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章 梦中
须尽欢本就身形纤细，如今更是显得瘦弱不堪。
屋内光线昏暗，床前的长案上两盏蜡烛摇曳生姿，忽明忽暗的烛光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映照在背后的墙上。
沁湖西边的房子他从未踏及过，这是他第一次来。
秦旭站在床边，那薄如蝉翼的帷幔已被春风轻轻挂起，尚未放下。姜黄色绣葱绿折枝花搭被浅盖在她的身上，也许是多日的奔波，使她看起来本就单薄的双肩又窄了不少。
漆黑如瀑布般的长发顺着大红满池娇的锦枕往外延伸，刚洗完的发绞的半干，摸起来还带有些潮气。
秦旭微抿嘴唇，对她的不细致有些不悦，但看着她沉睡的面容，又不忍打扰。
在慈宁宫时，须尽欢一开始只是小宫女，寒冬腊月早上就要很早起来跟着洒扫，要赶在贵人起床之前，把目光所及的所有道路，都清扫的一干二净。
而且还又要每天身体保持的干净清爽，须尽欢每次都会顶着半干的头发去清扫。
每次秦旭来到慈宁宫时，都会看到小宫女的她，头发上结了层厚厚的霜。
以至于现在须尽欢入了冬，若是头发半干受了凉，就会犯了偏头疼的毛病。
现在竟然还是没有绞干头发，他很想把站在门口的丫鬟叫进来训斥一番，可她站在仿佛已经睡的深沉，却舍不得吵醒她半分。
秦旭收回目光左右去看，看到屋内最里面屏风后面，应该是净房的方向。
他轻抬双脚，怕自己脚步声把她吵醒，慢慢走到屏风后面。
后面果然有着一扇门，秦旭缓缓推开门，门因为多年未有人使用，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他神色一恼，忙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回头去看躺在榻上，窝在被子里面的须尽欢。
须尽欢依旧那个姿势，好像并没有因为门的声响而惊醒。
门只开了一半的缝隙，秦旭忍着心中的泛起丝丝恼怒，又深吸了一口气，从半开的门里钻了出去。
须尽欢听到他走出去的声音，闭上的双眸睁开，眼中闪过一丝数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秦旭对她的好，她怎会不知道……
可是，她现在是他的心爱，往后呢？她是不是也会变成昨日之黄花？
净房方向的脚步声再次传来，须尽欢赶快闭上了眼睛。
秦旭进了净房，里面显然曾经进行过一场洗漱，潮湿的气味还未散尽，三条软布长帕挂在大红酸枝雕刻的木施上，他随手拿了一个便返回了屋内。
秦旭怕惊扰到她，轻轻走到她床前，拿着长帕子，笨手笨脚的给她绞头发。
他虽曾是不受宠的皇子，但是给人绞头发这种伺候人的事情，秦旭可以说是从未干过，他仔细回想着每次他的小厮给他绞头发的动作，笨拙的去有样学样。
可惜他擅长权谋，擅长用兵，却不擅长给人绞头发。
秦旭绞头发不敢用力，但是他毕竟是男子，手上的力气没个轻重，绞的须尽欢的头发往外拽，她又不敢醒，只能皱着眉头对着墙，忍着痛。
绞完头发，须尽欢的头发被他拽下来不少。
秦旭看着掉下来的满帕子头发，心中疑惑，难不成女的都如此掉头发？
他随手将长帕子丢在桌上，坐在床边贪恋的看她，多日未见的思绪此刻在心底蔓延。
仅仅注视并不足以满足他的思念，于是他凑近身子，手撑着脑袋，半躺在她的身旁。
凑近去看须尽欢更加瘦小，脸颊因消瘦而微微凹陷，却更添了几分娇弱之美。
傍晚屋内渐感寒意，她的脸暴露在空中而有些微凉，嘴唇虽未施粉黛却鲜艳似血。
秦旭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好像一辈子也看不够。
须尽欢不知道以怎样的身份，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他，只好一直闭着眼睛装睡。
但她这两日奔波实在是困乏，竟然在秦旭的注视中，真的沉沉的睡了过去。
秦旭听着她绵长而又沉稳的呼吸，他才清楚，须尽欢这下是真的睡过去了。
他轻皱眉头，沉默片刻后，才伸手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颊。
“须尽欢，你知道，你走了之后，我有多痛苦吗？”
“你怎么舍得离开我，你那里也不准备去，你只能待在我身边，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这世界上没有配得上你的人，只有我，只有我才能配得上你。”
“也只有你能配得上我。”
这些话谁会知道呢，没人会知道，跳跃的烛火知道，被挂起的帷幔知道，盘旋在屋里，像是驱散不开的浓雾的檀香知道。
可须尽欢不知道。
她不知道，对秦旭来说，她就是救赎，是他在漫漫长夜里唯一的光。
是他在寒冷的皇宫中，递过来的破旧手炉。是他在高烧不退中，为他求命磕破的额头。是他在受人欺辱中，站在他面前坚定而又瘦小的身影。
那个没人看得起的皇子长大了，而她却想尽办法却要逃离。
“你不准离开我，我去哪里我都要把你抓回来……”
夜深了，秦旭正准备离开时。
一声似有似无的急促喘息声，从榻上那人口中传来。
“救命！”
躺在榻上的须尽欢猛的发出呼喊。
秦旭下意识扑上去，一只手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她的额头，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她瞧，查看她到底是清醒还是睡梦中无意的呓语。
而须尽欢喊了一声之后，仿佛陷入了一个逃脱不掉的噩梦，整个人紧紧皱着眉头，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须尽欢穿越来的这十年，总是在梦中去做她前世临死时的那一刻，她开着车准备去另外一个城市参加新品发布会，大雨倾盆中却刹车失灵。
无论她如何用力，她的车都美有停下的迹象，反而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终于在一个急转弯中，她飞出了高架桥，朝着无尽的大海，坠了下去……
“救命！救命！快帮我打110，求求你们救救我。”须尽欢仿佛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嘴里的不停的发出令人心碎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