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一
五月八日，宜嫁娶。
温眠一早就被人叫醒，迷迷糊糊地坐在铜镜前，等待着开面。
全福夫人请的还是当时温老夫人所说的肃王妃。
一大早，方氏还有程松月母女就过来。
程松月拉着温眠说话。
早在一个月前，程松月便与表兄成婚了，嫁的正是她的表兄，去年的新科状元赵怀辙，如今程松月是以温眠闺中姐妹的身份来送嫁。
温老夫人也赶过来，平日里冷冷清清的落梅院，现在倒是热闹起来了。
温眠的嫁衣是陆昭找了京中最好的绣娘，数十个绣娘一针一线绣出来，工序技艺复杂。
“阿眠，看来陆昭那小子，对你可上心，看这绣工，肯定是春娘子的费尽心思绣出来的。”
温眠正在上妆，没有睁开眼睛。
想到前两日陆昭那紧张兮兮的样子，就觉得奇怪又好笑。
“程姐姐这话说得，我记得前些日子，你成亲，赵大人给你准备的婚服，也是京中绣娘费尽心思所制的。”
“哪有你的好，表兄就是敷衍。”程松月冷哼，但脸上都是满满的笑容。
“阿眠多吃些，还有我给你的小荷包里面装满了肉干，我跟你说，这个婚礼仪式，不是人干的，几个时辰下来，不得饿死。”
“到时候你就偷偷垫垫肚子，免得饿到脱力。”
说着就往温眠身上塞了塞了个小荷包。
一旁的肃王妃“噗嗤”笑出来，“阿月这个性子呀，当真是活宝。”
“阿眠怕是不知道，阿月这张嘴呀，怀辙可是拿她没办法。”
赵怀辙的母亲是肃王妃的堂侄女，说起来，这京城里都是沾亲带故的。
“姑祖母！”
程松月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
温眠笑了笑，避世的日子里，她又开始做那个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程松月不仅家族没落，而她也被扔到了下九流的妓子堆里。不过，如今她嫁得良人，至少不会遇到梦中的下场。
“程姐姐害羞了！”
温瑶也一早跑过来，如今正窝在温眠的怀里，“姐姐，你以后还会配阿瑶玩吗？”
温眠点点头，“会，阿瑶要乖乖听母亲的话哦。”
“那后院那个姐姐呢，之前她经常欺负阿瑶，姐姐会帮阿瑶吗？”
温眠听她说起温婉云，“唰”得睁开眼睛，随即又闭上，“会呀，不过阿瑶要听话，不要老跑到那里玩，那里偏僻，万一受伤了，母亲可是会担心的。”
温瑶懵懵懂懂点头，她虽然年纪小，但是都是费尽心思教导出来的世家贵女，多少也有些耳濡目染的。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温眠总算是上妆完毕了。
她睁开眼，铜镜里映出的人影，肤如凝脂，眉如远山，芙蓉面，多情眸，倒是比往日美上许多。
“阿眠当真好看！”
“难怪陆昭要赶紧把你娶回去。”
程松月惊艳地叫出来，倒是温眠，脸上只是挂着羞涩的笑容。
肃王妃拿着梳子给温眠梳头，她的头发长，又顺滑，边数边说着祝福的话：“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温老夫人在温眠的房间里坐了一早上，含笑听着她们说话，也不插嘴。
倒是在肃王妃给温眠梳头时，忽然红了眼眶。
“诶，老夫人，这大好日子可不能哭呀。”
方氏嘴上劝着，她的眼里也续了泪水，似乎一眨眼就落下来了。
“我是感慨，阿眠找到了如意郎君。”
温老夫人拍拍方氏的手，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
虽说她教养温眠，是为了当年的事情赎罪，但温眠养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
“祖母，孙女只是嫁到了国公府，祖母想念的话，阿眠时长回来探望你。”
“傻孩子，都嫁人了，哪有时长回娘家的道理。”
温眠心中也是不舍，虽然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都在告诉她，祖母抚养她，也许是另有他意，但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确实割舍不掉的。
良久，白露跑进来，“世子来了，表少爷和赵大人他们在堵门。”
前院热闹非凡，温文远虽然没有什么功绩，但至少承袭爵位。
因而不少人来观礼。
就算他不喜温眠这个女儿，但如今这么多同僚在，他脸上也是真心实意的笑容。
前院闹了许久，陆昭总算是闯过了每一道关。
肃王妃拿起盖头，盖在温眠头上。
引入眼帘的是一片红，温眠恍惚了一瞬间。
“老夫人。”
温眠听到了王拯的声音，眼里唰地流下眼泪。舅舅外放回京，她还没有去跟舅舅请安，如今就要嫁人了。
和屋内众人见过礼后，王拯蹲在温眠面前。
温眠扶着青霜的手，轻轻趴在王拯身上，“舅舅……”
“阿蛮别怕，舅舅在呢。”王拯说话时，声音也带着哽咽，“以后陆昭那小子要是欺负你，你就跟舅舅说。”
温眠点点头。
温眠从来没有觉得从落梅院到前厅这段路，这么短，她在侯府住了十六年，如今要去一个新的地方生活，适应新的身份，温眠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王拯把温眠交给陆昭，嘱咐他好好对待温眠，然后就站在一旁。
陆昭拉着温眠的手，两人在蒲团上跪下，给侯府的长辈敬茶。
“嫁过去就要好好和世子相处，如今你已经长大了，收敛一下你的性子……”
“咳咳”
温文远打算继续教育温眠，被许氏轻咳两声打断。
“阿眠，嫁过去好好过日子，如果国公府欺负你，你就回来跟我们说。”
许氏塞了个红封给温眠。
“岳母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对阿眠好，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变心。”陆昭连忙表态。
一旁的齐王倒是心中嗤笑，这女子，和陆昭定亲后，又在自己面前晃荡，试图引起自己的注意，陆昭还真心对她，当真好笑。
不过并没有人在意齐王到底在想什么，倒是众人都在感叹陆昭真敢许诺。
如今谁家没有三妻四妾，就连陆昭他老子陆淮安都有一个姨娘。
敬茶后，温眠上了花轿。
确实如当初陆昭许诺，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从长安坊到康乐坊，前边的嫁妆都进门了，后边的还没有从侯府出门。
“听说啊，这侯府大小姐出嫁，她继母不仅让她带走了生母所有财产，还给她添了不少嫁妆。”
“我听说，王学士也给了不少。”
“可不是嘛，王学士当年就只有大小姐母亲一个姐姐，他读书期间，姐姐一人支撑门庭，不让叔伯侵夺财产，王学士对她唯一的女儿能不好吗。”
路上的人议论纷纷，陆昭脸上满是喜意，绕城三圈才回了国公府。
国公府里，常年礼佛的刘氏也换了一身喜庆的衣裳，和陆淮安坐在上首。
随着唱和声，花轿到了国公府门口。
“请新郎踢轿子！”
陆昭轻轻踢了一下，径直撩开帘子，把手伸到温眠面前。
“阿眠，来，我来背你。”他的声音缱绻，外面声音嘈杂，但温眠依旧听得十分清晰。
温眠把手放在陆昭的掌心，就着他的力气下了花轿，上了陆昭的背。
一旁的喜婆欲言又止，从业这么多年，第一次见新郎官这么不守规矩。
往日里都是由她来搀扶新娘下轿，如今倒是被抢了。
到了门口，陆昭背着温眠迈火盆、跨马鞍、踩喜字，围观的人见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
这不合适吧……
陆昭可不管那么多，如今他满脑子都是，终于把温眠娶回家了。
上首的刘氏见状，也没有反对，她自知没有关心过陆昭，如今他能娶到可心的人，她替他高兴。
陆昭牵着温眠的手，走完了所有的流程，总算是回到房间了。
温眠端坐在床边，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盖头地下出现了一双皂靴，顺着靴子网上，是和她喜服绣着同样纹样的衣服。
“请新郎官掀盖头。”
喜婆的声音落下，温眠眼前一片红色消失，她对抬眸看着面前的陆昭。
往日里，陆昭总是穿着颜色清淡的衣服，她第一次见他穿红色。
面如冠玉，在红色的衬托下，越发好看。
陆昭也第一次见浓妆艳抹的温眠，往日温眠几乎不上妆，如今这浓淡相宜的妆容，更加突出她的眉毛了。
一时间，他看呆了。
一旁的喜婆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走动，笑道：“新娘子这么好看，新郎官是看呆了。”
陆昭回过神来，端起两杯酒，递给了温眠。
“同卺一饮，夫妻一体，永不分离。”
随着喜婆的唱词，清冽的酒水，顺着喉咙进去。
礼成后，陆昭双眼没有离开过温眠，他也没打算起身，直到喜婆催促，才依依不舍离开，“阿眠，等我。”
温眠含笑点头，目送他出门。
白露和青霜两人给温眠卸下凤冠，这凤冠用料十足，几个时辰的婚礼，温眠的脖子已经累得不行。
洗漱过后，白露又拿了些吃食给温眠垫垫肚子。
五月天气也逐渐热了，加上今天累了一日，温眠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便没有用了。
她起身在屋里走动，这院子是陆昭小时候住的，温眠对这里还有点记忆。
她记得当年在门口种了一棵杏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活着。
正想着，房门推开，赵怀辙扶着陆昭进来，温眠连忙上前迎接。
“嫂子，不是我们灌阿昭，是他的酒量实在是不行。”
赵怀辙身后的庆国公小儿子，杜衡连忙拱手，“阿昭这酒量，当真是一杯倒。”
“是啊是啊……”
后面跟过来的人连忙应和。
他们都想过来看看被陆昭捧在手心的人长什么样，虽然都在京城里，但温眠极其不爱出门，除了手帕交，都没有几个交好的人。
如今看来，果然不一样，陆昭果然好眼光，这温大小姐长得比天仙还美。
温眠扶着陆昭到榻上，转身道谢，“多谢各位。”
众人人也见到了，连忙拱手，“不用谢不用谢，春宵一刻值千金，如今天色已晚，我们也吃了不少酒，该回去了。”
说着一群人做鸟兽散。
温眠让白露打了水，拧了个帕子，俯身上前，打算给陆昭搽脸。
帕子刚碰到他的脸颊，温眠的手就被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