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不会再有饿殍的日子
“良爷……你还在吗？”
“我好冷……你冷吗？”
“嘿……良爷还在啊……只是没法说话了……真好笑……”
“以前……我装成哑巴……现在……你真成哑巴了……真好笑……”
“良……抱紧我吧……”
……
那小崽子就这么在我的怀里，轻声低语着。
我想回应她，但是不行。
刚刚的那一轮剑雨，其中一根射中了我的脖子。
就算我想说点什么，此刻能从我喉咙里发出的，也只有乌泱乌泱的血液。
这时，我听到了身后响起的放箭令。
随即，便是万千箭矢划破天空的声音。
那声音很近，却又仿佛很遥远。
我不由得再次抱紧了怀中的小崽子。
“良…………”
在那片箭雨穿透我们的身躯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嘛，想来也是。
人都死了，就算还能记得什么的话……大概也就只有，生前那些渺茫的梦吧？
真是的……
差不多，也该让我休息一下了吧……
……
“喂？你听到到我说话吗？”
……？
“主任！病人，病人心跳恢复了！”
……什么声音？
“快醒醒！”
……好像有人……在叫我……！
不知为何，我浑身上下突然就充满了数不尽的力量。
下一刻，在那股力量的助推下，我猛地睁开了眼。
“！主任，他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几位穿着古怪白衣的人，有男人，也有女人。
除了清一色的白衣服以外，他们都有一个特点——长的实在是太圆润了。
在这饿殍年代，居然还能这么多，有吃的这么好的家伙……
其中一个男人，见我醒了，便连忙把一个奇怪的铁盒子从我身上拿开。
“……你们是谁？”
我下意识想抽出腰间的佩刀。
可刚一起身，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感便贯穿了我全身。
“啊，你还不能起身！”
为首的那个女人急忙按住我：“你伤的太重了，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对于她的好言相劝，我并没有理会，而是继续追问道：
“……你们有什么目的？”
“目的？”那女子的神色，似乎有些不解：“不就是……救人一命么？”
“少骗人了！”
我再一次猛地起身：“你们——咳咳咳！”
这痛感实在是过于惊人，把我想说的话全给压回去了。
“诶呀，都说了你还不能起来呀！”那女人急忙按住我。
这时候，我也差不多冷静下来了。
我打量了一下周围……这里的一切东西，都很陌生。
头顶上那奇怪的，会发出光芒的板子，周围这一块块哔哔作响的大砖块，甚至就连墙壁都是洁净如新。
我一时有些惊叹。
就算是那豚妖的宫殿，也不见得有这么多诡异的东西吧？
难道，这里是那皇帝的后花园？
这时，一个男人突然开口道：“主任，他的各项身体状况差不多都稳定下来了。”
“哦，好的。”那女子回应道：“那我就带他去找个病房吧。”
“！这哪成啊，您——”
“诶呀，本来就是我麻烦你们一场，这点小事哪能再麻烦你们啊？”
说到这，她伸手扶住我身下的床板。
下一刻——这张床居然直接被她给推的移动了起来！
这得是多大的力量才能做到？
“诶，主任，至少我陪您去吧，这样我也可以帮帮忙嘛！”其中一个男人开口提议道。
“嗯……那好吧？”
随后，我就被那女人给“轻而易举”地推出了刚刚的那房间。
在房间门外，则是更加广阔的一片空间。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
干净的地板，洁白的墙壁，明亮的天花板……
不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被推进了另一个房间。
在这里，有四张长相奇怪的床，还有好几条蓝色的帘子。
“那个，你是想靠窗还是想靠门？”那女子温柔问道。
“……随你便。”
“那就靠窗吧。”
说罢，那女子将我推到一张靠窗的床旁边。
“那个，小赵，来搭把手！”
“好嘞！”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把我搬到了那张奇怪的床上。
……好软。
在移到这张床上的一瞬间，我不由得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
这张床，实在是太舒服了。
舒服到……我压根不知道什么词语可以准确地形容它。
而后，我看到他们把一个奇怪的架子，放在了一旁。
那架子顶上还有一根线，似乎连到了我身上。
紧接着，那男人开口道：
“那主任，我就先走了？”
“嗯，去吧～”
那女人摆了摆手，送别了另外那男人。
而后，她转头望向了我——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很多。”
我本来想起身的，但一想到他刚刚说的话，还是选择继续躺在床上跟她交流。
不过，这张床太舒服了，可能也是原因之一吧。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率先问道。
不过，我觉得她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告诉我才对——
“常保市第三人民医院。”那女子流利地回答道。
“医院……？”
我有些惊讶。
普天之下，居然还能有这么华丽精致的医院？
莫不成是那皇帝的御用医院？
但那样的话，那草菅人命的皇帝又为何要给我用？
这说不通啊……
“对了，我叫做罗如意，是这里的主任医师。”
“罗如意……？”我有些迷茫地开了口。
“嗯，那你叫什么？”
“……良。”
我如实回答道。
“良先生吗……是个很好的名字呢。”
她对我微笑道。
不知为何，这微笑总给我一种浑身都放松下来的感觉。
“怎么了？”
“不，没事。”
我摆了摆手，随后接着问道：“那么……现在是崇祯几年？”
在小崽子和我斩杀豚妖，并被那剑雨粉碎之时，应该是崇祯十六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可能是已经昏迷了很久。
在这期间，那皇帝被哪支军队，像是闯王，或是被其他人给打下，而后建立起了新的国家。
而这神秘的“医院”，也是在那之后才建立起来的。
这是我现在唯一想到的可能了。
至于我为什么能昏迷那么久，这我就不清楚了。
果不其然，在我问出这个问题后，那名为罗如意的女人愣住了。
但下一秒，她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开始捧腹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啊哈哈，不，不好意思……”
她扶着墙壁，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停了下来。
“先生，你不会是……看古装剧看入魔了吧？”
她略微有些戏谑地对着我反问了一句。
“此话怎讲？”
听到她这话，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因为，现在啊……”
“……可是21世纪了啊，你说的‘崇祯’，已经是四百多年前用的年号了！”
“？！”
听到她这话的瞬间，我大脑一片空白。
四百，四百年……？
我来到了……四百年后？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抬头望向我身旁的那扇窗户。
而窗户之外——
到处耸立的高房，街上络绎不绝的人流，一副车水马龙之景……
盯着那窗外的景色，我不由得有些入了迷。
我已经……有多久没看到过这么宁静美好的景色了？
实在是太过于久远，以至于……已经根本想不起来了。
“那你们……”
回过神来后，我又急忙开口问道：
“你们……还会挨饿吗？”
“怎么会呢？”罗如意看起来很平静：“现在的一顿饭，早就已经不值几个钱了，已经没什么人会挨饿了哦。”
“是吗……”
听到这个答复，我不由得低下了头。
“那……就好……”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没人会再挨饿了。”
这句话，不知道有多少人等了多少年。
但当它成为现实，出现在我面前时，又是如此的没有实感……
我亲眼见证了无数人，为了活下去，将身边的一切抽丝剥茧，不过就是为了讨一口饭吃。
而现在……
“诶，先生，您怎么哭了？”
那名为罗如意的女子叫了我一声，我这才意识到，泪水正不断从我的眼中涌出。
“……没事。”
我淡淡地答道。
现在是，四百年后吗……
真是个好时代啊。
如果小崽子也能活在这个时代的话……
我不由得看向窗外，将她的身形和外面人来人往的孩子们重叠在一起。
她应该……会很幸福吧？
但是我呢……？
我又看了看自己。
那豚妖已经被我们联手所斩，我已经没什么心愿还要去完成了。
那为什么，上天要让我来到这四百年后的未来……就为了让我亲眼见识一下，这副国泰民安的样子吗？
一旁，那名为罗如意的女子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您好像需要一点个人时间……我就先不打扰了吧。”
说到这，她指了指我身下这张床的侧面道：“如果有事，在病床侧边有一个红色的按钮，按下就会有人来，请充分使用。”
“……好的。”
“嗯，再见。”
她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留下我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
我摸了摸脖子，被箭矢刺穿的痕迹已经没有了。
肚子，除了那根扎在上面的针以外，也没什么别的疤痕。
四肢，脸，双手双脚……
到处都是完好无损的样子。
就好像，那场剑雨不复存在一般。
我微微抬起手，在胸前摆出了一个抱住某人的姿势。
“……”
在第一轮剑雨落下时，她当时也像这样，被我温柔地抱在怀里。
她那副复杂的神情，到现在我都能一丝不差地将其还原出来。
如果她也来到了这个时代的话……？
我突然想到什么，随后猛地一起身。
可下一瞬，那股糟糕的痛感便再次袭来，迫使我再次躺回病床上。
豚妖已死，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那小崽子的杀父之仇还未能了却。
这既是她的仇恨，也是我所背负的债。
如果，她也来到了这个时代的话……
那就让我在这个时代，为她还上这条命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