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三世2
梁檀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朝他走去。车夫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随即又鼓起勇气与她对视,竭尽所能表现得理直气壮。
梁檀俯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的主子,我说你做了什么,你便做了什么,根本无需任何证据,也不需要你辩驳什么。”
车夫愣了愣,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惧怕。
梁檀直起身,厌弃地看他一眼:“来人,拖下去。”
“是。”
立刻有几个家丁上前,将几个哭爹喊娘的人拉了下去。
主院门前逐渐恢复了安静,梁檀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冷淡地说了句:“我这府中的人,都是签了卖身契的,日后再做卖主求荣的蠢事,也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再叫我发现有人敢如此行事,下场便同他们三个人一样,都听清楚了?”
“是,少爷。”府中上下当即恭谨行礼。
梁檀转身回屋,这才轻呼一口气。
“少爷当真威风。”婵娟立刻夸奖。
梁檀扬眉:“那是自然,不过府中你还是要多操心,将眼线都剃出去才好。”
“少爷放心,奴婢定当竭尽所能。”婵娟说着,时不时往外看一眼。
梁檀扫了她一眼:“看什么呢?”
“奴婢在等崔将军,”婵娟坦然回答,“一个时辰前,便有人来报说去了知府衙门,如今也该来了,怎么到现在都没动静。”
“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只管等着就是。”梁檀不太在意。
婵娟蹙眉:“那怎么行,少爷既然已经准备妥当,不如直接去知府衙门吧,也显得咱们重视崔将军。”
梁檀刚把人给睡了,出于做贼肯定心虚的心理,这会儿不太想看见他,闻言只当没听到。
婵娟无奈:“少爷,崔将军虽然随了母姓,可到底也是梁家人,少爷作为梁家如今当家做主的人,自然要表现得热情些才好。”
“……都出五服了,还算什么自家人,不过是咱们小门小户想巴着人家罢了。他如今残了一条腿,正是失意的时候,你若热情过了头,他怕是会觉得你阴阳怪气。”梁檀反驳。
婵娟没被她绕进去:“正是因为失意,才要热情相待,否则他觉着咱们瞧不起人,岂不就结仇了?”
梁檀一愣:“这我倒没想过……”
现在的男主,正处在人生最低谷,也是最小心眼的时候,万一误会了,以后对她打击报复怎么办?她可是作为男主的帮助者出现的,一定要跟他打好关系才行,不能被轻易讨厌了。
婵娟见她面露犹豫,当即替她做了决定:“那便这样吧,您去知府衙门迎他,奴婢在家清理门户。”
说完,不给梁檀拒绝的余地,便将她推出了门。
梁檀无奈望天,只觉书中天气多戏剧,昨天还倾盆大雨,今日就阳光明媚了。
知府衙门。
崔泠面无表情地坐在轮椅上,垂着眼眸不言语。下面是捕快三十余人,每人面前一摞陈年户籍档案,正在快速翻找,一边找还要一边写下名字,每个人的面前已经写了一张纸。
大堂上飘起细碎灰尘,知府大人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见崔泠没有理会自己,这才大声呵斥众人快点。
“赶紧找,务必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出来!”知府说完,便殷勤上前,“大将军,您舟车劳顿,不如先回去歇息,待卑职查出结果再登门禀告?”
崔泠眼神沉郁,一言不发。
知府面露尴尬,心中暗骂崔泠明明大势已去,还在他这里摆什么架子。
崔泠眼神锐利地看了过来,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知府抖了一下,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捕快们依然在快速翻看户籍档案,大堂上只剩下纸张翻页的声音。
许久,门房匆忙来报:“将军大人,知府大人,梁家大郎梁朝求见。”
知府眼睛一亮:“梁大郎定是知道大将军来了,所以特意前来迎接,大将军您看……”
崔泠垂着眼眸,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知府干笑一声,硬着头皮介绍:“这梁家大郎,乃是如今梁家的话事人,对矿州城的事无所不知,不如请他进来问上一问,说不定就有大将军要找的人呢?”
崔泠这才有了反应:“叫他进来。”
“是是是。”知府忙给门房一个眼神,门房赶紧去请了。
梁檀在衙门大门口等了片刻,看到门房急匆匆来时便了然,跟着一起往里走。
“大将军来衙门少说也有一个多时辰了,为何迟迟不回去歇息,莫非是跟大人相谈甚欢,一时间忘了时辰?”梁檀试探。
门房叹了声气:“哪有这么好,这大将军也是古怪得很,一到咱们衙门,便叫人将过去的户籍档案全搬出来,将所有十三至二十的未嫁女记下名字,说是要找什么人。”
门房与她相熟,说话也就少了点梁忌,四下看了一圈确定无人后,压低了声音道,“老奴怎么瞧,都觉得他不安好心。”
梁檀眨了眨眼睛,心想那你可真是瞧对了。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到了大堂,梁檀直接进门,对堂上二人一一见礼。
“梁大郎,许久未见,你愈发俊俏了。”知府笑呵。
崔泠却不理睬,他道:“你给我找个人。”
梁檀咽了下口水,讪笑:“大将军尽管说。”
“女子,十三至二十岁未嫁女,曾用过王二花这个别名,没用过也可,身形偏瘦,身高六尺以上……”
崔泠每说一句,梁檀心凉一分,心想她当时不是将他眼睛蒙上了吗?为什么他还能知道这么多信息?!
梁檀等崔泠说完,不由得干笑一声:“大将军,矿州城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适龄的女子少说也有几千人,怕是一一筛查也要些时候。”
说完,像是为了验证她的话一般,负责查户籍记录名字的捕快开口了:“大将军,已经查完,城中符合年龄的女子有三千五百八十一人。”
崔泠这才多看梁檀一眼,梁檀扯了一下唇角,尽可能表现淡定:“斗胆问一下大将军,为何只找未嫁女。”她试图搅一下浑水,扩大一下他找人的范围。
“因为那人只能是未嫁女。”崔泠冷淡回答。
梁檀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当时太过情急,没有做好准备,以至于坐下去时伤到身子,留了一点血渍……也是,已经嫁人的女子,怕是不会有那种东西。
梁檀脸颊泛热,继‘当时嫌胸闷脱下裹胸’之后,又多了一件后悔事——
走之前该擦干净的。
“三千多人罢了,好查。”崔泠慢条斯理。
梁檀闻言心中一苦,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还未问过将军,究竟为何寻找此人?”
“自然是有笔账要与她算。”崔泠想起昨日事,眼神逐渐阴鸷。
梁檀咽了下口水,理智地没有再追问。
一旁的知府见状,急忙接了一句:“既然人已经筛选得差不多了,挨个查也只是时间问题,不如大将军先回去歇息?”
“是啊大将军,您舟车劳顿,还是回府歇息片刻吧,”梁檀说完,露出大方的笑容,“您家宅子小的已经收拾妥当,但伺候的人还未安排,您若是需要,只管叫人来小的府上领。”
为免崔泠不高兴,她没有直接安排人。
果然,崔泠闻言没有露出不悦,反而多看她一眼。,
旁边的崔家侍卫上前,推着崔泠往外走去。梁檀连忙往旁边侧了侧,给他们腾出路来,侍卫推着崔泠从她身边经过,她刚要松一口气,崔泠突然抓住了轮椅的轮子,侍卫推不动了,连忙停下来。
梁檀看着旁边的崔泠,一时间有些茫然:“大将军?”
“檀香味,”崔泠抬头看向她,眼神冷硬如刀。
梁檀:“……”
梁檀虽然不明白崔泠为何会评价她身上的味道,但闻言还是下意识惊了一下,她正要开口说什么,崔泠已经淡漠开口“我要找的人,与你有同样的味道。”
“……矿州城盛产檀木香料,满大街都是卖这些的,味道一样也不足为奇。”梁檀尬笑。
知府认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卑职今日还用了些香料熏衣裳呢,梁大郎的檀香记,当真是矿州城最好的香料铺子,我家夫人可是喜欢得紧。”
梁檀听了几次,还是不能适应大郎这个名字,每次听别人叫,都有种自己要上街卖炊饼的错觉。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听了知府的话立刻应声:“大人谬赞,小的也是运势好,得了几个制香老师傅相帮,既然夫人喜欢,那等过些日子小的再送些来。”
“这怎么好意思呢。”知府笑呵呵。
两人你来我往虚伪个不停,一旁的崔泠突然开口:“檀香记的香料价值几何?”
“十银一两。”梁檀谨慎回答。
“十银一两。”崔泠重复一遍,眼神愈发阴沉。
香料可不便宜,知府怕崔泠多想,连忙替自己解释:“的确是贵了些,普通人家是用不起的,若非卑职与梁大郎私交甚笃,怕也是用不上这样好的香料……大将军若是喜欢,卑职便叫人送去将军府,卑职虽然清贫,可家中还有些夫人的嫁妆,买些香料尚是可以的。”
“哪能叫知府大人破费,合该小的孝敬才対。”梁檀附和两句,收到知府夸赞识趣的眼神后,才扭头看向崔泠,却直接对上了他淡漠的双眼。
梁檀心里咯噔一下,突然生出一点不好的预感。可惜没等她再问,崔泠便已经离开。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梁檀叹了声气,扭头看向知府:“大人,小的怎么觉得,这位大将军不太好相与啊。”
“何止是不好相与,简直是蛮不讲理!”知府冷笑一声,“若非担心他重拾圣宠后报复,本官早就不伺候了!”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安慰两句后便离开了。
她从出门到回家,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婵娟刚教训完下人,看到她回来后一脸新奇:“少爷,您怎么一个人回来的?”
“不然呢?”梁檀一脸懵。
婵娟头疼:“没请崔将军来府中坐坐?”
……躲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请他过来。当然,这种话是不敢说的,否则能被她念叨好几天,梁檀清了清嗓子,随口找了个借口:“崔将军身有残疾,又赶了几天的路,早已疲累不堪,所以早早回去歇息了。”
“倒也是,那便让他歇着吧,横竖咱们两家只有一墙之隔,随时都能登门拜访,”婵娟叹了声气,“等他歇息够了,再请他来做客吧,算起来您还是他的长辈,相信他即便派头再大,也不会下了您的面子。”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觉得还是不要太乐观。不过她对请崔泠做客完全没兴趣,闻言只是笑着敷衍几句,便直接回屋了——
裹胸勒得她快喘不过气了,她得释放一下自己。
跟崔泠在衙门见过一次后,梁檀决定暂时不去招惹他,等他把自己被睡的事忘得差不多了,再去跟他攀关系。
梁檀打算好了,便整天待在屋里,如非必要绝不出门。不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变宅了,实在是……每次出去都要裹胸,实在勒得喘不过气。
她在家休息的这几日也不算闲着,虽然嘴上说着息事宁人,但私下里也给设计她的那父女俩使了不少绊子,原先稳如泰山的父女俩,很快便坐不住匆匆上门求饶来了。
梁檀听说他们来了,又休息片刻才叫来婵娟给自己梳洗更衣,晾了他们一个时辰才出现。
她一进厅堂,便先看桌子,见没有茶水后啧了一声:“我这府中的奴才,当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竟也不知道给大伯上杯热茶。”
梁清风等得脸都快绿了,听到她阴阳怪气也不敢反驳,只是挤出一点笑意:“大郎,你今日很忙么,怎么这会儿才出来?”
“见过少爷。”梁柚窘迫地福了福身。
梁檀冷淡地看二人一眼,去主位坐下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倒不是忙,只是前些日子吃错了东西,身子有些不适罢了。”
梁柚闻言,脸顿时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