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极度的兴奋和放纵后随之而来的是深沉的疲惫，到酒店后，姜韫欢几乎是半梦半醒间强撑着洗澡洗漱，折腾许久后沾床就睡，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一点。
晃悠着走到落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被厚重布料遮挡的刺眼而浓烈的光争先恐后扑面而来。姜韫欢用手虚掩着半眯的眼睛，努力适应这午后的灿烂。
酒店在中环一座直耸云天的摩天大楼上，往窗户外望去，风格各异的写字楼鳞次栉比，飞驰的汽车和疾走的白领小如蝼蚁，白天的维港船来船往
这座庞大的城市机器精准又冷漠的运转着。
姜韫欢迷惘在这一片耀眼的光中，竟有片刻恍惚。待神色清明后，才反应过来此刻身在何处。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放松的软下身体，把额头抵在玻璃上，半敛眼眸扫视窗外的中环百态。
她来港城一年半，几乎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清晰地打量过这座城市，对它的印象一直都是模模糊糊的一掠而过。
刚到的半年，一天中大量时间都花费在往返浅水湾的蒋园和学校的路途上，她沉默的坐在车子后座，放空自己。
后来，住到学校，除了日常上课，剩下的时间都是窝在寝室里。姚依依交际圈很广，经常和朋友约着出去玩，宿舍里日常只有她一个人。但姜韫欢却异常享受独处的时光，只有那时，她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和自由。
待姚依依醒来后两人去体验了酒店的下午茶，退房后又跑去逛街。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回到学校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姚依依累到毫无形象地瘫在床上，双手操控着手机打游戏。
姜韫欢趴在桌子上，随意点开一个综艺听着声音闭眼小憩。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姜韫欢举起手机，睁开一只眼，木然地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坤叔’，陡然撒手，任由手机摔在桌子上，铃声又规律的响了一会儿，逐渐偃旗息鼓。
然而，大概过了三分钟，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
姚依依从床上坐起，看向没有骨头般摊在桌子上的背影，“是你的电话在响吧，不接吗？”
“等会儿。”姜韫欢的声音低沉喑哑。
姚依依不明所以地皱皱眉，没再管她，继续躺下玩游戏。
第二遍铃声结束。
又过了三分钟，第三遍铃声响起。
姜韫欢终于直起身来，随意在屏幕上一点，接听电话。
“大小姐，您的航班明天中午十一点起飞，早上九点我会在寝室楼下接您去机场。”严肃浑厚的嗓音隔着电波传来。
“嗯，知道了，辛苦你了。”
姚依依边打游戏边留心听着，让她意外的是姜韫欢的声音稳定平和，听不出一丝情绪，刚才那个颓然的背影仿佛是幻觉。
她的好奇心又一次被勾起来，然而姜韫欢很快挂了电话，姚依依失望的撇撇嘴。
挂断电话后，姜韫欢原本绷得笔直的背脊瞬间放松下来，躺靠在椅背上，手上的电话随意的向右抛，落在床上，发出闷声一响。
姚依依闻声看向落在床上的手机，眼珠一转，余光瞥向颓在椅子里的身影，了然的挑挑眉。
“就说嘛，怎么看都不像是没情绪的样子，只是憋着呢。”姚依依暗暗地想。
一个电话勾起万千情绪，无数复杂纷乱的场景在姜韫欢的脑海里穿梭，她将双腿曲起，紧紧抱住，下巴放在膝盖上，眼神放空，压抑心中的烦躁。
许久，揉揉眉心，深呼一口气，起身拉出行李箱，准备收拾东西。
“你就带这么个小箱子回去？”姚依依看到摊在地下的十六寸行李箱，惊讶地问。
“嗯，我没什么可带的。”平城什么都有，其实她赤条条回去也没问题。
“虽说咱们的寒假也就两周多，但日常用品随便一装这个小箱子也不够呀！再说了，你不给家人朋友带点东西吗？今天激情购物的那一大堆不是要带回去的吗？”
姜韫欢往下一瞥，脚边都是购物袋，来自各种奢侈品牌子，有衣服鞋子包包还有不少化妆品、护肤品。
她随意地把这些袋子往旁边踢，一股脑全塞进柜子里，“不带！”
“那你买这些干什么？疯了吗？”姚依依一脸不可置信。
姜韫欢不甚在意地回道：“花钱续命。”
港城是全世界都出名的高消费城市，在这里读书的花费并不少，她们同学一般家境都不错。
姚依依家里做生意，日常也会买些奢饰品，大牌美妆更是收藏颇丰。即使这样，在她看来，今天姜韫欢也够得上花钱不眨眼了，她还以为买这么多是要带给家人朋友的。
况且，据她观察，姜韫欢大多时间都窝在寝室，很少和同学出去玩，日常的消费能力也是平均水平。
昨天姜韫欢请她吃饭，去酒吧玩，还去体验高端设计师酒店已经让她感觉很神奇了，今天的散财行为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姚依依瞬间感觉自己可以去某乎回答“有一个顶级富二代室友是什么体验”。
姜韫欢昨天晚上迷迷糊糊醒了很多次，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反复跳转。早上六点半，一缕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扫进来，她认命地叹口气，从床上爬起来。
姚依依昨天玩游戏到凌晨两点，现在正沉浸梦乡。
姜韫欢轻手轻脚地将窗帘拉得更严些，将透光的缝隙遮住。转身见姚依依的被子被蹬开，又悄悄给她盖好，顺便把掉在地上的毛绒玩偶拾起，放在她枕边。然后压着步子去外面洗漱。
姜韫欢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不由自主地神色上就沾染几分厌烦和讽刺。
这张脸，为什么要和何梦长得那么像？
纤细的眉弯起的弧度，挺翘的鼻隆起的高度，精致的唇延展的走势，小巧的下巴，流畅的脸型无一例外，都和何梦那么相似。
姜韫欢干涸的嗓子里吐出一声带着悲怆的嘲讽，她飞快地抖起手上的水弹向镜子上，直至镜中的脸庞变得模糊，再也看不真切。
期末异常繁忙，姜韫欢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回浅水湾的蒋宅，更是大半年没回平城了。
这段时间最多简单涂个口红，许久未化妆，拿着刷子的手都在僵硬的颤抖。
眼看眼影化得即将飞到眉毛上，姜韫欢烦躁的扯张化妆棉，粘上卸妆水粗暴地在脸上胡乱磨擦，将妆卸得干干净净。
双手撑在台子上，深呼吸几次，平静心绪后，折腾近一个小时，一步步给自己又画个淡妆。
化完妆后，姜韫欢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生出一种带了面具的安全感。只有带上这层面具，她才敢去面对豺狼虎豹，牛鬼蛇神。
镜子里的女孩妆容虽清谈，但看起来气色好上许多。只是眼神晦暗不明，翻滚着万千情绪，嘴角一丝弧度也没有，神色压抑冷漠。
姜韫欢将头发梳理好，撑在梳洗台上，放松肩颈，低头调整情绪。
再抬头时，镜子里的女孩嘴角弯起完美的弧度，眼神平和澄澈，神色恬静柔美，就像是一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小姐。
这幅表情只维持了短短几秒，姜韫欢微眯眼眸，轻拧眉心。
不对，还缺点什么。
姜韫欢合上眼，在心中默默回想自己应有的神色，缓缓睁开眼，做出相应的表情，敛起不该有的情绪。
这一次，眼神里又染上一抹怯弱和稚嫩，嘴角笑得更加天真。
缺得正是这一分蠢钝。
姜韫欢又对着镜子变换几次表情，确保自己变成一个人畜无害的大小姐，终于露出满意的讥笑。
平城的十二月可不比港城，北方的冷深入骨髓。
姜韫欢给自己套了一件加厚的针织毛衣裙，手刚放到羽绒服上，就顿住了，思虑许久，最终放弃。
她瞥瞥衣柜里各色奢饰品袋子，最终选了一件羊绒大衣，套上黑色的过膝长靴。想到平城的刺骨寒风，又从袋子里拿了条羊绒围巾。最后，翻了翻，从昨天买的包里选了最贵的一只背上。
姚依依还在睡，姜韫欢拉上箱子，轻声关门离开。
她看看表，还不到九点，于是拿出手机随便刷刷社交软件，等到九点十分时才按下电梯。
姜韫欢一到楼下就看见黑色宾利前立着一个苍劲挺拔的身影。
年逾六十，头发已有稍许斑白，但眼神锐利，表情严肃，一身老式三件套西装，颇有英伦绅士的腔调。
这是浅水湾蒋园的管家——坤叔。
坤叔一看到她，就快步上前接过行李箱，恭敬的问候：“大小姐早上好。”
“坤叔早。”姜韫欢露出标准微笑。
打完招呼，坤叔拉着箱子跟在她身后。
姜韫欢默默在心中数着，“一，二，三”
果然没让她失望，坤叔的声音响起，“大小姐，迟到可不是个好习惯。女孩子要有教养，迟到”
走在前面的姜韫欢闻言无声地在心里嗤笑，面上却做出一份抱歉的表情，转身微微颔首，“对不起坤叔，是我的错。”
看见她的动作，坤叔的话立刻停了，要去拿怀表的也手顿住，立马微鞠躬，说：“大小姐言重了，下次不犯就是了。”
“谢谢坤叔。”姜韫欢利落的结束对话，快步向前拉开车门坐进后座，步伐里竟还带了些许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