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白眼狼
第二天一早，杏儿就带着申玉等在大门口。
不过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陈夫人就出来了。
她求了婆母一晚上，婆母才答应让自己回娘家看看，可条件却是带着这个乔姑娘！
她不善地瞧了杏儿一眼：“上车吧。”
杏儿心里意外，这陈夫人不是不喜欢和自己共乘一车吗？今天怎么不套两辆车了？
可看陈夫人一脸不高兴，杏儿也不想自讨没趣，直接上车了。
郑家住在归义坊，从陈家出发，得走半个时辰。
行至西市，一路无话的陈夫人突然开口：“我回娘家，乔姑娘同行多有不便，不如你带着丫鬟在西市逛逛，寻个酒楼吃顿好的再回去？”
杏儿一脸意外，不套两辆车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这陈夫人平时看着木讷，涉及到自己的娘家了，倒聪明了起来！懂得把自己支开了！
杏儿略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听老夫人的，于是道：“老夫人昨天让我陪着夫人。”
陈夫人没好气道：“我这么大个人了！回娘家又不是去哪儿！还能丢了不成？这是十两银子，你拿着外面吃一顿，再买些喜欢的玩意儿。”
说着，陈夫人把银子塞进杏儿手心，撩起帘子和如意说：“停车，乔姑娘要去西市转转。”
说罢，推着杏儿下车。
杏儿来不及开口就让推了下来。
看着远去的马车，申玉抱臂道：“这是去不了了？”
杏儿感叹：“该说不说，谁也不是傻子，陈夫人看着迂，倒也会算计。”
申玉笑问：“你想不想去？”
“诶，还是去的好。左右陈夫人已经不待见我了，不能再得罪了陈老夫人呀！”
“走吧。”申玉朝归义坊走去。
陈夫人到了郑家，郑夫人和弟妹郑二夫人都在门口迎接。
两个人欢欢喜喜将陈夫人迎进去。
陈夫人急着看自己的老娘，也不怎么答两位嫂子的话。
她高傲惯了，知道两位嫂嫂也不会生她的气。
郑老夫人正半躺在榻上，看自己的闺女来了，脸上露出笑来。
自己这个闺女是天生命好！
别看郑家小门小户的，闺女刚及笄就让陈家相中了，这婚事没有一点儿波折！
虽说姑爷早早没了，可余荫犹在，守着金山银山，日子可比在郑家强！
陈夫人扑过去：“娘！女儿想死你了！”
郑老夫人抱着好命的闺女，舒心道：“娘就想你呀！可算是盼来了！你个没心肝的！打过完年再也没回来过！”
陈夫人揪了腰间的帕子拭泪：“家里事忙，不得空。”
郑老夫人撇过头：“什么事忙？就你们几口人，有什么忙的？你可是管心宽的了！”
说着陈老夫人伸出手指点陈夫人的额：“不是我说你！咱们家到什么时候那都是你的靠山！你倒好，不说多走串，倒是大半年不见你来！你可是不管你这老娘了？”
陈夫人心里一阵愧疚：“是女儿的不是。”
郑老夫人叹气：“照我说，亲戚就应该常来常往！常在一处，多相处，那才亲呢！我听你大哥说，彦儿跟着胡将军走了？”
“是。”陈夫人点头。
“怎么不让彦儿提携提携他这几个堂弟？你两位哥哥守着个兵器监难出头，这你是知道的！好不容易彦儿升官了，你还不提点他，带一带你这几个侄子？要知道自家人才最是一条心！”
陈夫人心更重了。
每次回家，娘就句句不离让彦儿提携自己那几个侄子，可自己当娘的知道，彦儿也不容易啊！想起来就心酸，彦儿这么多年，得谁庇佑？沾过谁的光？
可自己这娘不想彦儿的不易和自己的为难，开口闭口都是提携提携！
看自己这闺女不搭话，郑老夫人没好气道：“你呀你！就不能指你！上回我说让你侄女给你做媳妇的事儿，你可回去和你婆母说了？怎的大半年也没个音信？”
郑老夫人常年不出门，只自己想着，郑家再嫁个闺女去陈家，姑侄做婆媳，最是一桩好事！
可郑家两个媳妇都知道京城各家都不愿和陈家结亲，那必然是陈家又问题呀！知道不对，自己为什么要填个闺女进去？
郑二夫人插话道：“我那两个闺女不成器，陈家这样高的门第是不敢想了，这样的好事儿就给大嫂家的吧！”
郑夫人怒起心头，面上还是笑着：“彦儿为国效力，这成亲之事怕是不急。”
陈夫人暗恨，这两位嫂嫂都是笑面虎！
前几年彦儿娶亲困难，她也动过来娘家寻个侄女嫁给彦儿的心思，可这两位嫂嫂都不接茬！还说什么京城都传遍了，嫁陈家，害娘家这样的话！
郑老夫人看两个媳妇推诿，心里讥讽她们不识相！看靠她们自己，能给那几个闺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陈夫人凑近了看自己的娘，认出郑老夫人的抹额还是两年前自己给做的那一副，心疼道：“娘，你这抹额都旧了！”
郑老夫人面上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我个老婆子了，哪有那么多将就？府里紧张，小的一辈还要出门见客，好的就先紧着她们吧。”
陈夫人赶紧让如意把东西放在桌上：“娘，这是我攒的贴己，如今府里开销也比从前大了，娘可别嫌少。”
郑老夫人示意丫鬟拿下去：“你有这份心，娘怎么会怪你？”
郑夫人看小姑子拿了钱来，急忙问：“那陈老夫人可答应去说和了？咱们哥儿知道自己能去白马书院，可是高兴！直说着他姑母的恩情一辈子都忘不了！”
陈夫人一脸尴尬，正不知道该怎么说，听外面来报：“姑奶奶，有位乔姑娘说要进来。”
“乔姑娘？”陈夫人和如意对视一眼。
这乔青杏不是都打发她去逛一逛了吗？银子都给她了，她跑来干什么？
“姑奶奶可要让这为乔姑娘进来？”
陈夫人有些心虚，不让她进来若是婆母知道了指不定怎么骂自己！
“让她进来吧。”
郑老夫人听不明白：“这乔姑娘是谁？”
陈夫人心中纷乱：“这说来话长，改日我再与娘细说。”
杏儿带着申玉走了小一个时辰，终于到了郑家。
进了郑老夫人的屋子，杏儿规矩地行了个礼：“见过老夫人。”
郑老夫人不认识杏儿，郑夫人昨天是见过杏儿的！
这不就是彦儿那私生子的娘吗？
小姑子刚说陈家用度大了，怕就是多了这么几口人吧！
她不满地问：“乔姑娘来做什么？怎么我这小姑大半年了回娘家一趟，还得掐着时辰回去吗？”
杏儿笑着胡诌了个理由道：“这倒不是，是夫人让我去西市逛逛，买些玩意儿，可我看中个簪子，钱不够，就想着来和夫人讨了。”
陈夫人想赶紧把杏儿打发走：“多少钱？”
“二十两！”杏儿狮子大开口。
“二十两？什么簪子卖二十两？你可真是会攀！你当陈家有金山银山不成？便是陈家有金山银山，你也不问问自己你配吗？”
不等陈夫人开口，郑夫人就先急了！
往常小姑子来送钱，少了少了也有个八百两，一千两。
今儿个她拿来的包袱，郑夫人早用眼睛量了，说多了也就五百两！
可见少了的都是这姓乔的和她那儿子花了！
郑老夫人和郑二夫人不明就里，又疑又恐地看着郑夫人，她今日是怎么了？
杏儿倒是也不恼，坦然说：“配呀，怎么不配？你们都配，我自然也配了。”
郑夫人将心中的一团火都发到了杏儿身上：“你个来路不明的人，你凭什么配？啊？小小年纪与人无媒苟合，还不要脸地巴巴跟来京城！你可知礼义廉耻？也就陈家老太太糊涂了，才容了你们进门！你们这样的，谁知道你生的是不是野种！还敢抛头落面？我若是你，早一头撞死了！你这样的人，一辈子也休想抬起头来！”
“大嫂！”陈夫人喝止。
她虽然心里也不喜欢乔青杏，可陈家的事，再怎么也得关起门，不能家丑外扬。
今儿个大嫂说的这么难听，往后旁人都怎么传陈家？怎么看陈家？
她难得厉声道：“这是我陈家私事！怀诚已由婆母做主记入族谱，他的身份不容置疑，大嫂受我陈家恩惠多年，总不至于恩将仇报吧？”
“恩将仇报？”郑夫人声音更尖了几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孝敬你自己的母亲不应该吗？郑家是你的娘家，你贴补贴补怎么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就彦儿一个孩子，将来他少不得求到我郑家头上，你如今不巴结我们，将来你儿落难，还有谁帮他？”
杏儿气笑了：“四品的外甥求七品的舅舅？能求什么？”
陈夫人眼里转泪：“这么多年，我往家少说也拿了数万银子，这就叫贴补？当年我出门，嫁妆也没有一万两吧？既然嫂子不缺，那我往后也不上赶着送了。”
郑夫人急了，可嘴上还是不饶人：“可是你不想帮你侄儿？故意找这么个由头？”
她转头看郑老夫人：“娘，你可看看你这闺女，真是白养这么大了！不就是不想帮念安投问白马书院吗？直说不就得了？还故意演这么一出戏！这姓乔的上门也是你安排好的吧？我就说，一个乡野女子，怎么胆子如此大，敢往当官的家里闯！原来都是你安排的！”
郑老夫人扭脸过去，不看自己闺女：“如此小忙都不愿帮，我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陈夫人泪眼婆娑：“娘，我不是不愿帮，只是陈家也不容易。娘，你知道我的，我几时会演戏了？”
郑夫人冷笑：“再不容易，也比咱家容易啊！你说你没演戏，好啊，小姑，你要是没演戏你就帮你侄儿进白马书院。”
申玉都忍不住笑了。
杏儿鄙夷道：“郑夫人半天使的是激将法啊？你们没听过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们怎么还跟闺女要钱？还让闺女办事？办事倒也说不出什么，谁还没点难处？可你们求人办事还这么理直气壮，真是世间少见！我还以为京城是什么好地方呢！原来京城也有你们这样占便宜的人家啊！我们村里最破落的人家也做不出这等事！丢不起这个人！”
郑夫人让拆穿了，气急败坏道：“同你又什么关系？去去去，我郑家不欢迎你！”
杏儿不理她，径直拉着陈夫人：“夫人，你娘明摆着在欺负你心软。你自己都看明白了，给了钱，赔了笑脸都换不回一句好，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陈夫人让那句“你如今不巴结我们，将来你儿落难，还有谁帮他？”伤了心了。
原本她以为自己娘和兄嫂都盼着自己和儿子好，可没想到，他们都算准了自己儿子会遭难！听他们这话头，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他们怕也未必会管彦儿！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最亲的亲人，竟然不盼自己好！
自己真是真是这么多年喂了一群白眼儿狼！
她心中酸楚，眼泪止不住地流。
昏昏沉沉之间，跟着杏儿离开了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