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呼啸
哑雅离开没多久,风也是愈发大了起来,屋外呼啸而过的寒风便是连屋内也能听的仔细。
许轻舟也不知迅风会不会先落下暴雨大雪之类,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先嘱托孩子们些:“带会要早些下课了,否则可能会下雨…你们回去之后一定要安心练字,若是最近几天风雨太大切记莫要调皮乱跑知道了吗?”
孩子们也都懂事的齐声道:“知道了!”
也许是对这从未见过的自然奇特景象有些好奇,许轻舟的心思慢慢便想到了外面远天由迅风裹挟而来的乌云上。不过他也只是在哑雅的手势中听闻过那个迅风的大小,却对这风的威力还是存疑不少的,于是好奇的对这些应该经历过的孩子们问道:“看这迅风来势汹汹,往日迅风季节里大家难道都是要躲在家中吗?谁能告诉老师这个迅风究竟是有多厉害吗?”
孩子们听闻问题,或是抬头回答,或是低头沉思:
“有!往年还有牛羊被风卷走的事情发生呢!”
“还有几次,甚至连房子都能吹塌了!”
“我还记得有一年风大到把村头那沟里的水都给吹飞了,下了满天的飞鱼呢!”
“用老师教的话,叫做北风卷地百草折!”
虽说这诗句记得不错,可明显是用的不对,许轻舟笑着摇了摇手示意自己懂了。
确保安全,他还是赶紧遣散了孩子们,让他们带上笔墨纸回家去练习,这般也不必冒着大雨大风的危险返回。
“那,大家现在回去吧,记得快些回家!下次开课时间老师会看天气定的…”
“回家喽!老师再见!”
孩子们三三两两的稀数出了教室,便如同自由的纸鸢迎着风飞向了家的方向。
看着孩子们如此快乐纯真,或许是让许轻舟也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待到回身关门却又被余留下的最后一人给叫住。
“喂!许老…许笨蛋!”
是阿牧这个问题少年,扭扭捏捏的看着许轻舟支支吾吾,可话到嘴边又成了笨蛋词汇。
“怎么了?阿牧同学莫不是觉得老师教的好,决定要洗心革面改过自新?”
“才不是呢!”
十多岁的孩子心思最容易猜,方才在教室里这阿牧总是有意无意的看着许轻舟,心里有话可就是不说出口,每次被许轻舟察觉目光都是以哼哼收场,而许同志其实已经知道了阿牧想要什么。
“那,阿牧同学是想多让老师给几张宣纸?”
“…对!”
或许是戳中了心中所想,阿牧恨恨的咬咬牙扭过了脸,却没有否认。
“那你答应老师之后不许再调皮,要每天听话,这样老师便给你几张纸。”
这句话估计小孩从小到大听到烂,可待到许轻舟教育别人时却发现,还是这句话来的实在些,而且也最不虚伪做作。
阿牧却撇嘴轻哼了一句,也不知道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若是答应老师,那老师便给你十张纸怎么样?”
“真的?”
“老师不是教过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吗?”
“可你是笨蛋,不是君子…”
“啧!”
因为价格实在令人心动,这问题少年纠结复纠结,犹豫再犹豫才低头嘀咕半句。
“大声点,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你凑近点…”
四下无人还需要凑近小声说,这孩子虽说调皮可也是薄面子的傲娇小鬼。许轻舟无奈靠近阿牧身旁,指了指自己耳朵示意可以说与他听了。
却见这问题少年不知为何用手拍了拍许轻舟后背,随后才小声道:
“知道了…”
啧,总有种哄骗小孩甚至是从头开始调教的意味在其中,可许轻舟却是十分高兴,因为是这问题少年第一次向他妥协。
今日,是许同志的大胜利!
君子一言是该驷马难追的,哪怕许轻舟是笨蛋,只见他从马背上又数出二十张来递给了阿牧。
“怎么样,许老师多送你十张,这还不得再说一句许老师大帅哥之类的?”
许同志没有铭记“感觉自己好帅啊”的惨痛教训,心想着让小孩夸两句总该没什么问题吧,可得到的是这问题少年的嫌弃鬼脸。
只见阿牧低头从中数出十张又塞回了许轻舟手中,然后一溜烟跑了老远,在那路口才放声对许同志补了一刀:
“许老师!你可真是!大!笨!蛋!不!要!脸!”
声音很响,几乎传遍了整个村落,甚至还有村民出了门去看究竟是谁家在骂街。
只怕是今日之后,许轻舟将会成为村民饭后新的谈论目标,自然是因为堂堂老师为什么会被自己的学生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声叫骂,这其间又有怎么样的爱恨情仇?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人们总是喜欢对于未知的小事进行自我满足的八卦。
许同志此刻欲哭无泪,想要去抓那问题少年回来好好教训一番,可回过神再看却发现那问题少年早已经跑的没了踪影。
“这个阿牧!”
今日,许同志好像是赢了,可依旧总觉得是惨败而归,便牵着马哀声叹气的走回了住处。
羊圈里的母羊自从有了骏马相伴是活泼了些,见许轻舟将马牵进了圈内随即咩咩两声,好似是在欢迎二人回来。
哑雅正巧此刻也从屋内推门出来,但当看到是许轻舟却又如惊慌失措的兔子般躲回了屋子里。
莫不是听了方才那阿牧的话,将他许轻舟当做了拐卖儿童的怪蜀黍?
许同志直呼冤枉,便苦笑着靠近了些茅草屋,轻轻敲了两下木门呼唤道:“哑雅?你是不是听到刚才外面那个阿牧的呼喊声了?”
门被打开一叶缝隙,哑雅真好似有些惧怕他般不敢去看他,只是低着头站在门后。
看来还真是把他当做坏人了…
“哑雅,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
许轻舟不得不从头开始解释他与问题少年阿牧的战争始末,费尽口舌的他却未注意到门内的哑巴姑娘总是有意无意的偷瞄他的嘴唇几眼,又偶尔会岔开眼神向屋内的灶台上看上一看,随后就是又低头脸红了好久。
“所以呀,就是…”
并未解释完,因为门已经为他打开了。
也不知这姑娘究竟是不是愿意相信自己,可看她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总是带着半抹忧虑与期盼,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今天的比试究竟算是胜利还是败北,许同志在做饭与烧火之间徘徊不决,却又见这姑娘从他身旁路过时突然停顿了下来,似是有些惊讶的从他身后揭下了半张宣纸。
“咦?这是…”
许轻舟察觉到身后异样,回头便看到那宣纸与其上所写的许许多多个笨蛋,甚至作者还贴心的用那些小小的笨蛋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许”字来表示主人公。
这是什么…
记忆被拉回到那问题少年回答自己时是要自己靠近一点,而且似乎那孩子的小手的确在自己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也应该就在那时便将这笨蛋标签贴在许同志身后了。
怪不得后面将一半的纸还了回来,原来是这小坏蛋作贼心虚呀!
“调皮鬼!”
许轻舟本就是有些气恼,此番更是气的头顶都快着火,便一把抓过那写满笨蛋的字条仔细看了打量起来。
可本来是想将其作为今晚引火的材料,却见纸上用毛笔书写的字从中央的有些扭曲歪斜到外围的逐渐端正,进步速度当真是用肉眼可见的迅速。
也不知为何,许轻舟瞬间便有些舍不得将这搞怪的纸条损毁,心里总有种自己培养的小豆苗慢慢长大的欣慰感,虽说是有那么一些不尊重师长在其中,可教好学生的品质亦是许轻舟身为老师应该做的。
他突然微微一笑,将那纸条折叠起来塞进了口袋。
“嘛,就算是当做写字练习的作业了…”
许阿q尝试着用精神胜利法,又看到那哑巴姑娘望向自己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怎么了哑雅?”
只见这哑巴姑娘好奇的伸手做出手势。
【背后、纸、说、你、开心】
随即就是她的疑惑神情。
“呵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这里的孩子本质上并没有恶意,而且阿牧也只是调皮了些,其实本心是极好的孩子,能把他带上正途便是我身为老师的责任不是吗?”
许轻舟解释的很符合教师观,可哑雅自然是有些听不懂的露出了不明白的表情,她只知道是有调皮孩子在许轻舟身后做了恶作剧,但是这许先生非但不生气,反而似乎是有些高兴与欣慰的情绪在其中。
而事实证明许轻舟的确是心情不错,因为今晚又是他做的饭,甚至期间他还轻轻哼了一首歌出来。
饭好上桌,二人坐在桌子前借着微弱灯光吃着饭聊着天,或是许轻舟偶尔有趣的话语,便能逗哑雅难得绽放的惊艳笑容。
不过这哑巴姑娘其实整个傍晚的心思全部都是在许轻舟的嘴巴上面的,甚至有好几次因为看着那唇边而在不自知间痴痴发了呆。待到许轻舟唤她回神时,又总会羞红了脸低下头不敢看他。
周而复始已至夜畔,也就是在许轻舟起身刚要回屋之时,门外突然响起了猛烈的呼啸风声,甚至还有极远传来的雷霆霹雳。
“迅风似乎是快到了,明早可千万别早早起来干活了…”
回头提醒,便见哑雅捂着耳朵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哑雅?”
许轻舟的呼唤终是令她微微抬起了些头,可那怯弱的双眼里分明写满了恐惧与哀求,明显这姑娘是极怕雷声的。
这可令许轻舟犯了难,莫不是让他也在这屋里住下,又或者让哑雅也随自己到正屋里去睡?
这话总有些太伤风化,哑雅本就是村里买来的奴隶,更是怕被说些不贞洁的闲言碎语,她又极其怕人,若是日后因此让人家多说两句,怕是又要哭出眼泪来。
“哑雅,要不…”
或许是知道许轻舟在想什么,哑雅颤颤巍巍的摇了摇手,自己爬上了床用被子包住身子,只露出脑袋来看着他。
【你、去、睡】
“真的没事吗?”
回答许轻舟的是一个佯装坚强的微笑。
“真的不需要我在这等你睡着?”
笑容少了一些,眉头有些微微蹙起似乎是在催促他也赶紧去睡觉。
“那我走了?”
被窝中的脑袋点了点头,却又被屋外的雷暴吓得一哆嗦。
许轻舟无法只得起身向外走去,又在门口处停下了脚步。
“若是半夜实在害怕,那就…那就来我这边吧…”
他知道哑雅不会回答,说完这些后就推门出去,留下那哑巴姑娘似乎是有些没能听懂般愣住了神,居然连屋外的逐渐逼近的雷声也察觉不到了。
许轻舟则是在走到门外后瞬间呆滞了片刻,因为已经无需眺望远天,那漆黑乌云的边角就在头顶的苍穹上奔腾翻涌,其间无数跳跃的雷光轰隆作响。
那风甚至有了形状,便如海潮、如龙卷、如千军冲锋、如万马齐喑,以肉眼可见速度的向这里席卷而来。
许轻舟心里是有些一些心惊胆颤,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他走进正屋,将黑暗与风暴关在了门外,思索了许久也不知方才令他毛骨悚然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或许是正应了他的预感,平日里睡眠极深的许轻舟今夜却是罕见的失了眠,直到风如浪般拍在岸边的呼啸声从屋外传来,他才终于意识到迅风究竟是有多大。
白日里孩子们的话又一句一句在他脑海中重复了几遍。
牛羊被吹走…
鱼被吹飞…
房子被吹塌…
轰隆!
雷声交叠着倒塌的声音惊醒了许轻舟,他一个激灵猛然起了身子赶忙想要推开门去,但那门被风从屋外吹着像是上了锁,谅他许轻舟者境修为又怎能与天地纬力相抗衡?
结果便是耗费了好一会他才将那门打开,便见那地上的被风吹驰的雨水如同海面的波涛般激起海浪,而方才听闻的倒塌声竟真的而哑雅所住的茅草屋。
许轻舟崩溃的一声惊呼,赶忙在风雨交加中冲向了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