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两颗西红柿
索性没穿鞋，陆明舟光着脚走进程凉的家。
程凉并不是一个善于整理的人，客厅一眼望去虽算不上凌乱，但也不能用整洁来形容。陆明舟走去沙发一端坐下，面前放着一张琥珀色的矮几，上面放着一个花瓶，里面的花已经枯萎了，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其余的就是一堆画，凌乱的摊开在桌面上，空隙中有一盒饼干，只被吃了一半。
陆明舟顺手拿起饼干吃了起来，他实在太饿了。
援朝摇着尾巴伸爪够它头顶的沙袋，它最大的能力就是能让它不痛不痒的转两个圈。其间它似乎察觉到食物被抢夺，果断放弃与沙袋的恩怨，朝陆明舟叫了一声。
饼干被陆明舟两口就吞进肚子里，他拂去手上的残渣，弯腰对援朝伸出双手，“援朝，你不记得我了吗？”
援朝戒备的往后一躲，随即又鼓起勇气，迈开腿朝他走近几步。
程凉端了杯温水出来，无意中打断了认亲现场。援朝若无其事的躲进它的猫窝，碗里已经被装满了猫粮，它欢快的吃了起来。
程凉把水递到陆明舟面前，陆明舟说了声谢谢。
程凉顺手把桌上的画捋了捋收起来，把空饼干盒扔进垃圾桶时，她迟疑了一下。
“这是猫吃的饼干，你都吃完了？”程凉抬眼问他。
“嗯？”陆明舟愣了愣，又嗯了一声，第二声是回答。他眨着眼瞟向别处，像是做错事情当即被拆穿的小孩，就差说一句对不起了。
程凉两眼盯着他，抿了抿唇。
她怎么会在意一盒饼干。
陆明舟变了，变的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像是面对一个半生不熟的人。
“你等一会儿，我去煮面。”程凉站起来往厨房走。
“不用麻烦了。”陆明舟立马起身，“很晚了，我这就准备走。”
程凉脚步一顿，扶着旁边冰冷的墙，脑子里划过了无数个理由。
“可是……可是家里还有两颗西红柿，我一个人吃不掉，明天就要坏了。”
尽管她的声音镇定又平淡，但最后那声哭腔还是由助听器传进了陆明舟的耳朵，放大了很多倍直穿他的心脏。
当某种熟悉的刺痛感袭来时，陆明舟仿佛回到了一年前奄奄一息的那个晚上。那是一个炎热又冰冷的夜晚，他躺在血淋淋的病床上，眼前浮现出无数个模糊的场景，花鸟鱼虫，月空漫步，日升月落，车水马龙，鹅毛大雪。那场雪是他在失去意识之前停留在脑海中的最后一幕，他只记得纷飞的白雪像一道帘幕，将他和这个旖旎的世界生生隔开。帘幕的另一端，是他相继离世的亲人，和扎根在心底的爱人，任凭他怎么拼尽全力，也触碰不到。
不过好心的上帝让他再一次回到这个热闹的世界，让他再一次见到了唯一可以思念且珍惜的人。那人，就在眼前啊。
“好。”陆明舟回答。
程凉眼睛一亮，她转身望向陆明舟，他的眼中含着一层雾，亮亮的，她从中看到了自己若隐若现的笑容。
程凉点了下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身，对他说：“陆明舟，那双鞋是新的，没有其他人穿过。”
话一说完，她就走开了，不久后厨房传来燃气灶开了关、关了又开的声音。
陆明舟扶了扶助听器，眼中的泪随着他垂头的动作掉落在援朝的毛发上。援朝抖了一抖，仰头对陆明舟喵了一声，蹭了蹭他的脚踝。
陆明舟抱起援朝，走去门口穿上那双拖鞋，又坐回了沙发上。
程凉撒了谎，家里并没有西红柿，冰箱里除了泡面和啤酒什么都没有。她很少做饭，那对她来说是浪费时间，泡面还是去超市买酒的时候赠送的。
燃气灶她用的有点吃力，不过还算顺利的开了火，煮泡面不需要什么技术要求，在开水里扒拉两下就好了。
等她端着热气腾腾的面回到客厅时，陆明舟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援朝窝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随着他的胸口微微起伏。
程凉把碗小心的放在茶几上，搓了搓手指，然后坐在沙发一旁的地上，静静的看着沙发上熟睡的男人。
他的右手顺着沙发边沿垂下，食指和中指夹着根烟，是完整的一根，没有被点燃。
程凉把他手里的烟轻轻取出搁到茶几上，把他的手臂抬到沙发上。
陆明舟睡得很沉，嘴巴微张，和鼻子共同发出沉重的呼吸声，眉头是皱着的，像是在做噩梦。
她抬手轻轻抚摸他的眉心，又摸了摸他的眉毛，鼻子，和嘴巴。
他瘦了些，脸上的轮廓更加分明，脖子上那道疤充满了禁欲的诱惑。
程凉收回手，垂眼叹了声气，小声自言自语道：“陆明舟，我努力做到不在乎你，可是那太难了。”
桌上的面还在散着热气，程凉犹豫了一会儿，在吃饭和睡觉之间，程凉替陆明舟选择了后者。
她起身关掉客厅的灯，然后去浴室洗澡。
简单冲了个澡，程凉换好睡衣，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她打开浴室柜，取出吹风机，她迟疑的朝客厅的方向望了一眼，又把吹风机放了回去。
从浴室出来时，陆明舟仍熟睡着，程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从卧室里取了一个毯子出来，轻声走近沙发。
援朝十分有眼色的缓步离开，睡进了自己舒适的猫窝。
程凉把毯子摊开，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毯子有点短，顾头不顾尾，她把毯子往上拉了拉，无意中对上陆明舟半睁半闭的双眼。
俯身的动作一僵，程凉甚至忘记了站起身来，扶着沙发努力稳住身体，对陆明舟说：“我吵醒你了吗？”
程凉的发尾滴着水，不偏不倚的滴在陆明舟的胸膛，在他深色的衣襟上印下一块阴影。
他抬起残缺的右手，在空中犹豫了片刻，将她眼前半湿头发别到耳后，对她说：“我不睡了，去吹头发吧，别感冒。”
陆明舟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光，光亮里隐藏着克制和温柔。
他的手是滚烫的，温度似乎会中和，她努力透过冰凉的湿发感受他手心真实的温度，可那不够，远远不够。
程凉低下身体，吻上他温润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