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君子
许是前两日发生的事情扰得温眠没有睡好,到侯府围墙下时,陆昭唤了她几声,都没见她醒来。
怕是累坏了。
陆昭用披风裹好,把她横抱在怀里,越过围墙,避开侯府巡视的护卫,进了落梅院。
落梅院里,白露捧着笸箩坐在石阶前绣荷包,“你坐一会吧,陆世子带小姐离开多久,你就在这走了多久,晃得我眼都花了。”
“我就不该让陆世子把小姐带走,”青霜又走了两个来回,提起裙子坐到白露旁边,“你说,陆世子会不会不让小姐回来……”
白露放下绣绷,转而直视她,“青霜,虽然我比你小,但是我从小跟在小姐身边,小时候陆世子对小姐都不知道多宝贝,怎么会对她做不好的事情。”
“再说,”白露又拿起绣绷,装作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就少看些话本子吧。”
“你!”青霜佯装要打她,视线瞟到由远及近的人影。
陆昭抱着温眠进来,青霜连忙迎上去,“小姐这是?”
“累了,睡着了。”
陆昭把人放在床上,见白露上前给温眠拆发髻、换衣裳,移开视线,绕到屏风后等着。
“多谢世子照顾我家小姐,”青霜给他捧了杯茶,规规矩矩地道谢。
自从那日落水之后,在青霜的眼里,小姐性格和以前有所不同,尤其是对待老夫人的态度。
前日听说杨柳巷的外室,是老夫人母家的堂侄女,小姐更是心事沉重到极点,昨天夜里整宿睡不着,也不肯和她们说。
青霜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虽然她不像白露,跟着小姐一起长大,她是小姐在外面救回来的小丫鬟,但小姐对她亲如姐妹,如今小姐这样,她怎么不心疼。
“她最近休息不好吗?”
陆昭越过屏风看着床榻上熟睡的人儿,眉头的愁绪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明明小时候那么阳光的人,为何长大之后沉稳得不像她。
“小姐这些日子心中都藏着事情,先是侯爷责罚,后面发现杨柳巷一事,再后来有和您定亲,如今外室又闹到跟前,这不到十日,发生这么多事情,铁打的也受不住。”
青霜想到她家小姐这些日子遇到的事情,就忍不住担忧,她自嘲一笑,“奴婢是个粗人,也不怕世子笑话,小姐似乎和您定亲之后,心事才没那么重。”
“但奴婢没和小姐一同长大,不知道您和她之间的情谊,”青霜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就朝陆昭跪下,“世子既然和小姐定亲了,我家小姐命苦,还请世子以后多多照顾她。”
陆昭在她跪下那一刻,侧过身子,避开了她的跪拜,“你是阿眠的丫头,你的主子是她。”
“不用你提醒,我对阿眠,天地可鉴。”
她是自己两辈子都想要得到的人,怎么会辜负她呢!
他绕过屏风,走到温眠床前,俯下身,轻抚她的脸颊,这才一天,她比之前又瘦了。
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好好照顾她,她不愿意见人,就守住院门,别让那些不想干的人来打扰她。”
陆昭拇指在温眠细嫩的脸颊上摩挲,转头低声嘱咐青霜和白露,“有什么事情,记得去侯府找长风,长风不在找老太太也行。”
两人连忙应和,陆昭又坐在床前陪温眠好一会。
良久,青霜看着更漏,明显夜已深了,她扯了扯一旁白露的衣袖,眼神示意她提醒陆昭。
白露把衣袖从她手中抽出来,在她耳边低语,“世子愿意陪姑娘,就让他陪着,反正有我们在,左右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然后又开始忙着手上的荷包。
又过了许久,陆昭总算起身要离开,青霜总算是送了一口气。
翌日一早,温眠醒来,发现自己在落梅院的房间里。
想到昨天晚上她抱着陆昭嚎啕大哭的场面,多少有些尴尬。
虽然两人一同长大,但如今年纪都已近不小了,平日里也只是点头之交……昨天这种事情确实有些出格……
温眠一大早醒来,脑子混乱,想事情东一块西一块。
白露轻轻推门进来,打算看看温眠醒了没,绕过屏风看到温眠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小姐醒了,我去备水……”
“诶,等等,”温眠喊住她,想问后面她回来的事情,又说不出口,她咬了咬下唇,说道:“没事,准备洗漱吧。”
“小姐是不是想问昨天晚上的事情?”
白露忍不住笑容,歪着脑袋看温眠。
不得不说,白露果然是和温眠一同长大的,温眠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她就猜中了。
“你这丫头!”
温眠恼羞成怒推了推她的脑袋。
“昨天晚上,世子抱小姐进来后,就把小姐安置在床上,之后就陪了小姐好久才走。”
“他,没有说什么?”
温眠食指和拇指互相揉搓,心中带着本来不该有的期待。
“有呀,”白露嘿嘿一笑,“世子吩咐奴婢好好照顾小姐,还说这辈子不会负小姐的。”
这辈子。
温眠细细品尝这三个字,脸上带着羞涩的笑意,但很快又消散。
这辈子太长了,谁都说不准。
白露不明所以看着温眠忽然沉下的脸,难倒她说错了吗?昨晚世子明明就这么说的……
“好了,洗漱准备早饭吧。”
温眠打断她的思绪,掀开被子起身,强行把陆昭的身影从脑海里赶出去。
成亲事情繁多,王氏陪嫁铺子约好要来给温眠准备成亲的头饰、礼服,这边许氏要来和温眠对成婚的事情。
温眠除了准备婚礼,时不时应付着当梁上君子上瘾的陆昭,剩下的时间不是看书,就是听白露说洗墨院的事情。
大致就是温文远和陈氏在府中憋不住,两人在侯府书房准备春风一度,却被温老夫人和许氏捉得正正的。
许氏推开门的时候,陈氏浑身上下,只脱剩了一件肚兜,温老夫人气得当场晕过去。
当时青霜得知消息,让院里的妈妈送了一根百年老参去了松鹤堂,免得让温眠落人口实。
如今陈氏还被关在祠堂,由丫鬟每日送饭。
至于温玄,住进来后两天,就被许氏找了个理由,打发去学堂了,如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温婉云那边则是以为住进侯府,就能当大小姐了,在外面的铺子买了不少的头面首饰,记了一堆账,在管事上门要钱的时候给不了,最后还是温文远心疼这个女儿,帮忙垫付了。
温老夫人那边,则是摆出一副许氏全权处理的态度。
“祖母怎么来了?”
温眠把温老夫人迎进来,脸上是对长辈的尊敬,曾经的儒慕之情,早就消失不见了。
“来看看你。”
温老夫人看着态度大变的温眠,心中也是难受,如果她当年直接了断处理了陈氏,是不是她和温眠就不会走到如今祖孙离心的地步。
可是,凡事都没有如果。
“你母亲是个妥帖人,”温老夫人看着院中准备好的收拾、嫁衣、以及许氏准备嫁妆单子,一时间觉得自己也是插不上手,便吩咐身边的张妈妈,“你去我的私库,把那对翡翠如意手镯添进阿眠的嫁妆里。”
温眠也不推辞,道了谢便收下了。
不收下,难道留给洗墨院吗?
“这两日,各府都回来添妆,全福夫人我打算请肃王妃,你怎么看?”
温老夫人忽然觉得,和温眠不知道说什么了,便找了随便找了个话题。
但没想到温眠也没有聊下去的想法,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祖母作主便好。”
一旁的张妈妈看到祖孙别扭的模样,心里也是难受。
一个想要低头,另一个却是不想搭理。
难咯!
好好的一对祖孙,让洗墨院的横插一脚,就成了这样。
侯爷也是眼盲心瞎的,当年夫人那么好,却还要在外面养外室。
“阿蛮,你和陆昭……”
“阿昭对我很好。”温眠脱口而出,喊了往日和陆昭一起时的称呼。
温老夫人也敏感地发现,温眠对陆昭的称呼有所改变,会心地笑了,“对阿蛮好就行。”
温老夫人坐了一会,发现实在是没有话说,便起身离开。
温眠把人送到门口,便回来继续翻看陆昭送过来的古籍。
这些日子她喜欢上看古籍,陆昭就四处搜寻,找到了就像献宝一样给她。
问他要什么作为答谢,陆昭什么都不要,倒是无奈地让温眠喊他“阿昭”。
当真是无赖。温眠想到这,不知不觉脸上又浮起了笑容。
许氏掐着点,等到温老夫人离开后,便带着人过来了。
“母亲消息真是灵通。”
“也不是什么隐秘的消息,不过谁也不止你的消息灵通。”
她说的是书房捉奸那一次。
原本她在和老夫人聊天,院里洒扫的小丫鬟忽然来禀报说让她去侯爷的书房,还说了一定要带上老夫人。
她本是将信将疑,厚着头皮带老夫人过去,去到了之后推开门,才发现,真是好一出戏。
后来,她又问了那个小丫头,小丫头支支吾吾,她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那位闭门不出的大小姐的手笔。
“可惜,那日的看客少了。”
温眠放下嫁妆单子,“不过在我成亲之前,我还是不想把这些事情闹到台面上。”
“就是可能以后委屈阿瑶了。”
她说着和许氏对视一眼。
“不委屈不委屈,怎么会委屈呢。”许氏连声说道。
的确也不委屈,在许氏看来,温瑶日后还有许国公府帮衬,温眠倒是可怜多。
不过这些话,许氏没有说出口,她现在对这个大小姐有些发怵,书房一事之后,她无比庆幸,这些年她听嫡母的话,没有苛扣温眠的一分一毫。
不然她怎么死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