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这一声吼,险些没将裴晓葵手中的梨子吓掉地上,她和赵舒恒抬眼齐齐朝前望去,只见这会儿梁舟迟火气正盛,站于院中,一派要找架打的阵势。
看他现在,不再似之前那股子病鸡模样,裴晓葵在心里想着,这厮看来是吃饱了。
裴晓葵自椅子上站起,暂且将书和梨子放下,朝他微微福身道:“少爷。”
这会儿梁舟迟看谁都来气,也包括她。
从前这个裴晓葵他记不起,可现在印象却深的很,前两天在街上碰见了还躲着他走,这会儿在赵舒恒面前倒笑成了一朵花儿似的。
更让梁舟迟觉着,好像这世上,所有人对待他和赵舒恒都是不一样的!
赵舒恒自房里出来,问道:“怎么了?”
梁舟迟大步上前,一把将他推开进了房,一眼就见着他之前用的那张黄花梨木宽角桌案,此时正摆在那里。
“这怎么回事?”梁舟迟指着那桌案问道。
面对他的质问,赵舒恒不明所以,“你指的是什么?”
“这桌子是我的!”梁舟迟声调又抬高了一分,“是我爹让人从我的房里抬出来的!”
“你的?”这倒是给赵舒恒说了一愣,“原来是你的,抱歉舟迟,我不晓得,可能是他们弄错了,我命人将东西收拾了,再给你送回去就是。”
“我告诉你赵舒恒,往后我的东西你碰不得,再碰一下,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外人不知梁舟迟到底是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就连此时的裴晓葵也不能理解。
只是看着今日场面,即便戏说一场,也是无理取闹的少爷和温润如玉的表少爷。
一静一动对比之下尤其显眼。
梁舟迟一甩衣袖离开,在路过裴晓葵跟前时还重瞧了她一眼。
裴晓葵感到头顶有一道寒气逼人的目光投来,不禁又将头脸压低了一分。
白日里梁老爷的惩罚刚过,梁舟迟又惹了一肚子气,本来还想着消停两日,又觉着在家里待不得了,于是也再不顾旁的,骑了马朝闹市行去。
独自一人来了云鹤楼,才上了顶楼的雅间儿便听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细听不难辨,是钱富的声音。
早知他在,他就不会来云鹤楼,本来就烦,听见他的声音,更烦。
才转身要下楼去,只听钱富的声音又自门里高声传来,还带着他的名字,让他忍不住又顿了足,“他梁舟迟算个什么东西!无非就是个靠爹的货色,他若不是梁肃的儿子,就凭他,我早就把他打死了!”
“整日的摆个臭脸给谁看!他梁舟迟有个什么鸟本事,读书读不得,做生意也不插手,不过就是个银子挂身整日走街窜巷的浪荡子罢了!”
“若说他们那家子人,能拿的出手的也就是那个表少爷罢了,旁人都不在我钱富的眼里!”
“等着!等哪日,我钱富得了手,非将他梁舟迟踩在脚底下不可!”
钱富酒量不错,可酒品不太好,不喝醉还好,一喝醉便口不择言什么都往外讲。
钱富接下来的一口酒还未送入口中,只听门声一阵巨响,随之被人自外踹开,一修长笔挺的身影正直立于门外,气势汹汹。
席上众人一惊,任凭哪个也没料到竟是梁舟迟会出现在这里。
钱富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两只眼珠子像是夜里的灯盏,瞪的光亮,连带着整个人都僵住。
正满肚子的火气没处撒,想不到竟还有人往火口上撞。
不由连梁舟迟都眼前一亮。
屋里刹时安静,一股杀意自门口袭来,蔓延自房中,将人牢牢罩住。
“不用挑日子了,我梁舟迟今日就站在你面前,”他手指钱富,“你过来试试!”
席间正中,钱富整个人傻住了,闭了眼晃晃头,大惊失色,还不忘打马虎眼,笑的比哭还要难看,“哟,这不是梁大少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今日你出门当真是没看黄历,我也不知是哪阵风把我吹来了,竟吹到你这,正巧在门外听了方才你说的那翻慷慨激昂之语,”他负手缓缓行至房内,所到之处众人皆拉开椅子,给他让出条径直的通道来,梁舟迟行至钱富跟前,伸手拍在他肥腻的脸上一下又一下,不轻不重,却很是响亮,“钱富,你是吃了熊胆了,敢在背后这么编排我!”
“不不,梁少爷,这是误会,这是误会,我的确提了您,但不是说您不好,我”
钱富方才说的话被人听了一清二楚,这会儿想说瞎话都寻不到适当的措词,只要语无伦次的苍白解释。
梁舟迟懒的听他废话,抬手举起桌上的酒壶便朝他砸去,众人包括钱富,尚未反应过来,钱富甚至还未来得及捂脸,便觉得腹上一记吃痛,被梁舟迟一脚踢翻在地。
这一脚用了十分力,将五大三粗的钱富直接踢倒,干净利落。
这会儿钱富顾不得脸亦顾不得腹,只觉着哪里都疼。
酒壶落地滚落了一圈儿,碎成若干。
从前只听闻梁舟迟学过些拳脚,可是当众施展,还是头一次,钱富想不到还是展在自己身上。
他狼狈的坐在地上捂着脸,不多时有腥热鲜红自脸上流出,流了钱富满满一手掌,他一见倒吸了一口凉气。
梁舟迟随意扯过来一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微仰下巴轻视道:“你不是要将我踩在脚下吗,今日给你机会,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眼下钱富眼前一片血色,瞧着屋里的众人投来的目光,今日可谓是丢尽了脸面,若是反抗,事情闹大了,只怕往后钱家生意没的做,梁府可是在墨州城大商贾中呼风唤雨的存在,可若是就这般忍气吞生,往后他还有何颜面在墨州城行走。
一是被梁舟迟压了许久,二是今日借了酒劲儿,闹到这个地步总得找回些场子!
思想落罢,钱富自地上将那酒壶碎片拾起,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举着碎瓷片朝梁舟迟冲过去,“梁舟迟,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见他猛的冲过来,梁舟迟也不急,头微微偏过,轻而易举的躲开了他扎过来的手,反腿又是一脚猛踢,正踢在他的腋下。钱富不吃劲,身子一晃,碎瓷片落地,整个人趴在了桌上,桌上的碗碟落了一地。
钱富咬着牙,目光一侧正看到手边的酒坛,用力举起朝身后砸去。梁舟迟又是一脚躲闪,只见酒坛砸在墙上,瓷片飞起,刚好不好有一片正划过梁舟迟的手臂,衣袖破了一条,随之有血色自衣袖中沁出。
梁舟迟垂眼看去,眉目一皱,这下他不再放水,上去扯过钱富便是一通乱拳。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那钱富亦不是对手,更没有半分招架之力,三拳两脚的就被梁舟迟打倒在地。
随着梁舟迟一拳一拳砸落下来,钱富整个人眼冒金星,已经不分东南西北。
围观的众人怕出事,想上来拉却又不敢,只能在一旁小声劝。
“梁少爷,差不多了,再打就将人打死了!”
“您也知道,这钱富嘴上向来没个把门的,今日喝了点马尿便原形毕露了,您何必跟他这种人一般见识!”
“我们谁也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只当个屁放了,您高抬贵手!”
“就是,别把您手给打疼了!”
“”
众人一声声劝着,梁舟迟骑在钱富身上,将最后一拳甩在钱富脸上,而后终于停下,慢慢起身甩了还带血色的拳头,眼神中的厌恶情绪冰冷似刀,扎在钱富脸上。
他用脚尖儿勾了勾钱富的脸颊说道:“我烦你不是一日两日了,今日算是给你个教训,若再有下次,我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罢,梁舟迟悠闲离开。
众人这才敢将钱富扶起,急急去送医。
方才不觉,这会才觉着手臂上的伤口有些疼。
好歹将火撒出去了,才走了个路口,正碰上出来寻他的卫元。
卫元一眼便瞅见他的伤口,忙问:“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刚把钱富那狗东西打了一顿,让他扔坛子蹦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您不在府里,除了这儿,您还能去哪啊!”卫元强忍着屁/股上的伤痛来到街上寻他,正是怕他又出些什么事儿,“对了,表少爷方才收拾东西离府了,说是学究那边明日再去怕来不及,今日提前过去安排一下。”
“走了算他识趣。”刚在钱富那里撒了通火,梁舟迟心情好了许多,“走,回府去!”
自街上一路走回来,他的皮肤还算合,伤口这会竟已经不流血了,可眼见着就是一条不短的口子。
卫元忙捧了药箱来打算给他清理伤口,谁知梁舟迟手臂一躲,止了卫元手上的动作,“等等,赵舒恒走了,梅园的那几个人也回来了吧?”
“自是回来了,周妈妈说了,只有表少爷在时,她们几个才去那边侍候。”卫元道。
梁舟迟眉目垂下,下巴仰着,舌头扫过牙床,片刻后吩咐道:“将那个裴晓葵叫过来!”
卫元不明,“少爷找她有事?”
“让你叫你就叫,哪这么多话!”梁舟迟没忍住,抬腿给了卫元一脚。
卫元急急奔了出去。
不多时,裴晓葵进了屋。
这是她第二次进梁舟迟的卧房。
裴晓葵显然有些拘谨,低头进来,也不敢抬头瞧他,生怕他会因为那桌子的事迁怒自己。
“少爷,您找我。”裴晓葵终于抬眼,谨慎开口,这一打眼正瞧见他伸在桌上受伤的手臂。
梁舟迟瞧了她一会儿,盯的她直发毛,随后下巴朝自己手臂轻点,“过来给我包伤口。”
“啊?”裴晓葵一时有些想不通,明明她园子里这么多人,还有向来近身侍候的红玉和淑儿,怎的偏偏让她来清理伤口,怕不是要变着法儿的找麻烦吧,她心里可没底。
于是故伎重演说道:“奴婢向来是干粗活的,手没个轻重,怕是会弄疼了少爷,不如我去叫旁人过来吧”
她的小心思都落在梁舟迟眼里,梁舟迟平日看起来像是什么都不管不顾,可府里的一草一木什么纹路他都一清二楚,只是看他乐不乐意计较罢了。
“怎么了,又来上回那套?”他头微微歪着,脸上流着几分不羁,“怎的上次让你轻易逃脱了,你就以为本少爷傻是吧!”
“你不是周妈妈千挑万选才选到梅园的人吗,连赵舒恒都对你夸赞有加,怎的到我这儿就不成了?”
“本少爷比那读书人皮糙肉贱是不是?”
一闻此言,裴晓葵心凉半截,这当真是在找茬!
躲是躲不过去了,裴晓葵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将药箱打开,而后翻动了里面的物件,待心里有个数,这才伸手过去试图卷起他的袖管。
她指尖儿空捏了几下,比划两下才下得去手,在他面前,自是大气也不敢出。
伤口不长,倒是很深,像是利物划的,裴晓葵先用净水给他冲洗了下,而后又洒了药粉在伤口上。
她指尖儿微动,不慌不乱,淡粉的指甲呈瓜子形,细长的手指莹白柔软,看起来倒不像是做粗活的丫头的手。
还别说,她包起伤口来,可比卫元那粗手笨脚的好多了,一下一下轻柔有力,倒是半点儿没弄疼他,让他想找茬儿都没地方找去。
不过他气不顺,即便打了那钱富一顿仍是,他想了片刻才开口问道:“相比之下,还是在梅园的日子更好过些吧,有书看,还有梨吃。”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听的裴晓葵身上冷嗖嗖的,不觉手上动作一顿,自脑子里翻了合适的措词出来,“少爷说笑了,奴婢本来就是竹园的人。”
“我看你那表少爷倒是很向着你啊,你们两个从前是相识?”
在裴晓葵眼中,两个人从前的确是相识了,不过这种事情哪里能同他梁舟迟讲,于是她扯谎道:“并不相识,从前亦没见过,只是偶尔听闻表少爷来府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梁舟迟到底不适合为难小姑娘,且也不知道怎么的,即便这个裴晓葵惹了他,可三句两句下来他就没了脾气。
怪事一桩。
“你之前在园子里是做什么的?”他又问道。
“奴婢是做洒扫的。”
“光凭你这包伤口的手艺,让你洒扫算委屈你了,即日起来我房里侍候吧。”
此话一出,惊了屋里众人,红玉和淑儿对视一眼,齐齐看向裴晓葵。
此时的裴晓葵头皮发炸,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即便这园子里多少人都盼着这个机会她也不愿落在自己的头上。
若是入了他这里,意味着要每日对着他这张讨厌的脸,每日都要听他差遣,更重要的是,怕是往后都不能再脱身去梅园了!
“看你样子,是不是不愿意?”梁舟迟瞧出她的迟疑,并没有旁人那种欢喜之感。
“奴婢做活不利索的,和红玉姐姐还有淑儿姐姐相差甚远”
“就这么定了,没的商量。”梁舟迟也不听她言语,将手臂收回起身道,“你先下去吧。”
裴晓葵想说的话还未说出来,这会儿却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一般。
卫元忙给她使了眼色,上前小声嘀咕道:“先出去吧,别惹少爷不高兴,有话来日再说。”
经卫元提醒,此事只得作罢,她强咽下口中的话和眼中的泪,转身退了出去。
“都出去,我要睡一觉!”他一边朝内室行着,一边伸了懒腰。
红玉和淑儿亦是满脸的不高兴。
待人都走后,卫元才上前道:“少爷您真要将裴晓葵留在身边吗?”
“怎么?不成?”
“那若是表少爷那边来了,该如何说?”
“我管他,我园子里的人,岂能随他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