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一人撑伞两人行
萧云卿一路都无阻拦，无人值守，也没有阵法，顺畅地出了山门。
他背后粘了蛛丝一样无限延长的红线，却无知无觉，线连到清竹峰山头，许多人都在这里。
小花手里的铜钱串子红线分了几缕出去，连的正是萧云卿背后。
秋危看着丝线，道：“你这红线怎么来的？”
“忘了。”小花没看线，也没看萧云卿。只看着秋危的眼睛。
“心还病着吗？”
“嗯。”
听他答应，秋危笑意加深。小花越看秋危，离秋危越近，心疾就越重，他偏不愿挪开视线。像是要心跳累一样，纵使心里撞得千疮百孔，血淋淋糊成一片，也无怨言。
萧云伢看到萧云卿消失在视野中，才确认道：“真不跟啊？”
“不必跟。”秋危道：“月神不会接他的。”
“那为什么牵丝？”萧云伢问道。
萧玉鸣不在此处，她原来属于药修多的玉灵峰，也懂药理。白天带着一些弟子与长老对接事宜，到夜里就去玉灵峰守还在养伤的同门。
同时抓一下有没有伤好了还在装病逃课的，她是一刻也不愿闲着。
秋危说道：“给刘嫦娟看。”
秋危说得随意，其余人反应了半天，才知道他一直说的刘嫦娟就是萧云卿效忠的月神。
给那个月神看，就是明晃晃告诉她这边在跟着萧云卿找她的位置。
“前辈，那真是神？”
“是死人。”秋危道。
众人听着他这样凉飕飕的语气，也知道问不出来，心里拿不准主意，如今仙君不在，靠着他们能和那个疑似神族的幕后人对抗么？
如此看来，近日更需要勤加修炼。
既然不追，他们也都散去了。
如今出了事，每天都要反复检查护山阵法才心安，过了几日仍不见萧三尾和萧倦回来，清晨有几个弟子去山下的阵眼检查，一个弟子途中踩了什么斜斜一滑，把住一根地里冒出来的树根稳住身体，定睛一看，才发觉那是一条手臂。泥土下依稀能看出是苍山的布料。
上报现在主事的几个大弟子，才知道那是萧云卿的手，前些日子下雨，这里泥土松散，一刷一冲，才被半掩进去。
绊他跌倒的东西，也是那手臂腐烂后被刮在一旁的烂肉。
这里草深，他们再找了一会，才看到萧云卿的尸体，碎了灵脉，不是一击毙命。萧云卿是没了灵脉后身体里灵力乱窜，无法动弹，只能在草坑里等死。
萧云卿一下山，月神就先杀了自己的同盟。
那根线是给刘嫦娟看的，她看到这条线之后的反应就是毫不犹豫地杀了萧云卿，阻断线的去向，生怕粘到她的身上。
萧云伢告知完长老，去找秋危时才发觉秋危和花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苍山，萧云伢心道他或许早就知晓，也是，萧云卿身上连着一根线呢，是走是停，依据那线都能察觉到。
只是山下好像躁动至极。
萧倦踏上久违的青云十四洲，许多云洲都已消散，连同他的居所。
唯有他布下的灭神阵法，下界已经被风痕雨迹抹除，唯有青云十四洲无人到此，依然保留着，只有一些边线随着云洲消散而变得残缺了。曾经，他和扶幼一起调动的。
如今已经用不上了，萧倦将青云十四洲的云洲打散又重组成一团，聚成了一个新的神域。
下界看到天空云层翻涌，苍空琼楼，云天雾阙，那是无人踏足的领地。阵法彻底破碎，残存的灵力洒落人间，对于人间修行者也是难遇的甘霖。
“那是什么？”
“青帝真的回来了？”
久闻的传言和各家各族的追逐，都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众生齐齐跪拜，即使青帝远在云上。
直到有人提到一直沉寂的鬼城也活了，有人慌乱，有人淡然。
“或是因为鬼城躁动，青帝才重新出世保护世间。”
无地墟高塔之上，一人撑伞一人站立，遥望天穹。
“都当我与他是敌人。”秋危啧啧道：“装这么久，真累。倒宁可真是敌人，杀个痛快。”
花没有记忆，自然听不懂其中深意，只说：“你想杀，我陪你。”
秋危心想小花撩起人来不自知，真是要命，“为什么要陪我？不可以说不知道。”
“想陪。”
“想？很好，现在你已经知道想做什么了，有进步。”秋危认可地拍拍小花的肩，“接下来你的任务就是给你自己重新取一个真正的名字。”
“为何？”
秋危道：“你不觉得你这名字很不正经吗？”
花上一句还是疑惑的语气，这一句就有些执着的意味，“是你取的，名字很好。”
秋危还记得当初他为何没给小花取名。
他去青云十四洲找祝祈，祝祈拎起一只狐狸说叫萧三尾，因为有三条尾巴，捡到的那天又寒风萧萧，所以叫萧三尾。
他听着觉得奇怪，看那狐狸的眼神也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偏偏说不了人话出来反驳。
他那时也纠结于怎么称呼新收的小徒弟，好徒儿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什么也不会求，什么也不会要。
但名字这东西他和祝祈的想法不一样，祝祈以性质外观随口命名，他却总会深思含义，这一来，他就决定让好徒弟自己想，自己赐予自己的名字才好。
这一想么——秋危恍然，已过千年。
人没名字，总觉得缺点什么，不完整。但小花缺的，又何止名字。
虽听过蓝东隅说小花的事，他还是想亲自问问小花，只是如今能问的实在很少。“当初在蓝城，你说你失忆三年。你失忆时身在哪可记得？”
花抬头，看向青云十四洲旁，“云端。”
七情六欲与半生记忆皆无，姓名在这两样东西里显得微不足道。
华胥神脉曾活几十万年，千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但对于他们来说太漫长了，久到他足以赎罪灭杀玄灵神脉的罪，久到白休鹤能够复生华胥神族，久到他的兄长悄声从他身边离开。
但于小花，是无休止的伪静止。好像将自己冰封，他以为时间不曾流逝，无法察觉逝去了什么。
他浑浑噩噩不知年过多少，便一直以为是刚失去记忆，雏鸟一般活在什么都没有的云里，不知意义，没有自我。直到秋危要回来了，才有他那前半生的舍利子引他下来。
将他拉下云端，带回现世。
“你觉得好就好吧。”秋危没想到自己当时也是随口一喊，就被小花拿去当名字。
秋危又念叨道：“你觉得好就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