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你】坠落
热搜上蒲熠星三个字高高的挂起,不认识他的人只以为是哪个明星又有什么劲爆的新瓜,而认识他的人点进去,无不为之感到震惊。
「蒲熠星于自己家中自杀」
「小说界的一代名家就此坠落」
粉丝开启了疯狂搜证模式,只为证明这是无良营销号传出的绯闻,蒲熠星和他个人工作室的微博评论区里,也堆满了“你快出来说句话”和“你快出来辟谣啊”等诸如此类的言论。
热搜挂了大约小半天才开始有下降的趋势,新冲上来的词条,反而更令人惊心触目。
「蒲熠星讣告」
讣告是由蒲熠星的工作室发的,那些嚷嚷着要辟谣的人都不再吵闹,只剩下一堆不足以描述心里悲痛情绪的文字充斥在各人主页。
讣告发出的短短几十分钟里,蒲熠星的几位朋友也纷纷转发告别老友,以慰哀思。
娱乐圈的死亡通告向来轰轰烈烈,蒲熠星的热搜却在一天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粉丝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热搜也要压下去,但又觉得或许不再让他受到惊扰也是件好事,却不知,这其实是蒲熠星遗书里提到的要求。
“不要让我离开的热搜待的太久,我不想她看了难过。”
蒲熠星的遗书写了两份,一份给了跟随他多年的助理许云竹,交待了如何处理后事,另一份在封好的信封上写着几个大字——余夏亲启,没有人敢随意拆封。
许云竹拿着信问了一圈他认识的蒲熠星的朋友,似乎没有人知道余夏是谁,直到有人提议翻翻看他的微信通讯录。
蒲熠星的手机密码是一串他自己用某个词转换而来的数字,许云竹平时只在处理消息时才会需要解锁他的手机,因此也是唯一知道这串数字的人。
通讯录里密密麻麻躺着几百号人,加了星标的也得有好几十个,翻了一圈并没有一个备注或者id叫作余夏的,却在不小心点开标签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特别的账号。
标签的名字叫secret,标签下只有一个人,账号的id很简单,叫iris,头像也是一朵盛开的鸢尾花。
对话框里的聊天记录寥寥无几,看起来是经常会清理,就连这个账号,也像个私密账号似的,没有任何公开信息,连朋友圈都是仅三天可见,并且近日似乎并没有发过任何动态。
抱着一丝希望,许云竹还是给对方打过去了语音电话,没想到很快就接通了。
“阿蒲?有什么事吗?”
声音听起来是个温柔知性的女孩子,只问了一句就没再说话,像是习惯了这头的沉默一样。
“那个,请问您是叫余夏吗?如果不是的话,可以冒昧问一下您是否认识一个叫余夏的人。”
对面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轻声开口询问。
“你是谁?找余夏做什么?”
许云竹只好把这两天重复了无数次的话给她复述了一次,对面并没有立刻回答,只听见好像有什么落地摔碎的声音。
“你还好吗?”
“抱歉,是我失态了,我就是余夏,谢谢你能联系到我,我们晚点见一面吧。”
傍晚时分,许云竹来到了约好的餐馆包厢,里面已经坐了一个身形清瘦的女人,看得出来状态并不是很好,脸上也没有太多血色。
坐下来简单打过招呼之后,许云竹替两人点了一份饮品和餐食,才开口提起正事。
“我可以冒昧问一下您和蒲熠星的关系吗?”
“你不用那么客气,我是阿蒲明媒正娶的妻子,只不过我们是在国外领的证,没打算公开,他和我提过你很多次,你不光是他的助理,也是他很好的朋友,对吧?”
“是。”
许云竹没想到蒲熠星竟藏了这么大一个秘密,怪不得那个标签要写作secret,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又被余夏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那许哥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蒲熠星他为什么会……这太突然了,我完全没察觉到他有什么异常。”
“他有抑郁症。”
许云竹顿了顿,喝了口水,又继续说道。
起初,蒲熠星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他本来话就不多,所以一整天待在屋子里不出来,大家都只会当他是在忙着搞创作。后来有一次,许云竹去找蒲熠星,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只能拿蒲熠星寄放在自己这里的备用钥匙擅自闯了进去。屋子里很安静,许云竹一间一间叫着他的名字,直到走进位于最里面的书房,书房里一地的纸团,蒲熠星趴在书桌上,旁边倒着一瓶空了一大半的安眠药。许云竹吓坏了,赶紧把蒲熠星送去医院洗胃,还好去的及时,蒲熠星只是住了两天院就正常出院了。
住院期间,许云竹特地叫来心理医生给蒲熠星看诊,诊断结果是重度抑郁。本来是要求让蒲熠星多住一段时间的,但蒲熠星死活不愿意,只能开了一堆药带回去吃。许云竹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搬进了蒲熠星家里,每天督促他吃药。
蒲熠星情绪并不稳定,他会突然把写好的文章一页一页全都撕掉,会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风景一言不发,会拉上窗帘关掉日光灯缩在床上流眼泪。但他出门工作的时候,依然像是一个正常人,保持着该有的体面,在社交中也不忘带着笑容和人交谈。
蒲熠星出事的那天,本是一切正常的。许云竹见他还没起床,打算出门买些食物来填补冰箱的空缺,可是当他提着两袋东西迈进家门时,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让人完全无法忽视。下意识的眉头一皱,许云竹放下塑料袋就往蒲熠星的卧室走过去,蒲熠星躺在床上,本就白皙的皮肤如今没了半点血色,手腕上的伤口触目惊心,手下的床单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许云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拨通急救电话报出地址的,他只记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眼泪也控制不住的流下来,他喊了很多遍蒲熠星的名字,可蒲熠星只是闭着眼没有反应。
医院里,护士在手术室门口沉默的摇头,医生告诉他,蒲熠星手腕伤口太深,失血过多,已经无力回天了。许云竹只能整个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握成拳头的手指深深的扎在掌心上,手掌很痛,却比不上心里的十分之一。
“我是真的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至少那几天他看起来情绪稳定了很多,我以为他的病情会有好转的。”
许云竹依旧是一副对此感到惋惜和懊恼的样子,和他相比,余夏反而显得尤为平静。
“是吗,我倒是觉得,他应该已经准备很久了,一个遗书都写好了的人,他只是在等待那一个时机罢了。”
“也许吧,如果我那时候回来的早一点就好了。”
“不是你的错,别太自责了。”
余夏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去安慰这个间接害死自己心爱之人的家伙,也许是下意识的觉得,蒲熠星也不希望他太难过吧。
许云竹听见余夏的话,抬起头愣了愣,他仿佛在余夏的身上看见了蒲熠星的影子,不知是因为一样的心绪平静,还是说话的语调有几分相似。
“我知道,我再自责也没有,所以我拼了命也要替他完成他的遗愿。他特地在给我的信里说,一定要把这个署名余夏的信封交到属于她的人手里,还有他的手机,我想应该也交给你来处理。”
许云竹小心翼翼地把信封和手机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往余夏那边推了推。余夏接过去,拿着信封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拆开来,一枚小巧的钥匙随着信纸一块儿掉了出来。
「致吾妻阿鸢,很抱歉擅自先你而去,当初答应的长相厮守,是我食言了,还请将我这无情无义之人忘却,另寻幸福寄托,我已把名下所有财产移交于你,就当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罢,望你能代我好好活着,切勿悲伤过度。另,重要文件都在我书房的保险柜里,钥匙在此奉上。」
“这个笨蛋,以为把财产都给我我就不会怪他了吗……”
余夏眼眶有些湿润,把纸放回信封的时候塞了好几次才塞进去。许云竹也不敢打扰余夏,只好埋头慢悠悠地填着肚子。
“我能问点事情吗?”
“你说。”
“阿蒲家书房的保险柜你有印象吗,这事儿他从没和我说过。”
“哦好像是最近才买的,还挺大一个,问他是不是藏金子了他也不肯说。”
“今天谢谢你,我得去他家一趟,我先走了!”
余夏匆匆忙忙丢下一句,头也不回的冲出了餐厅,她坚信那个保险柜里一定藏着什么和她有关的秘密。
外面似是应景地下起了小雨,余夏顾不上撑伞,随意招了辆出租车就直奔蒲熠星家。蒲熠星家里被许云竹收拾过一次,还算整洁,卧室里的狼藉也早就清理干净了,其他东西都还暂时维持着蒲熠星生前的样子。
余夏进门之后就直奔书房,在书柜的暗门处发现了保险柜的钥匙孔,插入钥匙之后电子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并提示要输入密码。余夏想了想,输入了从许云竹那里听来的手机密码,竟一次成功。
保险柜打开来,里面分了两层,下层是一些房产证版权书等重要文件,上层则是一个没有封口的纸箱。
余夏把纸箱搬出来放在书桌上,这才看清里面放着的东西。刚在一起时两个人定制的情侣对戒,在国外结婚时领的结婚证明,出去旅游拍的照片攒成的一本相册,自己送给蒲熠星的记录了很多回忆的纯手工机关书……几乎全都是和他们的爱情有关的物品,回忆就像幻灯片一般涌上心头。
记得刚认识蒲熠星的时候,余夏才只有六岁,在电影院里,她被大屏幕上出现的大怪兽吓到哭了起来,周围有人笑她胆小,只有中二少年蒲熠星挥舞着玩具宝剑,像个英雄一样出现在她面前,义正言辞的说,别怕,我帮你把怪兽打跑。
后来他们长大了,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大学时期的蒲熠星开始变得受欢迎起来,甚至萌生了想要走上荧幕的想法。起初余夏是不愿意的,她不喜欢每天都要过着躲避粉丝和狗仔的日子,不能光明正大的恋爱那多累啊。蒲熠星把她搂在怀里,柔声的哄着她,没关系,我会保护好你的,不怕,我们不怕。
蒲熠星正式走红之后,他们便没再住在一起,她住的地方其实离蒲熠星家也就隔了一条巷子,逢年过节还是会一块儿待着。蒲熠星为了防止别人查到余夏的信息,他从不叫余夏的大名。
他喜欢叫她阿鸢,那是余夏的小名,因为鸢尾花是夏末才开的花儿,余夏的鸢尾即是他的阿鸢。余夏本身也很喜欢鸢尾,尤其是紫色的,紫花鸢尾也叫菖蒲草,余夏固执的认为,同一种花有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就像他们爱情的见证一样。于是知道这一点的蒲熠星,就在每年余夏生日的时候,带回一束鸢尾花作为礼物送给她。
蒲熠星跳舞很厉害,余夏也会跟着他学,有一回他们俩研究怎么把各种手势编成一只舞蹈,还为此查了很多资料,学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手势,蒲熠星的手机密码也因此而来。
“阿蒲你看,你知道8023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啊?”
“你用手比比看就懂啦!”
“8023吗?我没看懂。”
“笨!是这么比啦!你看,是不是很像在比l、o、v、e。”
“原来是这样啊。”
余夏知道蒲熠星手机密码的时候,立刻就想起了这件事,这才意识到,他一直有把她的话放在心里。
很神奇的是,蒲熠星红了那么多年,余夏真就从来没被发现过,蒲熠星一直把她保护的很好。
想到这儿,余夏不禁摇了摇头。
你说你之前把我藏的那么好,怎么现在又把自己藏起来了,你让我去哪儿找你呢。
你总是在努力保护我,为什么这次,不让我来保护你啊。
许云竹照顾蒲熠星的那段日子里,余夏在外地处理工作,她只是被借调了几个月,一回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是提前忙完回来想给蒲熠星一个惊喜的,只是惊喜还没来得及送出,她却先收到了来自蒲熠星的惊吓。
蒲熠星的告别仪式是在三天后举行的,恰逢愚人节。
余夏穿了一身黑衣,戴着口罩和帽子站在人群的最后。她捧着一束鸢尾,在一众菊花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她并不在意,把花放在了正中的位置,然后对着棺材里的蒲熠星露出了一个笑容,即使没有人看得见她在笑。
“你说过最喜欢我笑了,你看我现在就在笑,所以你赢了,快点结束你这一点都不有趣的愚人节玩笑好不好?你快起来,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余夏笑着笑着,就哭了。她站起来要离开的时候踩到了自己的鞋带,差一点就摔了下去,下意识地,她想对蒲熠星撒娇,想叫蒲熠星扶她一下帮她把鞋带系好,可是没有人会再回应她了。
于是她积压了好几天的情绪终于溃不成军,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对着散开的鞋带嚎啕大哭起来。不知情的人可能会以为她是一个不会系鞋带的矫情鬼,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经彻底失去了她最想去依靠的人。那个让她感到安心和温暖的怀抱,她再也抱不到了。
处理完告别仪式的许云竹,在无人问津的楼道拐角,发现了蜷缩在那儿的余夏,余夏身体冰冷四肢僵硬,她的手腕被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玻璃碎片划出了一道口子,就和当初发现蒲熠星的时候一模一样。
余夏手机的备忘录里,只留下了短短一句话。
「许哥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请把我和他合葬在一起,让我去陪陪他吧。」
许云竹沉默了许久,才颤抖着报了警。
余夏从始至终都像是蒲熠星小心翼翼守护的一个秘密,而如今,秘密永远都会是秘密了。
而蒲熠星的阿鸢,也随着他的离开从此坠落在这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