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甲之砒霜
因着外祖父一家被皇上发落，导致世家格局大洗，闵家也因此衰落下来，至此闵彦生才心灰意冷远离京中成为闲云野鹤，又是在这经历中见识了民间疾苦遂决定学医救人，他很有天赋，短短几年时间便成为远近闻名的杏林高手，只不过他闲散惯了，后来更是哪里有灾情去哪里，说起来两人的相遇是因为在永安寺一同救治灾民而相识。因染了寒气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她因此决定去临安不远处的永安寺泡温泉，赶上了百年难遇的洪水，从而引发了瘟疫，她没着急回家，而是参与到救治百姓当中，闵彦生惊讶于她世家女的身份，竟也心怀众生，因两人相似的境遇，成为了超越男女关系的至交。
此时她的那位至交，还在闵家锦衣玉食，觉得人生艰难不过功课不过关，父母断他月钱，仅此而已。
谢昭有些无奈的抚了抚额，准备先见了母亲再说。心病还需新药医，纵是母亲生她时伤了身子不假，但大部分问题还是出在她的好父亲上，既然有心仪之人，还来同母亲说亲，本以为两情相悦，却没想到是三个人的婚姻。当年李掌珠知道宋氏与她只差一天进门，差点没背过气去，但已然成了婚，后悔也不可能，她总归是正房夫人。后来这宅院之中发生的事，却一点一点的将她这个心地纯善之人抹杀！
明明已经是春日，外面阳光正好，可屋子里却升起了火盆，彩云正拿着手炉往谢夫人怀里塞。面色苍白的谢夫人看到女儿之后，面颊涌上一抹不自然的红色。“阿昭……”谢夫人神色凄然的看着谢昭，欲言又止。
“母亲！”谢昭眼眶一红，眼泪差点落了下来。
前世她是一直怨着母亲的，自她生下来就送到外祖父家，小时候总觉得外祖父那里才是自己的家，就是她与大舅母的关系，也要比自己的母亲更亲厚。每每回到谢家，也是匆匆见母亲一面，应酬一般的请个安而已，可她好像每次看到母亲，都是面色苍白，脸上总是有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母亲看着自己，也不抱，就那么冷淡的看了她一眼，每次见面说的话，也局限于吃了没有……吃了多少……不要吃那么多，免得不克化……就像是老妈子，问些无关紧要的就让人把她抱了下去，就算是她被妹妹们言语欺负了，也只是告诉她没事少回谢家。可是她才是谢家名正言顺的大姑娘，凭什么老是生活在外家，虽然她在外家要比在谢家快活。
可重生回来的谢昭看到母亲面上不自然的红晕才晓得，这是病弱之体激动的红，母亲看到她很激动，但她却表现得很冷淡，就是想让自己对她感情不深，这样呆在外祖父家才不会对谢家留恋，母亲……其实一直很爱很爱她吧！
谢夫人看到自己的女儿，忍不住伸出的手复又落下，脸上的凄然收起，换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你既是已经好转，就赶快回到你外祖父家去，我不在身边，你要好好替我为二老多尽尽孝道。”训斥的话没有考虑的就说了出来。
“彩云，你们都下去，我有话要同母亲说。”谢昭坐在床边握住母亲的手，母亲还要往回抽，她却牢牢抓住。丫鬟们应声福身而去。
待屋里只剩母女二人时，谢昭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母亲……”天可知道，这声母亲她叫的有多悲切，短短二十六年的人生里，她对母亲从来都是怨的，后来更是把所有的不幸都怨恨到母亲身上，因为她和父亲的婚姻，导致了她整个人生的不幸，不管是为姑娘时被谢家人欺辱，还是后来嫁为陈家妇的苦痛，这些都归咎到母亲不该生下她，然后留她一人在这繁乱世间受苦……
谢夫人眼泪也落了下来，就算表现得再冷淡，看着瘦弱可怜的女儿，那蓄满泪水的大眼，她的心此时也软成一滩水。
“母亲不要将阿昭往外推好不好？”谢昭软软的求着母亲，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落在谢夫人瘦骨嶙峋的手背上。
谢夫人心中一颤，张了张嘴，终是没再说出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话来。她拉着谢昭的手将她抱入自己的怀中，只留一声叹息在安静的内室之中。
谢昭感受到母亲的柔软，再也绷不住的放声哭了起来，这是她有记忆以来，唯一一次被母亲抱着，母亲怀中香香软软的，因着常年吃药，因此有股淡淡的草药味儿，不过却是好闻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一时间，谢昭舒服的有些想睡。
但她知道她不能贪恋母亲温柔的怀抱，她刚刚重生回来，还有很多事情等她去改变，她要让谢鸾付出代价，让谢玉得到报应，更主要的她要保住外祖父一家，还要调理自己和母亲的身体，还要让母亲脱离谢家这个魔窟，这谢夫人谁爱当谁当，绝不允许母亲简短的一生蹉跎在这深宅大院中。
想到这些，谢昭抬起头擦了擦眼泪，看着母亲的苍白的面颊坚定了神色。“母亲可知，这一次我被谢鸾推下水，身体留下了隐疾？”
“阿昭……怎么会这样！”闻听谢昭此言，谢夫人一脸的不可置信。“我都已经如此让步了，宋氏还不能放过你吗？”握着谢昭的手陡然捏紧。
“母亲……母亲莫要激动。”看着母亲的脸色爆红，谢昭本想刺激母亲的求生欲和斗志欲，却不想引得母亲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谢昭赶紧安抚母亲，“阿昭既然能同母亲说，是刘郎中已经找到救治女儿隐疾的法子，只不过此事要回到外祖父家去进行，不想让谢家人知道，女儿想用此事与祖母父亲谈判。”
这……谢夫人有些将信将疑得看着自己十二岁的女儿，瘦瘦的、小小的、瓜子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好似有小星星，闪烁着慧黠的光芒。此时正充满孺慕之情的看着自己，全是信任。
“你要同你父亲谈什么？她们是不会同意处理阿鸾的，毕竟她是府上的姑娘，谢家这点脸面还是要的。最后只会当女儿间的嬉戏玩闹处理。倒是委屈了我的阿昭。”
“母亲，委屈可不能白受！”谢昭自信的笑了笑，大眼中的星星都灿烂起来。
“女儿跟祖母谈过了，第一件事非重大节日不回谢家，第二件要与陈家退亲！”谢昭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母亲的神色。
谢夫人闻言眉头皱了起来，忍不住咳了几声。“虽然我不同意你父亲将你嫁到临安去，但我派人打听过，陈文轩年少成名，确是良配。”
谢昭就知道，那陈文轩将梁氏藏得紧，此时两人好像还只是好友，一起吃饭聊天的好友……可男女之间哪有纯友谊，不过是谁来捅破那层窗户纸。
“母亲，陈文轩无论从样貌还是学识上，都是良配，可万一他在临安有红颜知己呢！”这是一记重磅炸弹，比之在谢老夫人那里对谢夫人的刺激更甚……红颜知己四个字对谢夫人产生了一万点的伤害。
“母亲，咱们想退的婚事，可是有人抢着想要呢！”谢昭想起谢玉那张同宋氏有七分相像的容貌，泛起一丝冷笑。
既然是谢陈两家联姻，不拘是大姑娘还是二姑娘，总归都是谢家的姑娘。反正谢玉喜欢陈文轩，那就让她嫁入陈家好了！让她去跟陈文轩的贵妾梁氏去打擂台，那画面想想就很美好。一想到宋氏的女儿可能会过自己这样的日子，就是冷淡如谢夫人嘴角都浮起一抹笑意，母女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谢昭实在有些撑不住了才回了凤鸣草阁。
谢玉简单洗漱了一番就瘫软在了床上，重生醒来这半日，脑袋如陀螺般超速运转，她先是懵圈自己的处境，紧接着又是与祖母斗智斗勇，又终于知道母亲是疼爱自己的，这可能就是重生归来的甜吧！
谢昭想着母亲，美美的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谢昭早早就醒了过来，她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外祖父再有不过两个月就被当今皇上发落了，也因此牵连京中很多世家贵族，导致京中格局大洗，其中汉中李家、通州闵家、东平侯孙家……还有定远侯程家，程怡然……想到那个总是多愁善感的小姑娘，是唯一一个她嫁人之后还有往来的，每年都会派人送她许多财帛，若不是没有她的救济，她说不定早就死了！
平日里就两边住，离得也不过几条街得距离，因而没什么行李好带得，但这次，谢昭让王嬷嬷将大部分东西都打包了，只留些惯常用得东西。
一边指挥小丫鬟们收拾东西，王嬷嬷一边念叨：“以后没事要少回谢家，还是舅老爷那边待着更舒服。”王嬷嬷脸上的笑容大大的，若不是姑娘是谢家姑娘，不得不经常要回来看看夫人，谢家真没什么好回的。
“华岁你过来。”华岁是谢昭身边的二等丫鬟。她身边有嬷嬷一人，大丫鬟两人，被宋氏发卖了一人，现只剩下春草，二等丫鬟四人：念夏、念秋、惜春、华岁。
华岁今年才11岁，这几人都是打小跟在谢昭身边，除却二春之外，其余都是李家家生子，领着李家的月例。
“你去拿多拿一些糖瓜子，去二太太那里告诉二太太我要出门，然后把我要与陈家退亲的事情说出去，路上无论你谁问起来，都要大声说一遍。”
“三姑娘那边也要知道吗？”华岁俏皮的眨了眨眼。
“聪明！去吧，下午我们还要回到外祖父家去呢！”谢昭哈哈大笑，屋子里一时间欢声笑语。王嬷嬷原是有些不赞同谢昭退亲的，但她是下人，又见谢昭笑得开怀，就任由她去了！
谢昭要与陈家退亲的事情不过半个时辰，整个谢府就已经知道了！最为激动的当属谢玉与谢婼二人，二太太宋氏则是昨天晚上就知道了！只因老爷一回来就被老夫人叫到点翠堂那里，谢琟回到二太太房中时，脸色极其难看，生气谢昭果然如李掌珠一般不知好歹。
“老爷……”宋氏温温柔柔的敬给谢琟一杯茶，待谢琟接过茶水，又绕到身后去轻柔的捏起肩膀来，“您去见过老夫人了！老夫人说了什么，让老爷您如此生气。”一杯香茗下肚，谢琟烦躁的心安定下来。
“阿昭要与陈家退亲，真是不知好歹，那陈家是临安望族，文轩年纪轻轻就是两榜进士出身，待文轩除了服，为夫在京中替他运作一番，日后将前途无量。”说起谢昭来，更是想起李掌珠，也是如此不知好歹。原本两人也算是琴瑟和鸣，可她对于宋氏的存在总是言语讽刺他二人于婚前就有首尾，可她身为世家贵女，世家之中的郎君，哪个不是婚前就有通房！除了她李家。
“老爷……”宋氏闻言心中一喜，谢昭退了亲，那她的阿玉就有机会了！陈家小郎君样貌俊秀，年少成名，待除了服二人把亲一成，老爷在京中运作一番，成了亲阿玉就是诰命夫人！“您可不能偏心，阿昭不稀罕嫁，咱们不是还有阿玉吗！更何况，阿玉比阿昭还有大一天，您真是偏心的很，什么好事都想着阿昭！”宋氏说着，软软的的靠在谢琟的身上。屋里的仆妇丫鬟早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软玉温香在怀，谢琟饶是再生气，也消了大半！他是看重了陈文轩，所以谢昭若是不嫁，这桩姻缘也是必须要成的，他还有谢玉、谢婼两个适龄的姑娘，谁嫁过去都是好的，只是两家已经过了纳吉，此时换人，得找个好点的借口。
“容我仔细想想！”谢琟沉吟着，宋氏安静的陪伴着。
谢昭经常来往两府之间，二太太宋氏也并没有为难华岁，她现在巴不得谢昭赶快离开谢府，只因谢昭一回来，谢玉的大姑娘就改成二姑娘，明明谢玉要早谢昭一日出生，这也是为什么谢玉如此痛恨谢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