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心如刀割
叶紫这么一问,这大妈没有再热心解答,反倒露出了质疑的神色。
“你是他家亲戚吗?怎么连谁死了都不清楚?”
大妈像纠察队的人一样盯着叶紫。叶紫心中急躁痛楚,也顾不上跟她解释,只依旧紧抓着她的胳膊,急急的喊了一声:“到底是谁去世了?”
大妈起初是有点怀疑眼前这个是个不明身份的坏人,眼看她又这么焦急,眼里又带了泪,对她的印象又改观了。
“他家那个男的,前几天跳楼了。就我们这栋楼,这几天搞得我们人人都害怕。”
“……”
叶紫呆了,手也僵了,依旧抓着大妈的胳膊不放。大妈盯着她看了一会,大概是越看越觉得她脸上的悲伤真实,不由的又叹了一声:
“说起来也是命苦,听说是因为前阵子丢了工作,又惹上了公司里的什么官司吧,想不好,就跳了楼。那天晚上我们都出去看了,人呀当时就不行了,满身满脸都是血,平时那么讲究的一个人,死的时候凄惨啊。”
大妈连连叹气,叶紫死盯着她,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
许久,她才用自己听起来都有些飘忽的声音道:
“他们在哪个殡仪馆?”
“越江路那个吧,应该是的,我也不清楚,这里离那边最近,应该是那个。”
大妈说着。叶紫抿了抿唇,说了声谢谢,随后提起装着自己随身衣物的帆布包,焦急的下楼去了。
心被难过和震惊填满,她无心再给舅妈打电话确认,直接打了车报了越江路殡仪馆的地址。
在叶紫的脑中,有着对殡仪馆的深刻印象。那是父母去世的时候,那里是个阴沉沉的地方,黑瓦白墙的房子,空气里飘荡着凄惨的哀乐,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悲伤的表情。
那时候,她就知道了一件事:进了这里,就是生离死别,想见的人再也见不着了。
“舅舅……”
叶紫喃喃,下了车往门口那快写着殡仪馆三个字的标牌看了一眼,一路也没止住的泪水更加汹猛了。
进了殡仪馆,报了舅舅的名讳,很快,她就在殡仪馆的礼厅找到了舅妈。
一眼看去,这个厅里并没有看到棺木。只有舅妈等几个人站在一起商量什么。
看到叶紫,舅妈也是很震惊,旋即那眼泪也就下来了。
“小紫,你来了?可惜……你没能见到你舅舅最后一面。他已经……”
舅妈涕不成声,一边说着,一边就低头拭泪,旁边有叶紫不认识的人扶着她的胳膊劝着。
叶紫见她如此难过,也只能将自己心里的难过和疑惑先压了压,红着眼睛开口:“舅妈,对不起,是我来晚了。舅舅呢,能不能带我先去看看。”
这个地方,他们应该在布置礼厅。即便是生前没能见一面,这身后了,她既来了,肯定要先看一看。
舅妈抽搭了一阵,抬起红肿的眼睛,看了看叶紫,点点头,“应该的。你舅舅放心不下你。你该去看看他。”
说着,她又扭头跟旁边那个年轻女孩交代了几句,然后又转过来对叶紫,“我带你去吧。”
叶紫忍着泪,跟着她。除了礼厅,才道:“舅妈,舅舅他到底是怎么出的事?他……怎么会想不开?”
她这么说,舅妈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叶紫忙解释:“我先去的你家,敲不开门,碰到一个阿姨,跟我大概的说了一下。”
“嗯。”舅妈点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边哭边道:“前一阵子他突然被公司开除了。也没什么特别的说法,就是说他之前一个项目做得不好,就让他回家了。
回家就回家吧。他那一阵子心情不好,我也劝他辞退也没什么,可以再找,或者干脆我们想想别的办法,做点什么买卖,日子都能过的。现在小文在国外读书,自己争气争取到了全额奖学金也不需要我们负担什么,我们的日子没那么难。
你舅舅也听了,心情慢慢的好了一点。可谁想到,这事还没过去,公司那边居然又说他泄露了什么机密,已经起诉到法院去了。就前两天,法院传票发到他手里了。”
这是跳楼的导火索,说到这里,舅妈说不下去了,捂着嘴哭出了声。
叶紫本心中难过不已,此时见她又哭成这样,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也跟着滚落。
两人并肩走着,一路哭着,哭了一会,舅妈才慢慢止住:“你舅舅是什么人你知道。他呀,穷点,苦点都没事。可他受不了服务了十几年的公司到头来莫名其妙的开除他不说竟然还污蔑他。
他去公司要说法,人却把他赶了出来。只一个劲的指责他泄密,说这是板上钉钉的事,说他们有证据。”
说到这里,舅妈满是泪痕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抹恨色:
“什么证据,其实就是那个部门的领导,自己出卖了公司的机密拿了回扣,现在被公司知道了,就都栽赃到你舅舅头上了,刚好你舅舅被开除了,有嘴说不清,他就随意的污蔑了。”
“什么?”
叶紫震惊,脚步停住了。舅妈看她一眼,停了两秒继续往前走:
“你舅舅心眼太实。被人污蔑,又觉得公司上下人情太凉薄,受不了这个打击,那天晚上又多喝了几口闷酒,就想不开了。”
“太过分了。怎么还有这样的人?舅舅宁死也没去申诉吗?”
叶紫生气,暂收了哭声,心有不甘的说道。
舅妈忍了忍泪,冷冷的哂道:“申诉?申诉有什么用能换回一条人命吗?那些人黑了心肝,所有的假证据都做好了,你舅舅已经不在了,现在再去申诉又能有几分胜算?”
她说的是实情,叶紫心头那股怒气被堵了一下,压的心中疼痛。
舅妈看看她,没说话,闷闷的领着她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段,两人就到了遗体停放间。找了负责看守的人领着,才一起进去。
看到舅舅仪容的瞬间,叶紫的眼泪又禁不住夺目而出。
舅舅还是那个记忆中的容貌,但是他却与自己阴阳两隔了。他躺在这寒气迫人的冰棺里,脸色像记忆中父母的脸色一样白。
那是死亡的颜色,她很怕这个颜色,这种白,让她恐惧。
眼泪簌簌而下,止不住。她双手抓着凉彻骨的冰棺,目光落在里面的人脸上,心如凌迟一般疼痛。
“小紫。”
舅妈突然开口。叶紫侧眸看着她,她却没有转过脸,依旧看着冰棺里的丈夫说道:
“你舅舅死后我去托人问了。他们公司里有人偷偷告诉我,这次你舅舅被开除是因为得罪了人。是一个很有势力的人。”
舅妈的脸这才抬起,看向叶紫,那脸色竟是跟冰棺中人一样的白。
“舅妈……”
叶紫哽咽,明白她的所指,心被内疚淹没。
她以为舅妈会恨她,会骂她,她也想说对不起。可是没想到,即便是话已经说到了这里,舅妈的脸色依旧平静:
“小紫。这件事不怪你。我知道你一个人在滨海过得艰难。我和你舅舅也势单力薄,没能力帮你。这些年,小文没让我们操什么心,我们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贺家……”
心绪难平,她气息明显不稳,目光又从叶紫脸上挪到冰棺那边,看了一眼,喃喃道:
“你舅舅生前就说了,如果能从那个家庭里出来,对你或许更好。”她的目光重新挪到叶紫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责怨,反倒多了一抹心疼:
“但是我们都知道你有你的不容易。你爸爸妈妈留下的公司得靠那家人给你撑着。这些年难为你一个女孩子了。如今你舅舅这样,你也该看明白了,以后的路要想清楚怎么走,实在不行,该放就放了吧。”
看明白,徐秋萍的狠戾,她应该看明白,贺家这样豪门里的黑暗艰辛她要看明白。实在坚持不下去,为了自己的安全,也只能放弃父母辛苦打拼的产业了。
舅妈就是这样的意思。丈夫去世了,她没有半句怨言,反倒借了这件事叮嘱了自己这个始作俑者。
叶紫所有的情绪都缠在了心头,脖颈仿佛被谁攥住,说不出话来,只低了低头,咬着唇,一个劲的掉眼泪。
舅妈也跟着沉默了一会,直到工作人员来催促,她才拉起了叶紫冰凉的手。
出来的一路,两人都没说什么。快到礼厅的时候,舅妈才道:
“你舅舅的事情你外婆还不知道。我让我侄女把她接走住几天去了。她年纪大了,我怕经不起这样的打击。回头你去看她,也不要跟他说,就说舅舅有事忙,不能来看她。我准备丧事办完之后带她去跟小文那边。这个地方……也许就不回来了。”
“你们要出国?”
叶紫又是一惊。舅妈看看她,泪痕明显的脸上现出了一抹柔色:
“是。移民不太容易,先出去,走一步算一步,小文还有半年就结束学业了,是留在外面还是回来发展都不一定。即使回来,我们也会换个地方生活。”
她说到这里,那双红肿的眼睛里突然目光深邃,“你不用担心我们。世界这么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