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白鹭
程凉面前只剩了一个孤零零的鸡蛋。陆明舟再次问她：“你真的什么都不吃？”
程凉摇摇头，“我没有胃口。”
陆明舟拿起最后一颗鸡蛋，剥了壳，递到程凉眼前，“什么都不吃不行，总得垫垫肚子。”
程凉看他一眼，确定那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后，她接过那颗鸡蛋，几口吃进了肚子里。
这顿简单的午餐恰好在12点结束，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白色，程凉打了个哈欠。
没错，进入江西，就又变成白茫茫一片了。明明是一路向南，天气非但没有变暖，反而变本加厉了。程凉在吃惊中不忘眯了眯眼。
“困了？”陆明舟问她。
“有点。”
陆明舟朝她拍拍自己的肩膀，对她说：“睡一会儿吧。”
程凉依言靠在他的肩上，闭上了眼睛。陆明舟把手环到她另一侧腰间，很容易就把她包裹住了。
即便很困，但是在‘环境恶劣’的火车上实在很难入睡。程凉突然想到了什么，身体不由自主的动了一下。
“怎么了？”陆明舟说。
程凉抬头看他，“陆明舟，我想用用你的手机。”
陆明舟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她。
屏幕一亮，程凉又把手机举到他眼前，屏保显示请输入密码。
“1023”。
和他的房门密码一样，陆明舟脱口而出，示意她自己来。
这听起来是一个日期，程凉没有过问，而是输入密码进入了主屏幕。
手机的壁纸是系统自带的深蓝色背景，字体还被放大了很多，如果不是陆明舟亲自给她，程凉会认为它的主人是一个老年人。
程凉按动两下，找到一个系统自带的软件点进去，陆明舟问她：“你在看什么？”
程凉一边下翻一边回答：“在找白鹭村有没有什么住的地方。”
这趟意外的旅途，似乎没有被完整的规划就提上日程了。陆明舟不喜欢旅行，也没时间旅行，对于旅行前要提前做的攻略，他的确没什么概念。
程凉看到一间相对敞亮开阔的套房，她把照片给陆明舟看：“这个房间可以吗？”
陆明舟点点头，“你定就好。”
程凉退出界面，又往下翻了翻。
“程凉。”
“嗯？”
“你为什么想去看白鹭？”
“嗯……”滑动手机的手停顿了一下，程凉想了一会儿，回答说：“不知道，一时兴起吧。”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感觉好像有一种无形的东西牵引着她。
“你见过白鹭吗？”程凉抬眼问他。
陆明舟摇了下头，“没有。”
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程凉看到了屏幕顶端弹出的来电显示。
程凉把手机还给陆明舟，说：“电话。”
陆明舟接过手机，下意识坐直了身体，接起电话放在了耳边。
“喂，爸。”
“……”
电话那端说了什么程凉听不到，但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她看到陆明舟的眉头越皱越紧，同时他的手攥成拳头，青筋凸起。
电话持续了有两分钟，在他挂断的那一刻，车厢响起了广播，“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上饶站，请在上饶站下车的旅客，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广播混杂着中英文持续了三遍，零星有乘客开始收拾行李，使好不容易安静片刻的午后车厢又掀起一阵小规模‘动乱’。
陆明舟朝广播的方向望了一眼。
程凉问他：“怎么了？”
陆明舟扭头看她，从他歉意的眼神中，程凉预想到了什么。
“我不能陪你去赣州了。”陆明舟说，“我爸出事了，他回了辰州。”
一个男乘务员拿着对讲机出没在车厢中，又亲口把广播播报的内容大声说了一遍，以免有人睡的太熟坐过了站。
对面的小女孩和老人也已经起身了，小女孩离开之前，对程凉深深的望了一眼。原来她们的目的地是这个叫‘上饶’的地方。
准备下车的人稀稀拉拉走向了车厢两端，中间只剩了程凉和陆明舟二人，空气变得安静。
程凉握紧他的手，对他说：“那我们回去吧。”
程凉没有表现出失落，家人比什么都重要，她比任何人都懂得这个道理。一场没来由的旅行而已，没了就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凉的反应在陆明舟的意料之中，不论什么面对什么事，她从来都是理性从容，可她越是冷静平和，他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火车缓缓停下了，程凉和陆明舟在上饶站下了车，这场漫长的旅途还没有来得及抵达终点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上饶的雪和洛安的雪不一样，踩在脚下是硬硬的，都不会有嘎吱嘎吱的声音。程凉定睛一看才知道，那不是雪，是像跳跳糖一样颗粒大小的冰晶，恰巧集在一起呈白色。她好像明白‘冻雨’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管怎么样，程凉不喜欢冻雨，那是雪的赝品，她连带着不喜欢上饶这个地方，这原本不是他们的目的地。
不论是雪还是冻雨，整个中国都没再下了，天气恢复到正常状态，飞机也可以照常飞行。
上饶到辰州的航班只需要一个半小时，下午五点钟，程凉和陆明舟就回到了辰州。
辰州的春节没有下雪，但空气雾霾重重，天阴森森的，带着这座城市惯有的风度。程凉缩在衣服里打了个寒颤。
短短一天多的时间里，他们跨越了小半个中国，最终又回到了原点。
听起来有点不可置信。
机场的布置和过节之前几乎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有几盏高高挂起的灯笼，程凉会认为这场半道崩殂的旅程是一场梦。
出租车很快就打到了，司机两眼无神的打了个哈欠，把车停在二人面前。
陆明舟和程凉一起坐上了后座，车门一关，陆明舟对司机说：“师傅，去清水苑。”
程凉扭头瞧他一眼，带着疑惑。飞机上陆明舟告诉过她，他父亲在奶奶家。
“不去奶奶家吗？”程凉问他。
“我先送你回清水苑。”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坐了一天车，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陆明舟与她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他背靠着座椅，头稍稍仰起，眼睛盯着一处开始涣散，似乎在沉思什么。
人人往往在担忧什么但又要极力克制时才会出现这副神情。
程凉看着车窗对他说：“陆明舟，你不想带我见你父亲。”
虽然是陈述句，但她在期待陆明舟的反驳。
在柏油马路上行驶的车辆很少，在等待陆明舟回答的几秒中，另一条线上从对面驶过三辆车，两辆白色，一辆黑色。分被是什么牌子她不知道，她对车的研究很少。
“不是的，你想多了。”陆明舟回答，语气很平淡。
程凉扭头看着他的眼睛，等他一个答案。
陆明舟晦暗不明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忽而移开，对她说：“程凉，我不想把你牵扯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上来。”
得到回答，程凉二话不说对司机喊了一句：“师傅，去湘南大学。”
“湘南大学？”司机挠了挠头，说：“那要换条路线走。”
“嗯。”
得到确切答复，司机变了道，准备往东边去。
陆明舟没有多余的时间反驳，因为他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回复了好些个外行人听不懂的专业名词，等挂断时司机已经上了高速。
“程凉，”陆明舟看着程凉，准备说点什么，后者及时打断，程凉对他说：“陆明舟，你忘了我在火车上对你说了什么吗？”
你要记得，我也会站在你身后的。
那句话她说的很认真，但陆明舟似乎没有听进去。
她不是温室里的玫瑰，更不需要时时刻刻被隔绝在危险之外，因为那对她来说，不是保护，是抛弃。
陆明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在那一刻他才真正认识程凉。
他自知错的很离谱。
陆明舟握紧她搁在袖子里的手，拇指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了几下，像是在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