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公子找到人了!”
飞羽宗的小弟子,月闲急慌慌地跑进客栈,人还没有进客栈,声音便至。脚刚踏进房门,就看到沈小公子正在用脸盆接着泪水。心里头顿时闪过一丝无语。
他家的这位小公子,年轻的时候,乱来的事儿干了不少。如今闭关百年,修行上也没有见任何长进。自从得知长守派被人所灭之后,他嘴里念叨着师姐,一天哭了三回。就这样一连哭了三个月,没有一天是消停的。不知道,还以为柳青芜才是他的老婆。
江东流也算得上是他的同门师兄,这几个月中光听他哭师姐了,半句都没提他的这个师兄兼师姐夫。
月闲心想,怎么没把他给哭死。这样,自己也就不用碍于自家宗主的面子,忙前忙后照顾这位小少爷。
沈笙从桌子上抬头,两眼肿得通红。站起身的时候,身子微微趔趄一下。
“怎么不把人带回来?“
月闲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一记白眼,“公子,我们找到那孩子的时候。那孩子正在和街上的老泼皮打架,身子正脏得很。还差点现了原形。等洗干净之后,再将他带来见小公子。”
沈笙一听差点要现了原形,就知他们若是再晚来一步,这小子说不定就会被人扒皮抽筋了。现出原形,是他们这些化形的神兽大忌,更是耻辱,若非万不得已,生死关头,是不会走到这一步的。师姐这条血脉,要是就这样断绝,日后他将有何种面目去见师姐。
望着沈笙急匆匆的背影,月闲心道,这小祖宗还是和百年前一样不消停,平白无故非要去凑上去。
人家柳青芜和他师兄青梅竹马,郎才女貌。他非要横插一脚,拜入无相宗。明明自己家就是一个大宗门,哥哥还是飞羽宗的宗主。亲弟拜入别的宗门,这明显不是啪啪抽自家的脸吗。认定自己飞羽宗的修炼的功法赶不上无相宗。也就仗着自己大哥对他宠爱,他要是有个弟弟这么不省心,为了一个女人拜入别的师门,自己非得把他的腿给打断,将他的毛给拔光不可。
更丢脸的是,他平白无故跑去倒贴,荒废的修为不说。不仅师姐没有抢回来,更是在师姐成婚当日灰溜溜的跑回了飞羽宗后山。发誓要将师姐从那条小淫龙手上给夺回来。
这么没出息,要走也要在喝完师姐的喜酒再走嘛。这样多亏,能多吃一口是一口嘛,这样也能捞回点份子钱。
现在提到这件事,整个飞羽宗都觉得面上无光。若不是碍着宗主沈柏川的面子,恨不得人人都要上手挠他两爪子,将他踢出飞羽宗。
然而沈笙却不这样想。他自诩看人极准,他打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大师兄就觉得其极不顺眼。再者,龙性本淫,见到任何能动的生物,本能就想凑上去。不然为何会有龙生九子之说,还生了一堆四不像的儿子。哪像他们羽族,只要认定了一个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变。
眼见沈小公就要上酒楼,月闲才忽得想起来什么,扯住沈笙的衣角,道:“小公子此次能找到江小公子,也多亏了北斗宗的少宗主,待会儿见了他,可不要犯忌讳。”
沈笙便觉得有些不耐。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不喊他为兽族么,可他本身就不是浑身长毛的灰狼么。”
月闲道:“事实上来说是没有错,但不能这么喊,就像有人喊你鸟族,你也会不高兴。”
沈笙一脸无辜道:“没有啊,我本身就是只大鸟么。”
月闲:“……”。
他觉得,他要是个女人,也一定会选江东流的。江东流的才能嘛,虽然比不上他的宗主大人,但离开无相宗之后,自己也开宗立派了。若不是飞来横祸,说不定,还能挤进长老会。
沈三这个人,除了脸长得好看些,哪里能比过江东流。
“还……还有一件事……”
沈笙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还有什么事,吞吞吐吐的,一并说了。”
月闲结巴道:“待会见到江小公子,你可千万要有心理准备。他……好像……有些不大一样。”
“知道了!知道了!”沈笙掀起袍子,径直上了楼。
“那小东西身上毕竟还流着我师姐的血,我还能把气撒在他身上不成!”
他在心里暗暗给自己下定决心,哪怕江小公子长得再像江东流,一点也不像他师姐,他也尽量保证和颜悦色。
谁知,他走上楼梯见到江源致的第一眼,就明白月闲会何说这孩子不一样了。
那孩子约是人族儿童七八岁的年纪,身上套着一件匆忙之间买的长袍。袍子很大,那孩子一条雪白的小腿便从袍角之间伸了出来。两只眼睛又黑又大,睫毛长而弯曲,看起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如果,不是他此时正拿着整鸡埋头大啃的时候。
坐在一旁边的北斗宗的少宗主潘渊。看到此子胃口如此之好,心情也忍不住开始愉悦起来。
“慢点吃,别噎着这里还有呢。”
“我噎死我高兴,你管我呢,操!”
潘少宗主脸色一变。他还未说话,身后的灰袍弟子便怒道:“你这个小娃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如果不是刚才我们从那个无赖手中把你救出来,你现在估计早就被开膛破肚了,内脏被拿到黑市上卖了。”
北斗宗的大部份弟子的原身是灰狼,因此化形的人形的时候,身上穿的也是灰色袍子。
“那多谢你救老子了,老子本来还打算多打那小兔崽子两巴掌的。他娘的!”
沈笙身子微微震了震。
江东流怎么生出这么一个满嘴脏话的儿子,一定是他的错觉。
跟过来的月闲怕沈笙想不开,连忙拉住他的袍角,开解道。
“三公子,长守派出事之后,江小公子流落民间,学了不少粗鄙之语。”月闲违心夸赞“这孩子不开口,还蛮可爱的。”
潘渊一抬头,便看到身子硬得跟个门板似的沈笙,抬手招呼。
“凤三,这边。怎么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
正在埋头啃整鸡的少年,听到这声凤三,身子不由得僵了一下。
沈笙在那孩子对面坐下,看那孩子埋头将鸡骨头最后一丝肉吞到腹中。那孩子明显是饿坏了。
于是,沈笙又抬手招呼小二又要来几碟小菜,并一碗小粥。
那孩子肚子像是个无底洞,吃了一整鸡之后。那几碟小菜也被他风卷残云一般吞进肚子里面。
沈笙看着桌子上横七竖八的碗碟,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正在他用手指轻揉额头之际,似是感觉到那孩子偷偷瞟了他一眼,抬头时那孩子正在专心致专的啃着鸡翅膀,方才竟像是他的错觉。
“我这次帮了凤小公子的大忙,找到了你师姐的遗孤,不知凤小公子如何谢我?”
沈笙顿感头大,觉得大事不妙,“江小公子好歹也是玄门中人,自己人。玄门相助,本就是应该的。我们若是准备谢礼,这样反倒显得生份了。”
潘渊道:“没啊,我很好意思。”他摆了摆手,对沈笙道:“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让凤小公子助我一臂之力而已。”
他手指轻轻磕了磕桌面,半晌才道。
“小公子可曾听说过柳桥风这个人?”
一旁正在往嘴里扒饭的孩子,手似是停顿一下,眸中闪过一丝警惕之色。
沈笙道:“略有耳闻。”
一旁的月闲撇嘴,岂止是略有耳闻,简直是如雷贯耳好吗。
但沈笙说略有耳闻,倒也不是作伪。他当初从师姐的婚宴上回到飞羽宗,为了日后能将师姐给抢了回来,闭关百年。而柳桥风便是这百年间在落雨街崛起新魔尊。
落雨街从字面上好似是一条街的名字,但实际上是一座城池。聚集在其中的皆是亡命之徒。而落雨街最初的名字也不叫落雨街,而是叫积尸城。
城中小巷如蛛网一般交错,冷不防天空中便飞暴裂一大团血雾,落到过路人的身上人,像是雨点打在身上。久而久之,这座城池原本的名字也就被落雨街给替代了。
但无论落雨街里面闹得多凶,对于各个宗门而说,也只不过是那些败类互相残杀而已。只要里面的人不出去祸害别人。长老会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自从柳桥风三拳打死老街主,成为新一任街主之后。这一切都变了。”
潘渊道:“柳桥风此人颇为神秘,用的武器也非比寻常,乃是一根藤条。号称有三不知。不知手有多狠,财有多少,女人有多少。”
正在埋头干饭的孩子,听到最后一句,差点被饭给呛住。
沈笙看了他一眼,给他顺了顺背。正在咳嗽的少年,身子顿时僵了一下,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很快便又恢复如初。
“他一改老街主往日的风格,做事极为乖张。尤其他手下的四大疯狗,四处杀人闹事,一夜之间,连夷三族。甚至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不放过。长老会得知消息之后,带领各个宗族子弟前去查看时,除了没过小腿肚的积血外,连一片尸块也没找到。当时,便有传言,他是将这些人的尸体放干血带回去之后,当作磨牙的零食。”
“长老会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便联合百族在落雨街诛杀了柳桥风。说起来,最后还是你大哥和郁泽联手给他致命一击。”
沈笙道:“我大哥和定天宗的宗主一起出手,相必那柳桥风怕是没命了吧。”沈柏川身为长老会的三大长老之一实力本就不俗,又加上和定天宗的宗主联手,那柳桥风怕是难逃一死。
潘渊先是点头,后是摇头。
“依我看,那魔头多半没死。而是舍弃了肉身,元神不知飞哪去了。而长老会也料想这一点了,怕将此事说出来,会引起各族的骚乱,只得暗中探察。就是怕柳桥风夺舍重生,伺机报复。”
说完,潘渊羞涩一笑道:“我的性子,灵力修为。沈兄相必也是知道的。若不是我哥非得让来趟这浑水,让我趁机在年轻一辈中赚些资本,好给北斗宗长长脸面,我情愿在勾栏中听些曲儿。”
沈笙终于听明白了,他这是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你是说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将柳桥风给找出来吗?”
潘渊拍桌冲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凤小公子果真聪明。”
“这可不行。宗主说过三公子找到人之后,要立即回飞羽宗。可不能……”
他家小公子的德行他还不清楚,潘渊自己的修为不够,就想拉上小公子,可小公子的修为也好不到哪去。百年前拜入无相宗,只顾着去追柳青芜了,修行荒废了不少,后来,虽说自己闭关百年,可到底还是比别人差了一大截。
潘渊却没有给月闲接下去说话的机会,一拍沈笙的肩膀。
“那可就说定了。”
沈笙道:“柳桥风即然会夺舍重生,依我看他必定会隐藏自己身份。不知道小宗主可有什么线索吗?”
潘渊道:“不瞒你说,我还真有。此地往西三十余里,有个叫明安村的。听说发生了不少异事,据说村子里有好几个人死而复生,我正打算去看看。”
潘渊连哄带骗,将凤三也拉进了这趟浑水,心里美滋滋的。若是这件事办不成,好歹有个垫背的。到时候他哥哥骂他的时候,他也可以据理力争。连长老会三才之一,沈柏川的弟弟都没有办好事,他办不成也情有可原。
“那可说好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送走了潘渊,沈笙又回到座位上,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给那孩子擦了擦嘴。
“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那孩子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这双眼睛很像他师姐,沈笙没由来地心里一软,放轻了声音。
“你叫江源致。你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师姐,她叫柳青芜。”
“所以,你叫我爷爷,你懂吗?”
江源致扑闪着大眼睛,盯着沈笙。
“操,你他妈是谁呀!凭什么占老子的便宜。我才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