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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往事已矣三(林琅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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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人啊,还是不要把话说的太满。

    搞不好会被打脸。

    譬如我。

    母后定是为了此事而来,我一猜一个准儿。

    看来,我把她老人家气的不轻啊。

    是了,凌家、舅父、表妹是母后的逆鳞,是久不可愈的伤口,而我,仿佛才是那个外人。

    有时候真怀疑,我到底是不是父皇母后亲生的?父皇不爱我还有个理由,他有宠妃啊,他爱我的三弟啊,可怎么母后也不爱我呢?唉,这话说的混账,她并非不爱我,只是对我有诸多要求罢了,而往往要求太多会让人产生不被爱的错觉,仿佛我就是个工具,谋求权利、利益的工具而已。

    但这次我猜错了。

    母后学着我的样子,坐在乾安宫地阶上,而后将我的头放在她的膝盖,手里拿着一把篦子,轻轻的梳一梳,就像小时候那样。小时候每次生病哭闹不肯吃饭喝药时,挨父皇批评心情不好时,母后都是这样哄我的。

    可我已经长大,不再是个孩子了,又或许在母后心里,我依然是那个会伤心、会哭闹的孩子。

    都是混账话,做不得数。

    我肯定是母后亲生的,她也是爱我的。

    只是我心里拧巴了。

    “母后,儿子错了,我不该口出恶言,更不该伤母后的心。”我有十分的后悔,为了发泄心中怒火伤害亲近之人是最不该做的事,可我不仅做了,还做得彻底,该打!“母后,要不您打儿臣两下出出气吧,千万别气坏身子。”

    我没起身,乖乖躺在她的膝头,把后背留给母后让她使劲儿揍。打人不打脸,总不能把脸伸过去吧,母后定是下不了手的。

    她才不忍心呢。

    我动了动,示意母后快打,莫要心软。

    母后手上动作不停,闻言更是笑了,“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再说母后做的也有不妥之处。这些年总是想着你舅父的好,念着他为了我们母子,把几个儿子一个接一个的送上战场,只为了斩获军功,来保住我们的地位和荣华富贵。若非如此,凌家岂会后继无人,更不会门庭凋零。”

    是啊,若非如此,七里长街上威严肃穆的凌府也不会成了一座荒宅,街上或许仍是桂花飘香,香飘十里。

    “每每想到这些,母后就想着对凌玉好些,再好些,这是你舅父唯一的血脉了。”母后心里是很苦的,“若是来日去地下再见到兄长,我总该给他个交代才是。”母后心里更是清楚明白的,“凌玉做了很多错事,也是我纵容的过错,皇儿要怪,就怪母后吧。”

    我不是忘恩负义之徒,更非狼心狗肺之辈。

    究其因果,要说错,最错的是我,要说怪罪,我必是首当其冲,舅父他,是一心为我,而我作为最大的受益者,怎可只言功,不担责呢?

    “母后言重了,儿子都明白。”

    母后放下心来,然后不可避免的问道:“皇儿打算如何处置林琅?”

    这是个好问题。

    而我还没有想好,原因有三:其一,我压根就没怀疑过林琅,准确的说,除了凌玉,我谁都没怀疑过;其二,我已经渐渐冷静下来,虽然接受事实尚需时日,杀人泄愤之心已经没有最初那么强烈;其三,对林琅,我有真心,亦有不舍。

    林琅啊林琅,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

    真心何来,不舍又何来呢?

    说到这里不免又要回忆过往,说我那点子糟心事了。

    父皇丧期满后,再没有借口不选秀,是以礼部奏请时满朝大臣无不赞同,估摸早就盘算好把哪个女儿送进宫来,再生下一子半女保他们一世荣华。

    坐在高处就是好啊,金銮殿龙椅就很高,高的我能把每个人的小动作、小眼神看的一清二楚,包括他们心里那些小九九。

    可我哪有那个心思?

    宫里才几个女人就已经搞的我头很大,音音漠视我,李臻嫌弃我,还有个凌玉让我心塞,再说黎柔一人就够能生的了再来几个怎么吃得消呦!

    所以在这一点上明焕说的不对,我才没有想要把若水三千都搬进后宫,乌烟瘴气更非我所愿。

    可是再不添人不行了啊,那帮老臣的吐沫星子能把我淹死,别看老头年纪大,吵吵起来声音可不小,十分的聒噪。

    我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没有办法,又不想就这么遂了他们的意。为了安抚一众老臣,经多番斡旋,终于谈妥了:不选秀,但后宫得进人。

    而为了让为首的林宗正立刻闭嘴,我把他女儿选进来了,没错,正是林琅。

    她出身高门,位分自然不能低了,赐住钟粹宫,是为妃。

    她实在貌美,于众人中十分出挑,这一点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以为林老头那种老谋深算的生不出多好看的孩子。

    必须承认,我起了几分色心。

    但我也不是愣头小子,不至于没有分寸,林琅身后是整个林家,再见色起意,也多是逢场作戏。

    初春时我与她同去打过马球,林琅一身红装又添几分飒爽英姿,似是初升的太阳,不过片刻就光彩耀人,夺人心弦;夏日凉爽的夜晚去湖边泛舟,月光照在湖面,也照在她绝美的面庞上;秋高气爽时去过猎场,打到两只野兔她喜欢的紧;深冬飘雪也曾共白头,玩性大发捏个雪团追着跑。

    时日久了,也不再都是逢场作戏。

    就像谎话说久了也变成真的。

    更何况我面对的是一个俏生生的人,是个美人,很难不让人心动啊。当初那几分色心更重了,也不止是色心吧,还有男女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暗生。

    林琅入宫后的第一个生辰,我答应陪她一整日。

    “真的?皇上您可不许骗臣妾。”

    林琅亮晶晶的眼睛里似是有星光,纯净、动人,浅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皮肤白皙滑嫩。我忍不住想,她是怎么长的啊,怎么长的这么好?我忍不住一亲芳泽,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谁骗人谁是小狗。”

    她被哄的高兴,我也高兴。

    笑够了,林琅又开始盘算着生辰时要做什么,“生辰时可有的忙了,臣妾要穿那件蜀锦料子制的新衣裳,是用皇上赏的料子做的,还要梳一个相配的发髻,首饰钗环也要换新的,然后乖乖的等皇上下朝好不好呀?臣妾贪嘴,想烤肉吃,那两只野兔子养的很肥的,烤起来定然美味无比,再撒上点孜然,若是再有点辣椒粉就更香了。再然后臣妾想去放纸鸢,春日里天气好,再合适不过了。对了皇上,您可别忘了早就答应臣妾的烟花呀,一定美极了。”

    难怪日日问野兔长得如何,我还当她喜欢小动物,原是为了烤着吃。

    她像是个小孩子,只想着穿好的、吃好的、玩好的,仿佛拥有这些就很满足了。她这么容易被满足,我自是不能扫兴,真就陪她整整一日。

    很多时候,我会被林琅的开心感染。她总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皇上您说,天为什么不能是粉色的呢?虽然蓝色也很好看,粉色可爱呀,女子最喜欢了。”大人才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从她嘴里说出来却不觉得突兀,甚至还有几分可爱。

    大概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也有些时候,我会因林琅的伤心叹气。她总是念叨着要给我生个孩子,“臣妾入宫一年多却至今没有身孕,定是皇上来的太少了!”说着说着还掉了几滴眼泪,“小孩子多可爱啊,臣妾要是也能有一个软软嫩嫩的娃娃就好了。”

    林琅巴巴的盼着,还很认真的掰着一个手指头、虔诚的向菩萨祈愿。

    我多少有些无奈,“朕来的还少?总不能日日住在钟粹宫。”宫里的风声会顺着往外传的,真要如此,好听些的会有人说她宠冠六宫,难听的怕是会说她狐媚惑主。

    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我想让她一直做个无忧无虑的人,像孩子般活着。

    “臣妾才不在乎这些虚名,只想给皇上生一个健健康康的皇子,公主也好。”林琅又是撒娇又是胡闹,“不管,这事儿臣妾一人可做不到。”

    那是自然,造小孩儿是两个人的事。

    我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了,“好,朕答应你,以后一定多来看你,可高兴了?”

    我大概也有昏君的潜质。

    不然怎会被她三言两语就说服?

    除了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要去凤仪宫睡冷榻外,便是宿在钟粹宫。我既答应了她,自然要做到,谁让我有些心动,生了喜欢呢。钟粹宫烛火总是熄的很晚,床榻上的娇娇儿又总是勾着我,两情欢好时更是什么情话都说的出口。

    我夜夜努力,要圆她的心愿。

    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皇上,不如让太医给臣妾把把脉,为何还是怀不上呢?”林琅发愁,小脸都皱着。

    这次她可说不出我来的少这种话了。

    自然,也不会是我的问题。

    所以她想来想去,琢磨到自己身上。

    次日一早就宣了太医,“娘娘身体并无大碍,只肝火有些旺盛,还是莫要心急,莫要心急,臣为娘娘开些调理的药膳。”

    林琅听后若有所思,我正要说点什么,却听她说:“马太医,还请你为本宫开副助孕的方子吧,定是比药膳管用多了。”

    我一脸黑线,要这么急么?

    太医见怪不怪,后宫的女人哪个不想生孩子,“是,臣这就去开副方子来。”

    她俩一唱一和,好像喝了助孕药就能马上怀孕似的。

    再看林琅,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只有我皱起眉头。

    就在我心内哀嚎的时候,林琅露出甜甜的笑,还对我说:“皇上放心,这次一定可以的,嗯!”

    这是在鼓励我?

    大可不必啊。

    点头作甚,不会是今晚就开始吧?!

    我也有些吃不消啊。

    但为了博美人一笑,我还是笑着说好,表示一定配合。

    一个月,又一个月,林琅一天三顿补药不断,喝的她整个人身上药味比脂粉味还重,却一点用都没有。

    我定然是极配合了的。

    那段时日,林琅就像是魔怔了,不仅让太医加大药量,更是从一日三顿加到一日四次,看得我直皱眉,“还是顺其自然的好,你还年轻,总会有的。”

    “皇上你说,会不会是马太医医术不精,不如臣妾换个太医看看,或者叫臣妾母家在民间寻一位医术了得之人来,可好?”

    “好,也好。”

    我说服不了她,只好答应。

    林琅欢天喜地的去了,那之后换太医、寻民间大夫还搞了个什么生子秘方,钟粹宫的药味一天比一天重。

    一个月,又一个月,仍是徒劳。

    但渐渐地,宫里传出些风言风语,都传到我耳朵里来了。母后也得知消息,从行宫别院赶回宫里,第一时间就差人寻我过去,“母后,您可回来了,这次去行宫住那么久,儿子都想您了。”

    请个安准备坐下,却被母后身边的嬷嬷拦住,我不解,正想发问,却想到若不是母后的意思,嬷嬷定然不敢,再看母后的脸色,不好!这是回来兴师问罪的啊。

    不坐就不坐吧,站着也挺好。

    却听母后一声“跪下!”

    我看看地板,就这么跪下去,硬邦邦的多疼啊!

    还不等我讨价还价,母后拿起一旁的坐垫扔在地上,很是精准的扔在我脚边。

    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皇帝可知,哀家为何要你跪?”

    “儿子知道。”都是成精的狐狸,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来的痛快些,“母后,林琅是个没有坏心思的,她不过是想生个孩子。深宫寂寞,儿子又忙于朝政,有孩子作伴也不至于太过清冷。儿子多去钟粹宫,说到底也是为了绵延子嗣啊母后。”

    我说的真心实意。

    听在母后耳里许是变了意味。

    果不其然,母后冷哼一声,“难道满后宫只她一人没有孩子?其余妃嫔就活该忍受深宫寂寞、清清冷冷的过日子?皇帝如此作为,长此以往,只会叫后宫众人心生怨怼,时日久了难免用些下作手段,家宅不宁,何以平天下?”

    “母后言重了。”

    “言重?皇帝以为哀家远在行宫是如何知晓的,难不成是长了顺风耳、千里眼不成?”母后叹叹气,很是语重心长,“前朝后宫一体,自古如此,皇帝该明白这个道理。”

    “母后说的是。”

    我自然明白,母后说的句句在理。帝王之术重在平衡,若天平向一方倾斜过多,难免会失去平衡而走向极端,前朝是如此,后宫也是一样。

    这便是帝王的无奈,哪有那么多随心所欲,站在权力巅峰,更要小心翼翼。

    可我是皇帝,我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我也有悲欢喜乐、七情六欲。

    “母后,从前儿子心里有音音,她是我的妻,可我没能保护好她和明琮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一个可以放在心上的人,许是老天爷可怜,才把林琅送到儿子身边来。这一次我只想依从自己的心,对她好,难道也不可以么?还是说做皇帝就该无悲无喜、断情绝爱?”

    “住口!”母后厉声呵斥,“你是皇帝,谈喜欢,何其奢侈?皇帝的心里可以装着天下、装着百姓,唯独不能是一个女人!难道你忘了你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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