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轮回
高耸的山顶上围满了人，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而在人圈的中央是早已架起的枯黄木堆。
领头的村长点燃火把，嘴中低语了几句后，便在众人的注目中，将手中的火把抛向木堆。
当火把接触到木堆的那一刻，浇在木堆上的汽油作为催化剂，助燃了整个木堆，瞬间火光冲天。
火焰渐渐包裹了木堆上的尸体，慢慢将尸体焚烧殆尽，化为灰飞。
在火焰熄灭后，一团肉眼不可见的小火苗，从草木灰中窜出，慢慢升腾。
此时的天空却已不是当初的模样，黑白镶嵌的云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包罗万象的“无明网”，布满整个苍穹。
那一团小小的火苗并不孤独，在世界各地和它的周围，有着无数团大小不一的火苗，正和它一样徐徐上升。
无数的火苗穿过无明网进入轮回，但那一团火苗却被无形的金光阻挡，始终越不过去。
天色逐渐暗去，日挂西山留下一抹斜阳，天空的无明网渐渐暗淡，若有若无。
那一团火苗却还在执着，但时间不多了，它即将熄灭，在崩溃的边缘一闪一闪，摇摇欲坠。
时间缓缓流逝，那仅存的余晖消散时，无明网瞬间消失，天空恢复原来模样。
这一瞬，火苗暗淡，仿佛失去生命般坠落。
“看你这么执着，就破例让你进入轮回吧。”
微暗的天空再次变换，原本阻止它入内的金光，幻化成一只金光巨手，把它捧在手心。
小火苗听言，原本暗淡的身躯重新燃起，在金光巨手中蹦蹦跳跳。
“小家伙，你可别高兴的太早，因果循环，你死于异界妖物之手，就要在它的世界轮回，可不是进入此世界轮回哟！”
前一秒还在跳动的火苗，顿时安静下来，晃动着火焰像是在乞求。
“不要得寸进尺！”金光巨手一把握住火苗，语气平淡。
火苗遭受威压，只能归于平静，接受现实。
金光巨手见火苗认命，将它轻轻抛起，变幻成一张金色无明网，“来吧，进入轮回吧。”
火苗犹豫了一秒，便一头扎入了这金色无明网，生与死它选择了前者。
…………
三元五域界。
这是一个神奇的世界，天圆地方像是一副棋盘，更稀奇的是人、妖、神三族和平共存。
此外这世界分别有三洲五域。
人族所在无极境洲，持有玄天圣域、人和域，人族靠着炼气与炼丹提升境界，最终羽化登仙，去往绝顶山赐予仙位。
而妖族所在魔聚窟洲，持有妖祖禁域、黑齿域，它们先天力量强大，靠吸食天地之气提升修为，从而化形成人，最后化羽成仙，与人族一样去往绝顶山赐予仙位。
制定规则维持平衡，与天地同寿的神族。
祂们持有神起中洲、中天神域、苍穹神境，而苍穹神境乃是神族之居所，所在三洲之地苍穹之上，俗称“天”的一片宛如世间仙境的大世界。
这份和平持续了千年之久，直到人和武年时期。
妖族不顾三族签订的禁战契约，大举进攻人族领地，人、妖两族爆发战争。
此战历经三旬一纪一甲子，人、妖两族损失惨重，这场战争的转折点，在于拥有仙位的人族领袖圣域之主，在中天神域莫名消失，人族最后的希望破灭。
就在人族最强者消失时，妖族妖王破境而出，带领妖族一举拿下人族两域，唯有神族的中天神域未踏足。
人和运年时期。
人族战败给了妖族，妖族占领了人和域和玄天圣域，又和神族签订“人和三法”条约。
人族按照条约将人和域割据给了妖族，妖族按照条约退兵玄天圣域掌管人和域。
在神族的约束下，妖王退兵至人和域，在一时兴起时，将人和域改名为万妖界。
之后，妖王退回黑齿域前往妖祖禁域闭关修行，又派了四名大妖驻守在此域，一是掌管此域的人族，二是镇守此域不受外敌侵略。
在妖族的统治下，它们把万妖界的人族分为六类人。
菜人，无名无姓，只配给妖族吃的人。
役人，有姓无名，只配做杂活的下等人。
估人，有名有姓，只能做买卖的平等人。
力人，拥有三字姓名，维持城中秩序的上等人。
贵人，管理菜人和役人，拥有免死特权的高等人。
附妖人，掌控制度的特等人。
百年后。
人和昌年，立秋。
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
万妖界四城之一，风城领域之内，一间破旧的小木屋屹立在“风山”脚下。
高低不齐的栏杆围绕一圈，包裹着小木屋和一片野菜地，简陋的木屋不大，内有一室一厅，能作为他们兄妹二人的避风港。
木质栅栏外还有着一个小型鸡圈，里面有着两只老母鸡和一只大公鸡，两只母鸡十枚银钱，一只公鸡也是十枚银钱。
这三只家禽还是鹍在镇上做马役，一个月工钱买的，就因为自己的妹妹喜欢吃鸡蛋，他就毫不犹豫花大价钱买下它们。
在这个世界有两种货币，分别为人钱、妖币，主要流通货币为妖币，而人钱只能在人族的市场交易。
人钱妖币又分为“铜银金”三个等级，它们都雕刻着各族领袖的模样，但面值不成正比，十枚金钱只能抵一块妖铜币，这就是人族战败的后果。
日出，卯时。
旭日东升，天空一片灰白色，山脚下阵阵鸡鸣响起。
“哥，哥！快去给鸡把食吃！”
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依靠着门边，对着门外喊道。
“知道啦！”正在野菜地除草的鹍应了一句，便拔了一捆野菜走向鸡圈。
鸡圈内，公鸡站着前头雄邹邹气昂昂，两只母鸡跟在后头蓄势待发，鲲把野菜一扔，顿时抢做一团。
“多吃点，多生点蛋。”
他喃喃自语了一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对着屋内的“鸢”喊道:“快把桌上的鸡蛋吃了，你不爱吃的蛋黄可不能扔了，蛋黄可是最有营养的。”
“还有，鸡圈里的鸡要是饿了，你就拔地里的野菜给它吃”他一一嘱咐道:“看好家，哥去风城了，记得去山顶祭拜山神，哥晚上回来给你带肉饼吃。”
屋内半天没有声音，鹍驻足了一会，便扭头朝山下走去。
过了片刻，屋内传出一道青涩的声音。
“哥！蛋黄你吃，你做事累，有营养的你最应该吃！”
鸢从屋内冲出门外，她一阵小跑，嘴里正嚼着煮熟的蛋白，手指捏着一整个蛋黄，刚好塞入回过头来鹍的嘴里。
“唔！这就是你不吃蛋黄的理由吗？”鹍嘴里被塞满，嚼了几下，一口直接咽下，“下次我塞你嘴里，看你吃不吃！”
“嘻嘻嘻～哥喂的我肯定吃！”她那苍白的脸上，浮现淡淡笑容。
“死丫头！就知道嘴贫。”鹍擦了擦嘴，说。
“鹍！时候不早了，该上路了！”
此时，在不远处的泥路上，一位穿着褐衣脚踩草鞋的少年，正大声呐喊道:
“昨日“贵人”过来选好了马，今日就要送到府邸上去，要是去晚了，幕大人定会责罚我们的！”
“等我一下，烙！”鹍急忙应了一句，回头对着鸢，再次提醒道:“看好家，不要到处乱跑，哥走了！”
“知道啦，听说最近有妖怪吃下等人，你路上也要小心点，我会向山神祈祷保佑你的！”鸢眼中有些担忧，但还是朝鹍挥手道别。
“我会小心的！鸢妹。”
纵然路途危险，指不定哪天命丧妖口或他人刀剑下，但为了生活他们这等役人不得不这样做。
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本是风城富商巨贾的子女，但人族战败后妖族占领了人和界，他们的父辈宁死不屈不愿服从妖族，而不愿服从的代价就是被妖族的鹰犬抄家斩首，子女贬为役人赶出风城。
二人告别了鸢，就沿着泥路往山下走去。
他们行过山下村庄吃了点稀饭入肚，又越过山丘森林打了点山泉止渴，赶着路聊着人、妖两族大战，时间缓缓流逝二人乐此不疲。
当骄阳转变成烈日，风城已近在眼前，一路风平浪静，只是身上的褐衣早已被汗水浸湿。
“呼～”一阵微风拂过，二人享受片刻，便加快了些脚步，往城门赶去。
高大的城门下，站着两名身穿甲胄的力卫，他们二人一左一右屹立在城门口，左手持扶腰间佩刀，神情淡漠，目视前方。
力卫、风卫、灵卫统称风城三卫，他们都隶属于卫城司，由城主直接管辖，下设力卫总管、风卫总管、灵卫总管等职位。
“二哥你看，不远处走来了两个役人！”
城门口，其中一名身形偏高，修为为入境期的力卫，对着身旁的力卫出声说道。
另一名身形偏矮面容老成，同样为入境期修为的力卫闻言，瞧了瞧眼前的即将走近的二人，提醒道:
“小心一点，最近有很多诛叛者，专门乔装成下等人。”
“听说惩罪司的二公子吕仁溪，被乔装进来的诛叛者给杀了，人首分离血溅了一地！”
“闭嘴，贵人不是我们可以议论的，小心被降为估人或役人，甚至为菜人！”
此言一出，那力卫浑身一颤，闭嘴不再言论，他十分清楚被贬为菜人是什么后果。
那两名力人沉默了片刻后，鹍和烙就停在了他们面前。
“你们二人入城作甚？”偏矮力卫向前踏出一步，右手握住腰间的佩刀，盯着眼前鹍和烙，询问道。
“回这位爷，我们二人是万马驿站的马役，去城内是给幕大人伺候马的。”烙恭敬说道。
“前些日子我们还入了城，不过不是你们二位爷值守。”鹍也补充了一句。
“幕大人？可是幕天临幕总管？”身形偏高的力卫没有理会鲲，而是看向烙问道。
“对！还请二位爷放我们过去，要是晚了误了工期，我们可受不住幕大人的责罚啊！”烙说着，手从衣兜里掏出两枚金钱，递给了过去，“急事，确实是急事，二位爷拿着买酒喝，小的一片心意。”
身形偏高力卫一把夺过金钱，放入自己衣兜，神情不屑，说:“两枚金钱就想打发我们哥俩，还不够我们吃一顿好的呢！”
“别胡闹了，魏无道！”身形偏矮的力卫瞪了一眼魏无道，然后转头看向面前二人，“抱歉二位，没有入城令，不可入城，现在戒备森严，还望二位海涵。”
鹍和烙面面相觑，头一次遇见拿钱不办事的力卫，竟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总管令在此！速速放他们二人入城！”
城内一名华服女子高声大喊，手中捏着令牌，慢慢朝城门口靠近。
“小姬！”鹍和烙，异口同声道。
名叫小姬的女子原名唤“姬若黎”，她本是人和界风城城主的女儿，但人和界被妖族占据后，前风城城主姬槐安不愿归降，直接被大妖一口吞下，母亲也在悲痛万分中气绝而亡，只留下一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女儿。
那时的幕天临还只是姬槐安收养的一个义子，他为了保全姬若黎主动归降妖族成为妖族的鹰犬，之后有了妖族的庇护，他实力日渐壮大，幼年的姬若黎也被他暗中抚养长大。
“你们俩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呀！”小姬招了招手，催促道。
“等等！可否让我看看总管令？”偏矮力卫，问道。
“看仔细咯！”小姬拿着令牌，在偏矮力卫面前晃了晃。
眼睛跟随着令牌晃动，数秒后，她便把令牌收回口袋中。
“你在这晃来晃去，哪个看得清楚，不如将它拿过来，放我二哥手上，让他瞧个仔细。”魏无道愤然作色，指着令牌提议道。
“总管令岂是你们力卫能摸的？”小姬装作生气模样，怒斥道。
“小姐息怒，我这就让他们入城。”
偏矮力卫眼神示意魏无道闭嘴，身形也往后退了一步。
见力卫让开，鹍和烙快步跑向小姬，三人聚到一起有说有笑地朝万马驿站走去。
“二哥，就这样放他们进去了？出了事我们可是要掉脑袋的！”魏无道看着远去的三人，不满道。
“你二哥我自有分寸，先让他们进去，之后再向总管大人禀报，如果令牌是真的，那咱们也没得罪人，如果是假的，那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二哥英明！”
“你以为我柳无明，是怎么提升上来的，靠的不是大哥而是脑子！”柳无明对着魏无道胡诌八扯，还不忘提醒魏无道一句:
“别忘了，你我二人可都是人族，虽然得了大哥的帮助，从估人提升到了力人，但我们人族还是要一致对外。”
“知道了，二哥。”魏无道弱弱的回了一句，然后目视前方，继续值守。
柳无明知道多说无益，便瞧了一眼头顶的烈日，心中琢磨着换岗的人什么时候来。
毒辣的太阳就像一个蒸笼，城中的人们就像笼屉里的包子，在他们洁白的外表下，其内有着多种多样的口味。
不多时，风城万马驿站内，三人正围在一匹骏马旁聊天打屁，三人还时不时抚摸它。
“你说这匹千里马，那贵人会喜欢吗？”烙看向鹍和小姬二人，问道。
“我觉得会喜欢，这可是万马驿站最好的一匹马呢！”鹍，自豪回道。
“我希望他不喜欢，这样它就可以一直待在万马驿站了。”小姬抚摸着骏马，不舍道。
鹍见小姬语气不对，急忙转移话题:“小姬没想到你的雕刻术都已经出神入化了啊！连那两名力人都没发现令牌是假的。”
“我还以为是真的呢，快和我们说说这令牌你什么时候雕刻的。”烙，附和问道。
小姬从口袋拿出令牌，翻转了一下，鲲和烙看见令牌只有一面，另一面却是空白。
“这……”烙惊的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只有一面？”鹍见状，帮烙问道。
“前几日我看幕大人佩戴此令牌出城，便心血来潮雕刻了一块，但只识得一面，便只雕刻了一面。”
“原来如此，如果这事……让幕大人知道了……”烙话语停顿，思考着此事的严重性。
“你们这几小家伙在看什么呢？什么事情不想让我知道啊？”
他的话音刚落，幕天临就从门口走了进来，他已经在门后听了个明白，也从守城门的力卫口中听说了此事，便急忙赶了回来，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幕大人！”烙和鹍闻言，连忙躬身，齐声道。
“免礼。”幕天临平静说道，眼睛却看向小姬。
见礼完毕，鹍和烙退至一旁等待吩咐。
此时的小姬一人站在骏马旁，被幕天临的鹰目盯得后背冷汗直流，见幕天临正靠近自己，她只得乖乖拿出令牌。
幕天临拿起那块尽乎和自己腰间相同的令牌，他摩挲着环绕在令牌上的黑龙，嘴中连连称赞:“不错，不错，是块学雕刻术的好料子！”
鹍和烙在旁边看得心惊，同时也惊讶幕大人没有怪罪她。
小姬低下头，两只纤细而洁白的手拉在一起，心中十分紧张，听到幕天临夸赞自己，心中也没有高兴。
“嗯……一般私刻总管令即日处死，但这罪我免了……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幕天临言语间顿了顿，随后平静说道:“就罚你去天工阁，做一名雕刻徒吧。”
小姬沉默了半响，才乞声道:“可是我想呆在万马驿站，和我的朋友在一起。”
“这事容不得你决定！即刻去天工阁报到，我已与刘阁主商议定好！”幕天临对着小姬厉声命令，随后又转头对着鹍和烙，吩咐道:“你二人把马牵出门侯着，我随后就到。”
“诺！”二人领命绕过小姬，一左一右牵着马就出门了。
“你好自为之！”
幕天临将真的总管令扔给她，就随鹍和烙二人同一方向离去。
此时的万马驿站内，只有吃草的马儿和呆站在原地的小姬，她此刻双目失神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