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
二皇子?
温眠眉头一跳,下意识看向程松月。
难道这二皇子是追着程姐姐过来的?
“呸,这狗皮膏药!”
程松月捏紧拳头捶了一拳桌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温眠的思绪被打断。
“青霜,你且去回父亲,”温眠垂眸,神色淡淡,脸上不见半点情绪,“我已及笄,男女有别,我一个不宜见外男,况且我这里有客人,不方便。”
她拉过程松月的手,轻揉搓发红的地方。
“程姐姐,仔细伤了自己,不值得。”
温眠和程松月聊了一会,才把人送走后。
又带着青霜来到松鹤院,甫一进院,就看到几个陌生的面庞。
平日里跟在老夫人身边的张妈妈,如今也站在门口候着。
“张妈妈,祖母这可是有客人?”
“是宁国公府的老夫人和世子来看望老夫人。”
“姑娘是有什么急事?”
话音刚落,温眠就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转过头,对上那人,原来是陆昭。
“温妹妹。”
“陆世子。”
两人只是互道问好,温眠的视线不经意从他身上掠过。
他身着墨绿色直缀,头上戴着玉制的松针发冠,剑眉星目,温润出尘。
与她梦中闪过的人影一模一样,只是周身气质有所不同。
视线相接,温眠露出个笑容,朝他行了个礼。
温眠眼神不着痕迹地在张妈妈等人脸上扫过,面上带笑,微微摇头,“也不是什么急事。”
“既然祖母这有客人,那我便先回去。”
温眠走得极快,快到忽略陆昭一直看着她的炙热眼神。
她带着人刚回到落花院,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
小时候的玩伴,没想到如今竟长得这般惊艳。
温眠凳子还没有坐热,那边晋安侯就让她到书房去。
“林管事亲自来唤我,可是父亲那有什么大事?”
温眠看着台阶前恭敬的中年男人,眉头不着痕迹地蹙起。
林管事平日都是替晋安侯办事,鲜少踏足后院。
如今竟然是父亲身边的亲信亲自过来,温眠想来不过是那几件事。
“老奴不知道,姑娘去了便知,侯爷说书房没有外男,姑娘去便是了。”
这话听得温眠多少有些不舒服,但碍于是父亲叫,便去了。
落花院是侯府东南角一个小院,离晋安侯温文远的书房,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
温眠从小养在松鹤院,与温文远接触不多。
她从小听人说,她母亲是太原王氏,原先两家门第十分不相配,这一桩亲事是祖母极力促成。
可惜的是,神女无心,襄王也无梦。两人成婚之后相敬如宾,除每月初一十五行敦伦之礼外,两人没有过多接触。
据闻,那些年晋安侯刚袭爵,期望在朝堂上大展拳脚。只是他资质平平,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年王氏还在时,侯府过得日子还算不错,不仅有丰厚的嫁妆,还有王氏娘家时不时的补贴。
可自从侯府有了继夫人后,两家往来少了不少。
加之温眠养在老夫人身边,王家的补贴都全部送到了松鹤院。
而在官场上对晋安侯多有提携的王氏亲族,后面也对这个妹婿不管不顾。
如今,晋安侯便一个闲职,但他依旧希望得到皇家青眼,尤其是在如今东宫未定的情况下,想挣个未来君王的从龙之功。
想到这,温眠不确定温文远要做什么,许是让她帮二皇子和程松月牵线搭桥,又或是……
想要卖女求荣。
这都不是温眠想要看到的,她飞速与跟在身后的青霜对视一眼。
见清霜走远后,她回过头,便看到林管事已经在前方停下来盯着她。
“姑娘,侯爷时间宝贵,还请姑娘快些。”
温眠也不反驳,脚下步伐加快了些。
走了一段路,林管事忽然转过头来询问,“青霜姑娘呢?方才还在,怎么就不见了?”
“落花院里还有别的事情,我让她先回去忙了。”
温眠丝毫不回避地直视林管事,往前走了几步,见人没有跟上来,站定回头看着他,“林管事不走吗,不是说父亲那边着急?”
林管事与温眠对视了一瞬,脸上扬起笑容,“姑娘说得对。”
随后又走在温眠前头,带着人往书房走。
书房里,温文远坐在太师椅,手中翻阅一本书籍。
“姑娘还不到么?”
他头也不抬问身边伺候的小厮。
“父亲找女儿何事?”
温文远话音刚落,温眠就走进来,朝他恭敬地福了福身子。
周围伺候的仆人也很有眼力见地离开,并带上了门。
听到温眠的声音,温文远气不打一处来,眉头紧皱,手中的书也毫不留情面地朝温眠甩过去。
“啪”,温眠的额头被砸出红痕,书页划过她的脸颊,隐隐约约地浮现血丝。
“逆女!跪下!”
温眠跟这个父亲接触不多,这些年,温文远的脾气变差了不少,她也是有所耳闻。
她提起裙摆,跪的笔直。
见温眠跪下来后,温文远心中的郁气终于有所纾解。
他走到温眠的身边,居高临下问她,“温眠,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
“女儿愚钝,不知道父亲所指何事。”
温眠垂眸看着面前的皂靴,靴子上方垂着绣着吉祥纹样的上好布料。这料子,据说一年也不足百匹,皇宫贵族都争抢着要去买,如今却穿到了温文远的身上。
难怪祖母说,晋安侯府到父亲这辈就没落了。
这般挥霍,又没有足够的能力支撑门庭,不没落才怪。
“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
温文远举起蒲扇般的手,正准备给她教训时,温眠忽然抬起头。
一双清冷的眸子直直盯着他。
“父亲所说的是女儿不来见二皇子一事?”
“你知道便好!”
“女儿让人回了话,一来落花院有别的客人,二来我已及笄,私下见外男于理不合。”
他看着这个已经及笄的女儿,对上她的视线,宛如看到当年站在他面前,怒骂他不争气的王氏。
他烦躁地踢开地上的书。
温眠出落得亭亭玉立,加之老夫人教导下,通身气质不凡。
这十六年,父女两人见面次数,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尽管他鲜少关心她,但作为侯府嫡女,衣食住行花的都是侯府的银子,如今为家里做点贡献都不肯。
他都已经为温眠牵线搭桥了,这逆女硬是拒绝,不仅如此,还让他在二皇子前落了面子。
幸好二皇子气量大,不与晋安侯府计较,不然的话,他在朝堂会更加困难。
而现在,她还大言不惭地顶撞父亲。
“逆女,这些年你在你祖母那里学了什么!竟然学会顶撞父亲。”
温文远气得甩了温眠一巴掌,“你作为侯府嫡女,为侯府光耀门楣,这是你的职责,你明不明白!”
温眠抬起手覆在脸上,火辣辣的,眼中积攒着泪水,要落不落。
父女这些年第一次私下回话,她却等来的是父亲的巴掌。
原来对温文远仅存的期待,如今也消失殆尽。
她深吸一口气,逼退眼中的泪水,抬起头盯着温文远,神色倔强,“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冒着名声有损的风险,为了您的仕途,去讨好二皇子?”
“这与卖女求荣有什么区别。”
“什么卖女求荣,若是你被二皇子看上,荣华富贵不也是享不尽。”
温眠声音平静,一字一句质问温文远,“父亲既然是如此想的,为何不让西街杨柳巷的妹妹去呢?”
“若是能赢得二皇子欢心,说不定还能封个侧妃。”
说完,温眠好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轻笑一声,一双凤眸戏谑地盯着温文远,说出来的话,直戳他的肺管子。
“我倒是忘了呢,杨柳巷那里住着的是外室,外室的女儿,连庶女都比不上,怎么配当侧妃,说不定,连个侍妾都当不上。”
“你、你、你……逆女、逆女!”
温文远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咄咄逼人的温眠,平日里,都是个温驯的,哪里像现在这般,字字句句往人肺管子上戳。
他抬手打了温眠第二巴掌,但是被温眠躲开了。
“来人!”
他朝外面喊道,“给我请家法!”
温文远让人请的家法,是放在祠堂上的马鞭。
据说是当年温氏一族给先帝打江山时用的,已经有好些年头没有请出来了。
林管事腿脚快,不出一会,就把马鞭捧了过来。
“今日我就替你祖母教训你一顿。”
温文远拿起马鞭,准备教训一顿温眠,却听到了声音。
“我看谁敢!”
老夫人杵着龙头拐杖进来,一把夺过温文远手中的马鞭。
“母亲。”
温文远见到来人,连忙弯腰行礼。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母亲,我养得好好的孙女,马上就要被你打死了。”
老夫人掠过他,看到跪得笔直的温眠,又留意到她脸上的巴掌印,把拐杖往地上用力一杵,“你既然看不顺眼她,那我还不如收拾收拾东西,和阿蛮到庄子上住。”
“母亲恕罪。”温文远不敢多说,连忙请罪。
如今他的仕途本就不顺,若是再落人口舌,这京中怕是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恕罪?我这老太婆可不敢教训赫赫有名、还要重振家风的晋安侯。”
“儿子知错了。”
“知错了?我看你是不知道错在哪,你想重振门楣,不好好在公务上用心,反而想着这些歪门邪道,我看最该用这个家法的是你。”
说着就朝温文远的手臂甩了一马鞭。
随后也不等他反应过来,拉温眠起来,“阿蛮,跟祖母回去,你父亲脑子不清楚,等他在祠堂想清楚了再说。”
“你们送侯爷到祠堂,让他和老侯爷好生聊聊,免得再做出卖女求荣这样的蠢事来。”
“晋安侯府虽然大不如前,还不至于要把自家的姑娘往火坑里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