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只是生长着 存在着（一）
和徐鸣轩的见面，是在江宁搬到新家后的第二周。
毕业后的江宁，因为唐凯的帮助接到了很多需要谱曲的项目，为了不打扰母亲的生活，他在春川市的旧城区租了一间房子，面积并不大，是个小小的一居室，在顶层六楼，上面有一个小小的露台，也许因为这栋楼里并没有太多青年人居住的原因，所以露台并不那么有人气，只是摆着几盆少有人关照的花草而已，江宁选中这里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这个露台吧。
记得搬家那天，江宁母亲看着儿子居然要居住在这样一个简陋又老旧的房子里时，格外心疼，她请人搬走了所有房间里的旧家具，说东西不要用别人的，家里又不是真的揭不开锅，那是一种爱的命令，那一天她让江宁带着自己去了家具店，电器店，综合超市，恨不得把最好的都买下来，江宁要不停地对她说，租的是别人的房子，不用买太贵的。
“等我多赚些钱后，咱们换个大点的房子，到时你再发挥购物狂的本领。”
“那我现在也不能让你用太次的。”
其实对于江宁来说，他真正需要的只是一张床，和那架从童年开始就陪伴他的钢琴而已，但看着母亲多年不曾露出的购物本领，他觉得挺幸福的，结账时候，他先掏出了自己的银行卡，但却被母亲没收了。
“不能用你的，这些是妈妈要送给你的。”
江宁没有再争执，他相信自己可以像父亲一样，让母亲将来生活的很幸福。
只是那天还是发生了一件小事，让江宁的心有些酸楚。去超市买水果时，明明已经买了好几个又大又圆的苹果，但母亲却还在收银台旁放着的处理筐里，拿了一袋皱皱巴巴的苹果，她说这袋处理的也没有坏，自己拿回家吃。
晚上，母亲在江宁那里为他做了几道他最爱吃的菜，叮嘱他自己生活也要按时吃饭，不要总是糊弄，不然胃就不好了，不过，她说完也还是不放心的样子，忧心忡忡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儿子，她忘记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儿子居然变成了这副大人模样，好像他的长大是一夜间发生的事情，她还记得江宁小时候在饭桌上是个啰嗦的小家伙，会笑嘻嘻地分享着自己学校发生的有趣事情，可现在他变得安静了，虽然笑容仍旧出现在他脸上，可做母亲的知道，他没有曾经的快乐了，想到这里，眼泪不经意地就流了下来，她多么希望江宁依然是自己身边那个快乐的小男孩。
“妈妈很心疼你，要好好吃饭，知道不知道？”
含着米饭的江宁，低着头，用力地点了点头。
“爸爸也会心疼你的。”江宁母亲有些哽咽，“知道不知道？”
“爸爸会更心疼你，你不要总是舍不得。”江宁抬起头，抹了一下眼睛，看着母亲认真地说，“给自己买最好的，最贵的，我会赚很多钱。”
“我们都要对自己好一点，爸爸在那边才会安心。”
“是，都要。”江宁忍住了要涌出的眼泪。
母亲回家后，江宁躺在床上，忍不住一直盯着卧室的顶灯，散发着橘黄色光晕的灯泡，有着治愈的能量，好像所有难过在这样温暖颜色的照耀下，都会慢慢瓦解。让人沉沦的黑夜，橘色灯光是唯一能将人救援的存在。
与年少时相比，江宁的琴声里渐渐多了很多不真实的快乐。他会用音乐来撒谎，不过如果认真听，就一定能发现他隐藏在乐谱里的脆弱。内心有多么压抑和绝望，他的音乐就可以表现的有多么轻松和潇洒。他演奏时依然可以行云流水，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长大后的我们，似乎都善于伪装了。
将近5年没有见过徐鸣轩了，江宁接到他的电话有些不敢相信，对他的回国江宁也有些意外，当年都想读柏林艺术大学的他们，曾说过，如果顺利就读的话，会想办法留在德国几年，做一阵那种不为营生发愁，流浪于街巷的自由乐者。
“怎么毕业就回来了？”江宁拿给徐鸣轩一瓶可乐。
“呆腻了，你猜回国我最高兴的是什么？”
“能进一个很好的乐团？”
“不是。”徐鸣轩笑了起来，“米饭，能吃上热乎乎的米饭觉得太高兴了，那边吃的东西真的让我受够了。”
“你可真是，就这个啊。”
“你是没去过，当然不了解了。”徐鸣轩有些得意，他故意说着。
“嗯，不过也是，吃饭都吃不好，那能喜欢吗。”
“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嗯，还挺好的。”为了不让朋友担心自己，江宁轻松地说，“悦回的唐总给了我不少机会，所以养活自己问题不大。”
听到江宁这番话，徐鸣轩在心里暗暗不爽，他认为自己在国外这些年承受的煎熬都是因为江宁，可反而这个人却在国内生活的那么好，不愁吃喝，自己却连工作还没有。
“你认识悦回的人啊？”
“嗯，高中那次比赛认识的。”
“能不能推荐一下我？我现在正发愁工作呢。”
“好啊，那你的简历回头给我一份。”
“真好，可以做同事了咱们。”
“我不去悦回上班。”
“啊？那么好的公司，你不去？”
“不去。”江宁摆了摆手，“我现在可以接很多项目的配乐，不用担心报酬。如果去坐班的话，不论多少灵感，都要按月取薪，我觉得很不值。”
“你可真厉害。”徐鸣轩表现出一副佩服的样子，可他心里觉得这是江宁在讽刺自己的不中用。
“怎么可能比你厉害。”江宁笑了，一副向往的样子说，“柏林艺术大学，希望以后我还能有机会去看看。”
“高中时，那个挺漂亮的女孩，老和你在一起的，叫什么晶的，她现在怎么样了？”
“樊柔晶啊，她现在也挺好的，在一家外企做宣传呢。”
“记得那时你俩就很好，怎么样，是女朋友了吧现在。”
江宁摇了摇头：“还没有呢，等我的生活再稳定稳定吧。”
“又不是结婚，谈个恋爱要什么稳定啊。”
“我是奔着结婚去的。”江宁的眼神温柔又坚定。
一段日子后，熬夜创作完的江宁，被快递的敲门声叫醒，还没完全清醒的他，揉了揉眼睛拆开快递，原来里面是一封来自田熙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