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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往事已矣五(凌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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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口不对心,我的女人们还是纷纷前来表示着对我的体贴和关心。

    是了,就算是个无关紧要之人,遇到被绝育这种事也会引来无限同情的吧?

    同情?

    我才不需要。

    我是皇帝,更是个男人,这样的同情对我来说无异于将我架在火上炙烤一般难受。

    我难受啊,只能继续折腾,宫里宫外已经流言满天飞,我也顾不得还会不会传扬到更远的地方去,大概总有一天会是天下尽知。

    唉……心里发堵。

    对了,我还有一丝希望,是刘太医给的。

    他说愿尽力一试的,或许会有办法。

    “皇上,臣翻阅医书,又看过配方,调配了此药,须得一日三餐,只浓汤药苦。”

    “良药苦口,给朕。”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味道直冲天灵盖,捏着鼻子方才一饮而尽,而后向上反胃引得我只想吐。

    药可真苦,也是啊,被我逼着加了几倍的药量,能不苦么。

    一碗一碗的往下灌,嘴里发苦,心里却好受多了,好似我真的能好一样。

    伴随着希望而来的还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在我愤怒的砸了十来套茶盏之后,对刘太医下达了最后通牒,“若再没有半点效果,卿便去陪尹院正吧!”

    刘太医额头堆满汗,面对我的刁难只能说:“臣定当拿出毕生所学,为陛下排忧解难,但是臣……”

    “嗯?”

    一个字充分表达了我对于这个但是二字的不满,就不能有什么但是!

    “臣是说……还有本医书或有记载,这就去查,这就去查。”

    “嗯,下去吧。”

    我自认算是个温和的皇帝,从不苛责宫人,想要来乾安宫当差的宫婢奴才数不胜数,毕竟乾安宫月钱最多也最体面。

    宫里宫外都在关注我的一举一动,探听着乾安宫的消息,那消息从何而来呢?自然是乾安宫里的人最清楚。

    如今,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怎么就忘了伴君如伴虎呢。

    尤其还是一只暴躁虎!

    十分的暴躁!

    我整夜整夜难以入睡,即便是身体困极,脑子仍旧不肯好好歇一歇,胡思乱想个没完:妃嫔们的眼泪我是一滴都不想看见了,以往还觉着女人哭一哭无伤大雅,如今真是见不得。大臣们也纷纷前来表示关心,说吾皇得天庇佑,定会逢凶化吉,这话我一点都不信,命里这一遭搞不好就是老天爷安排的!来来往往的宫婢奴才但凡有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者,都会引来我过分关注的目光,是的,我想他/她们一定是在议论我,还有

    总之,我夜夜不能安睡,三五不时惊坐起,若是哪个宫人偷懒被我抓到,可没有好果子吃。不过几日,乾安宫当值的宫人全都顶着大黑眼圈,眼下乌青尽显,却又连求情不都敢。也偶有片刻理智回归的时候,想着不能再苛责宫人,若是传扬出去于名声有碍,但我貌似控制不住。

    直到,母后又来了乾安宫。

    “都下去吧。”母后叹口气,似是无奈又似是同情,或许更多是对我闹腾的不满吧,“皇儿觉得如何,可好些了?”

    “不好,母后看得分明,又何必再问,这不是”这不是往我心口上插刀么,是以语气略有不善,十分生硬。

    好在母后并不与我计较,大概我这副别扭的样子她已然猜到了吧,“皇儿心里苦,母后都知道,如今祸首已经伏法,终归是要尘埃落定。德妃是个能生养的,四个孩子个个惹人喜爱,日后好生教养,也不必担忧无人承继大统。”

    也是在那一刻,我无比庆幸甚至万分感激德妃,连带着态度也缓和很多,因为德妃是母后选中的人。

    “是啊,德妃有功。”

    我又想到四个孩子,明远小小年纪便十分稳重,甚得我心,明毅是淘气了些,但男孩子也无妨,明彦、明焕还小,暂且看不出是何脾性,都是好孩子了。

    母后还有一点说的不错,那便是孩子们的教养问题。我此生都只有四个儿子了,交给谁我都不放心,思来想去教导一事还是要亲自来,一个都不能养歪了。

    “皇儿想明白就好。”

    明白,我有什么不明白,就是有些看不透啊,要我接受尚需时日。

    显然母后也想到了这一点,她老人家表示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但还是忍不住劝导,“太医们是尽心的,宫人们是尽责的,不好太过苛责,没得落下个昏聩暴君的名声,皇儿有胸怀宽广志在四海。”

    如今,也只有母后敢与我说句真心话。

    我也明白近日多有造孽,再看看德海那张憔悴的老脸、萎靡不振的精神,还有看向母后感激的眼神。

    “是,儿子明白。”

    自那后,我不再折腾宫人。

    只等着一切平平淡淡的散去。

    “皇上,御花园的花开的正好,莳花宫女弄了些新花样,您可要过去瞧瞧?”

    除上朝外,我整日整日的窝在乾安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像是闺阁女儿般。德海许是担心我闷坏了,时常找个借口引我出门走走,倒是难为他一片忠心,见我一时不语,放下茶盏便要去忙。

    我喝口茶润润喉,咳咳,“也好,就去走走。”

    “哎,哎,奴才这就去传轿撵。”

    这些时日没人敢在我面前笑,皇帝都笑不出来,哪个胆大的敢,此时再见德海高兴的收不住笑,我心里好似没那么难受了。

    母后说的对,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出去走走,愁绪或能消散不少。

    御花园正是百花齐放季,争奇斗艳时,微风浮动带来丝丝凉爽。

    “是用了心思。”御花园年年似年年,早已无甚新奇,而今不仅品种大有新意,交纵错落间甚有章法。

    德海见我难得有几分兴致,差人去把莳花宫女叫了过来,却没想到竟然是她!

    “菊蕊?”

    “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

    我却有些出神,迟迟未叫她起身,饶是在宫中多年,规矩礼仪做得再好也架不住,菊蕊只得维持请安的姿势,额间隐隐已有细汗,身形却不敢动弹半分。

    德海也有些后悔,没想到御花园景致竟是出自菊蕊,到底念着往日相熟,又是同乡的情分,“皇上,皇上,半壁湖那边的景致更好,奴才陪您过去瞧瞧?”

    “也好,起吧。”

    菊蕊却扑通一声跪下,紧接着行大礼,后有匍在地上,双手摊开向上与耳齐,不肯起身,似有隐隐的哽咽声,“皇上,奴婢有话回禀,还请皇上听奴婢一言。”

    “大胆,圣驾前岂容你胡言乱语!”德海呵斥一声,“还不赶紧让开,若是误了皇上赏花,十个你也担待不起。”

    他大概是怕菊蕊被牵连了吧。

    毕竟,菊蕊是林琅身边的人。

    我并未不悦,也想听听她要说什么,直觉告诉我许是与林琅有关,“起来回话。”

    菊蕊不肯起身,只是直起身子,敛去哭泣之意,“皇上明察,贵妃娘娘出身高门,虽有些娇恣,与各宫娘娘多有口舌之争,却绝不会给人下绝子药。皇上您是知道的,贵妃娘娘她一心想给皇上诞育子嗣,知晓其中艰辛,断然不会行如此手段戕害她人。”

    此言一出,我像是抓住了什么。

    是了,我本就不信这会是林琅的手笔。

    我让德海屏退左右,又让菊蕊起身回话,“说,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我倒要看看背后有何隐情。

    “奴婢遵旨。”

    菊蕊闻言将所知仔细说来,“贵妃娘娘求子而不得,心中苦闷,恰逢纯妃娘娘失了孩子,常去探望,一来二去,便有了交情。”

    那段时日林琅心情低落,与纯妃一处说说体己话,也算是得了几份慰藉。

    我本不欲让林琅与凌玉多有接触,凌玉心思深沉,林琅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但又想着前有母后盯着,后有政务繁忙,若她能有几分自在,又何必多言。

    “贵妃娘娘与纯妃娘娘十分投契,日日都要去福阳宫里待上半日。娘娘有了精气神,瞧着是越来越好,奴婢心里很是感激纯妃娘娘。”

    菊蕊又再次跪下,“奴婢或有不敬之言,还请皇上恕罪。”

    我眉心突突跳,只觉得像是要应验了。

    “恕你无罪,但若有半句虚言,便去陪她吧。”

    菊蕊定了定心神,似是下定决心,“奴婢以命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死后必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发誓?

    在我看来誓言一无是用,人人都会发誓,都说自己绝无二心、一片赤诚,能做到的寥寥无几。

    “贵妃娘娘下药之事实是遭了纯妃娘娘诓骗,娘娘并不知那是绝子药啊,皇上。”

    竟真的我深呼吸一口气以作平复,“说下去。”

    “贵妃娘娘日日去福阳宫,纯妃娘娘三五不时便说起新进宫的秀女是如何如何得皇上宠爱的,说秀女到底年轻,都是二八芳龄,她们却已年岁渐长,样貌、身形也不似当年那般惹人疼惜了纯妃娘娘还说若是没了样貌,可还会有这般的宠爱么……”

    “奴婢听在耳里,总觉得像是在激怒贵妃娘娘,也曾多次劝解娘娘莫要入心,皇上对娘娘是有真情意的,不过是因着流言宫规的规束罢了。”

    “起初,贵妃娘娘还是信重奴婢的,可后来”菊蕊深深的看我一眼,欲言又止似是思索如何说出口,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岂有不继续说下去的道理,“皇上您连下三旨,娘娘她说什么都不肯再信了,奴婢也不知还能如何劝解。”

    “贵妃娘娘再去福阳宫时,纯妃娘娘状似无意,实则有心的说到有一种药,用了会让人起红疹子,便是来日消下去了,容貌却再也不复后来,娘娘让奴婢们都退下。”

    菊蕊说到此处略有激动,“皇上明鉴,那药定是纯妃给贵妃娘娘的,只不知为何是绝子药,贵妃娘娘一句都不肯辩解,事发后又将身边婢女尽数遣散,若非如此,奴婢定当早日回禀皇上。”

    怕从一开始便是绝子药,也就林琅这个傻的会信。

    如今再去查,只会是再次什么都查不到,“诬陷妃嫔,你可知该当何罪?”

    菊蕊一个劲儿的摇头,“皇上明鉴,奴婢句句属实,绝无一丝构陷。”

    后又怕我不信继续补充道:“奴婢并非贵妃娘娘从家中带过来的人,而是娘娘入宫后拨过去照顾的。事发后奴婢回了原先当差处,并未被牵连,既已脱身,又何须多此一举?”

    是啊,为何呢?

    菊蕊又道:“贵妃娘娘刀子嘴豆腐心,实则是个极好的良善人,奴婢的母亲生了重病无钱医治,若不是娘娘眷顾,早就没了性命。娘娘对生人尚且生了同情之心,绝不会伤人至此。”

    “只是推测,并无实证。”

    “奴婢无状,还请皇上恕罪,贵妃娘娘是被冤枉的,奴婢只求皇上彻查此事,还娘娘一个清白。”

    菊蕊许是见我不肯相信,竟以死明志,德海眼疾手快将她拦下。

    “她既要你活着,便好好活着吧。”我想总要顺了她的意才好,“祸首伏法,尘埃落定,此后再无更改。今日之事不可说与旁人,你可明白?”

    “哎呦,皇上这是饶你性命呢,还不赶快谢恩。”德海似是恨铁不成钢,不明白怎会有这么轴的姑娘。

    “奴婢,明白了。”

    结局再不能更改了。

    我借着此事除了林氏一族,若由头便是错的,岂不是要被世世代代诟病,说我枉杀朝臣,残害忠良,是个昏君、暴君,后代史书又会如何评说呢?

    生前身后名,哪有不顾念的。

    但有一点没有错,虽只是菊蕊的一面之词,我却信了七八分,此事与凌玉脱不开关系。

    凌玉啊凌玉,我真该掐死你。

    “也好啊,看来还有的折腾。”我阴恻恻的笑,只嘴角微微弧度,笑意不达眼底,那股心内而发的阴狠似是让德海感到心惊。

    “皇上,您面有倦色,不如回宫歇息吧。”德海八分懊悔,就不该提什么赏花,花没赏到,又从菊蕊口中知晓了这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后宫又要不平静了。

    “不,去福阳宫,朕也该去看看我的好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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