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杀心已起
宛言匆匆赶到时，只觉得满地鲜血晃得人眼睛发烫。
还是晚了一步。
苏湘湘被人扣住双臂按在那里，眼泪已经哭干了，声音也有些沙哑。而蒋颂年则是倒在承平公主怀里，气息奄奄。
他流了太多血，胸口的痛让他不自觉地蹙着眉头，可唇角却漾出一丝微笑，似乎直到现在才终于松了口气。
“承平，”他声音轻颤，“一直都是我对不起你，现在这样，也算勉强还了你几分情意吧。其实，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至少我能好好跟你说几句心里话了。”
他顿了顿，极艰难地稳住声音，“我娶你，不只是为了利用，还因为当年御花园一遇，已然将你放在了心里。”
“后来，我们成亲了，我既开心，又不安，这几年我从来不敢回应你的爱意，也不敢告诉你，我爱你……是的，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可就是因为这样，我每时每刻都处在煎熬之中，因为理智告诉我，我对湘湘还有责任，我对苏家还有责任……”
他难得对她说几句真心话，在听见他说“爱她”的时候，承平公主敛眸望向他，眸色微动，鼻尖一酸，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便只是静静地抱着他，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一旁的苏湘湘听见这些话，怔怔地看着蒋颂年，眼中尽是痛苦与不解，若不是身后的那些人将她扣住，恐怕她会一下子倒在地上。
蒋颂年想笑笑，他努力地扯了一下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咳了几下。
尽管气息微弱，可他却仍坚持着最后一口气，从怀中颤巍巍地掏出一枚□□琉璃钗：“承平，我见到这琉璃钗的时候就在想，你戴上它一定十分好看，我……那天本想送你，可瞧你生气，还以为……到底送不出去了。”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甚至有些隐约不明，“承平，没想到我还能有机会将它送给你。”
他顾自说了许多，胸口的剧痛袭来，他猛地又咳嗽了几下，一时竟再也说不出什么。
承平公主面色悲戚，她终于听到了自己一直想听的话，可以后应该再也听不到了。
她缓缓看向他手中的琉璃钗，已然浸满血色，可她毫不在意，微微俯身，握着他的手将那琉璃钗戴至发间。
“好看吗？”她问。
发间流光溢彩，与她今日的素色衣衫有些不搭，可蒋颂年还是微微笑道：“好看，你带什么都好看。”
承平公主弯了弯嘴角，勉强扯出一丝极苦涩的笑意。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见蒋颂年急急说道：“我还想求你件事，请你，放过……湘湘……”
闻言，承平公主面色一滞，原本想说的话也咽了回去。蒋颂年看见她眼中一瞬暗淡的光彩，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机。
可是，他坚持不下去了。
胸口的疼痛一点一点的蔓延至全身，他甚至觉得有些麻木，硬撑着说完这几句话后，便再无力气了。
眼睛慢慢闭上，他想努力再朝她笑一下，可似乎连这样一件小小的事都没有力气做到了，可不管怎么样，他很庆幸，最后见到的人是她。
怀里的人就这样没了气息，承平公主紧了紧抱着他的手，感受着怀中渐渐消失的体温，良久，她哑然道：“如今，我才算是原谅你了。”
她忆起当年在御花园里遇见他的那个下午，阳光明媚，他就这样踩着阳光而来，不期然闯入她的视线。长身玉立，翩翩少年，意气风发。
那时，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微臣蒋颂年，参加承平公主。”
声音清澈，眼神纯然。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问安，可她却一直记到了今时今日。
那时多好，只有他们两个，连他平常的一句话里，也只有他们两人。
一切阴谋，一切算计，一切利用，起码在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感受到。
可是现在，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却再也不是只与他们两人有关了。
一滴热泪自她眼中落下，滴落在蒋颂年阖起的双眼上，可那人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其实，何止是他，当年一遇，对她来说也是毕生难忘。
“蒋巳！”苏湘湘有些绝望地望着蒋颂年，眼神满是凄然与无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经爱上别人了。”
如果她知道会是今天这个结果，她或许不会执意要求蒋颂年和她一起走，可是现在，无论她再说什么，也无人回应她了。
“你既已经走了，还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她喃喃自语，满眼凄惶。
忽的，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些扣着她的人用力推开，许是因为一时没注意，竟真的被她挣脱开了。
自发间取下一枚尖利的素簪，她笑容有些扭曲，见状，承平公主带来的那些人见状纷纷拿起长刀对着她，却不想，她不见一丝犹豫，抬手竟向自己颈间刺去。
“湘湘!”周围人一脸错愕，宛言惊呼着向她跑去，可已经晚了，苏湘湘的血溅了她一身。
她堪堪扶住她，将手捂在她的脖子上，却见苏湘湘摇了摇头，自语道：“我这一生，终究不过是一场笑话，原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却不想是自欺欺人罢了。”
宛言满眼心疼，声音都有些微不可闻地颤抖：“你这是何苦啊？”
苏湘湘再度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从她的眼中，宛言再看不见一丝光亮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自己怀里失去了呼吸。
宛言只觉得周身漫上层层冷意，她握了握苏湘湘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凉。
承平公主冷笑一声，丝毫不在乎苏湘湘做了什么，只是冷冷地吩咐道：“来人，将驸马带回去，至于那个女人，扔到乱葬岗去吧！”
那些手下闻言便要上前，见状，李寻上前挡在众人面前，远岫也跑来宛言身边，替她将苏湘湘抱在怀里。
宛言起身，蹙眉看向承平公主，即便如今势单力薄，可她眼中也未见惧色：“公主殿下，她已经死了，您可否让我将她带回去好生安葬？”
承平公主却轻嗤一声：“你一个几品小官的女儿，敢来跟本宫说这些？怎么，你以为和五哥一起逛个灯会，就能当上未来的宸王妃了？还是赶紧认清自己的身份才是！”
她眼中杀意尽显，“我连自己的驸马都敢杀，何况是你！”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要放过宛言。否则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便是一桩大麻烦。想到这里，她冷冷开口：“将他们一起给我杀了！”
今日她是杀红眼了。
李寻虽然挡在宛言面前，可他毕竟只有一个人，不多时便已伤痕累累，被几个人挡着无法脱身。承平公主亲自拿着刀向宛言走来，远岫见状也顾不上苏湘湘了，忙挡在宛言身前，却被她伸手给推开了。
她面色凛然，直直注视着承平公主：“公主殿下今日是要大开杀戒吗？”
承平公主紧紧盯着她，嘴角带着一丝冷漠的笑意：“等你到了黄泉路自然就知道了。”
她举刀而起，却听“咣当”一声，手中的刀一下子就被打落。
宛言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突然出现将刀打落的那人。
是黎远！
他出现的这里的话，那么，谢珏也来了吗？
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现在的情况，便见不远处，清浅夜色间，谢珏疾步而来。他今日身着一身黑衣，脸色也阴沉得可怕，可那略显着急的脚步却出卖了他此时的担心。
围住李寻的那几人已经被凌风打倒在地，剩下的人顿时都不敢轻举妄动。
他疾步来至宛言身边，在看到她身上的血迹时不由蹙起了眉头，他知道那不是宛言的血，可是他还是有些后怕，万一再晚一步来，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他缓缓开口，想要伸手将她拥在怀里，可是怕吓到她，手微微颤了一下还是收了回去，声音几不可察地轻颤：“你还好吗？”
宛言愣了一下，看见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谢珏，她木然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可苏姑娘……”
她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不知为何，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她忽然很想哭。
谢珏点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抬手将她挡在身后，转身间眼中已是一派森然冷意。他就这样看着承平公主，斥道：“承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强大的气场让承平公主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今日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强迫自己迎上谢珏的目光，反过来质问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五哥，你呢？你今日是要护着她吗？”
“是。”谢珏声音沉沉，不见一丝犹疑。
“你可知她看见了这一切，若是出去胡说，会有怎样的后果？父皇会惩罚我不说，更会丢了皇家颜面！”承平公主拧着眉，眼中带着几分惊诧。
“她不会。”谢珏冷冷开口，说得斩钉截铁。在宛言惊诧的目光中，他再度说道，“何况，丢了皇家颜面的人，是你，承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