本无用。
“这，怎么会这样”
听到王神医的话，叶馨和江游有些意外，虽然他们听不懂什么脉象不脉象的，但光听”失血”，“瞎子“什么的就能感受出这男孩身体情况的恶劣。
就在王神医离开后，江游叹了口气，然后给叶馨使了个眼色，叶馨会意，找了个理由便把囡囡给支出了房间。她清楚，自己的丈夫怕是要做出不利于这个小男孩的决定了。
“我们不能留下他”
眼看着囡囡出门后，江游吐出一口气，像是经历了很强烈的思想斗争，看着床上的男孩缓缓说道。
“馨儿你也知道，咱们家这两年赚的钱也只是勉强够养活我们三人而已，先不说这两年还要给慧灵请私塾先生，就是这男孩的身体状况一看就是个无底洞，我们怎么负担的起。”
“可慧灵怎么办，我们把他送走，慧灵一定会很难过的。”江游说的话不无道理，可叶馨仍然希望争取一点留下男孩的机会。
“慧灵那边我回去跟他讲的，这个黑脸就让我来当吧，你之后多安慰几下她，买点书和糖给她就行了，她总要长大的。”
江游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把男孩送走。如果男孩在他们家里出现什么不测，他们家可能都没法继续在这个镇子上生活下去。所以还不如趁现在没人知道的时候便将其送走，这样是死是活都与他们家无关。
“……”
叶馨没有再争取，她不是那么任性的人。虽然眼前的男孩十分可怜，但她们家也并非大富大贵之家，在下水镇中也只是勉强过活。如果要治好这个男孩，不知道还要花多少钱来买药治病。再说了，就算花了一堆钱，最后也可能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们家哪里能承受的起这样的负担。
最终，在经历了一些思想斗争后，叶馨神色低落着走出了客房，只留江游一个人在屋内。江游怎能不知自己妻子的想法，他自己也并非残忍无情之人。可为了自己家人能过活，哪怕再不忍，他也必须将男孩送走。
……
当天晚上，青霞镇下起了小雨，正值秋季，一股冷风从镇外吹来，把院子里的梧桐树吹的窸窸窣窣。
囡囡晚上一直吵着闹着要去客房看看男孩，但都被叶馨拦下了，说是不能打扰哥哥，要让他好好休息。而等囡囡终于被她哄睡后，叶馨才放心的走出了房间——她还没想好怎么跟囡囡解释，不希望她现在就看到这太过现实和残忍的一幕。
此时厅堂中，江游一手撑着油纸伞，另一只手中抱着男孩，正准备出门。看到叶馨走出房来，他只是低头看着男孩，仿佛有些不敢与叶馨对视
“我会把他放在青山村附近的山洞里，希望会有人发现他吧”
说罢，他也没等叶馨作答，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后便快步走出了家门，朝着镇外的山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