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母亲
邓鸿攥紧了拳头。
吕婷那得意自满的面孔和尖利的嘲笑像一把刀切割着他的心。
母亲，为什么，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一无所有，而有的人却轻易地拥有了一切？
他做了数不清的努力，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刻苦学习，好不容易才走出了西区。
他以为他终于看到了曙光。
却不知东区的丑恶较西区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吕婷把开除二字拿出来威胁他时，邓鸿甚至感到了一丝荒谬，她凭什么能够开除自己呢？就凭她和老总是表亲戚吗？
可一边感到荒谬，一边邓鸿又不自觉认为，没准吕婷真能够把他开除了，就凭她和老总是表亲戚。
邓鸿愤怒地靠近吕婷，他看着吕婷那化着精致妆容却脑袋空空的模样，就凭这样的人可以轻易否定我的努力？
就凭这样的人甚至可以踩着我不断往上？
“看什么看？邓鸡？
我警告你赶紧给我道歉，小心我报警，告你散播谣言污蔑诽谤！”吕婷双手抱臂，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本就因为西区的标签在应聘中频频受限，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份工作。若是被开除了的话，再加上诽谤的罪名，恐怕没有一家公司敢再用他了。
那他要如何赚钱，又如何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呢？
母亲疲惫沧桑的脸在邓鸿的眼前一闪而过，他咬紧了牙。
“对不起，吕婷，都是我的错。”邓鸿瞪着吕婷，为子虚乌有的错误道着歉。
吕婷挑眉冷笑道：“说啊，你都有什么错？大声点让业务部的大家都听听清楚！”
吕婷看向周围的同事们，而同事们也都将目光放在了邓鸿身上。
“我不该……发帖子污蔑你。
我更不该……污蔑你偷了我的方案。”邓鸿咬牙切齿道。
这时吕婷高举起她的手机，朝周围的同事们说道：“你们都听到了！证据确凿！”
吕婷的手机界面上赫然显示着正在录音。
邓鸿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看到了那个手机，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邓鸿颤抖着，怒视着吕婷，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丝丝声音：
“你！”
吕婷脸上浮现出扭曲的得意来，她眼珠闪着光，对邓鸿冷冷说道：
“邓鸡，我说过。
你……死……定……了！”
邓鸿冲上前猛地扇了吕婷一个耳光，吕婷不敢相信地发出尖叫来。
周围的同事们又开始向邓鸿靠拢，准备说些云淡风轻的屁话了。
邓鸿一把推开了靠近的同事，旁边的同事发出叫声来，邓鸿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了。
邓鸿跑向了卫生间，在里面狠狠地洗了把脸。吕婷那些威胁的话语还回荡在脑海里。
他觉得自己就像陷入了一个怪圈，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无法摆脱这个圈，而别人却能随意地破坏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
吕婷将他的话录音了，如果吕婷真的报警了，那他该怎么办？
如果他真的被警察抓走了，他的母亲该怎么办，又会作何想法？
邓鸿一拳捶向墙壁，指关节破皮渗出了血来。可邓鸿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他发出一声怒吼来。
这时邓鸿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妈”。
邓鸿深吸口气，强忍住怒气，转而语气温柔道：
“妈，怎么了，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了？”
可是电话中并不是母亲的声音，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邓鸿听出了这是一直很照顾他们母子俩的王叔。
“小鸿，你妈她不让我告诉你，其实……她最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
自从母亲在小饭馆被闹事的人打伤后，就落下了病根，母亲嫌去医院太花钱，总是去附近的诊所随便抓点药来吃，还总说吃了药感觉好多了。
可西区的诊所哪有好的药啊，连那诊所的医生都是无牌照的半吊子医生。
母亲却说这钱与其给她这半截入土的人治病，不如让他拿去上课学习。
“小鸿，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你一定要争气……”母亲虚弱的话语仿佛还萦绕在耳边。
邓鸿眼泪在眼眶打转，他哽咽道：“我妈……我妈她到底怎么样了……”
“西区医院说……看不了，可能要转去东区第一医院，你先把钱准备好。”
“好！我一定会把钱准备好的！”
邓鸿挂电话的手都在抖，又洗了把脸，他调整好情绪，随后走向了周思成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
“周主管，我想要预支工资。”邓鸿轻声说道。
周思成皱眉看向邓鸿，肥胖的手指曲起撑着自己的下巴。
他用戏谑的语气说道：
“我不开除你就谢天谢地了，你还想预支工资？”
邓鸿恳切地看向周思成道：
“周主管，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麻烦您了，不……求求您了！
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努力工作，报答您的恩情的！”
这时周思成从桌边拿出了一个手机，那是吕婷的手机，周思成点击播放。
录音内容正是邓鸿亲口承认自己发帖子污蔑了吕婷，还污蔑了吕婷偷方案。
“你这个行为啊，污蔑部门同事，很恶劣啊。
你说留你这样的人在部门里，其他同事会怎么想？
如果我放任你这种抹黑同事的行为，会不会让其他同事很寒心？
邓鸿，你做这些事情前也要替我想一想啊，如果你坐在我这个位子，你会怎么做？”
周思成由始至终没有正视邓鸿的脸，他油润的脸颊一动一动，继续说道：“吕婷都和我说了。
邓鸿，你明天不用来公司了。”
邓鸿如遭雷击。
周思成朝邓鸿摆摆手，示意他离去。
“对了，一会给我泡杯茶拿过来，不要太凉了。”
邓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茶水间的。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明明愤怒到无法呼吸，却浑身发麻到没有一点知觉。
邓鸿进入茶水间，看到市千正拿着把水果刀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
市千的手很稳，那苹果皮连起来很长一条了，却没有一点断裂。
市千没有看向邓鸿，只是温和地说道：
“邓鸿，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平等的。
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不平等了，家庭、教育、资源、信息、环境，这一切都是天差地别的。仅靠努力这一条是很难超越别人长期所积累的优势的。
别人可以走捷径登山，而你却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爬上山，当你好不容易爬上了半山腰，别人也许已经到了山顶了。
这就是为什么别人能够轻易地夺走你所拥有的一切。因为你虽然努力，但你除了努力一无所有。别人虽然不努力，但不努力他们也拥有很多。
最终，能够给予所有人平等的只有……”
“……死。”市千轻声说着，一边对邓鸿露出了微笑。
邓鸿怔了怔，思绪翻涌。
“对了，你要吃苹果吗？”市千将一个没有削皮的苹果放到了邓鸿的手里。
邓鸿眼神闪烁，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那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