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矮仔班主
那班主说道：“老规矩，早几日见过我们弟兄表演的朋友都知道了，每次表演前我都循例唱个歌给各位靓仔靓女的。但是今日呢，因为我唱了这么多日了，也不知道各位老板要不要听，所以我就想问下，各位靓仔靓女，各位老板，你们还要不要听？”
众人喊道：“要。”
“好，那小弟就献丑了。”
那班主于是就唱了起来，这班主一开口，众人就自觉地静了下来。这歌声还把李元福吓了一跳，他实在是想不到这看着五大三粗的班主的歌声竟是如此优美，又浑厚有力，让他也是不知不觉间地陶醉起来。
“哇，你看这人唱歌好像好好听喔。”有个女子的声音自圈外面传来。随后又听得一男子吼道：“让开，都给我让开。”紧接着又听得有人附和道：“还不让路给秦少爷？找死啊？”
李元福听说过这人，好像是墨代城里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每次出行都带着两三个仆人。听闻这秦少爷一家和一些帮会似是还有点关系，所以这秦少爷平日里横行霸道，嚣张跋扈，也是没人敢理。他嫖赌饮吹还样样齐，现在这身旁的女子应该就是哪个青楼花馆的头牌小姐吧？这秦少爷的家仆对旁人推推搡搡，一下就把秦少爷“送”到了最跟前的位置上。周遭的人也是不想惹事，纷纷四散开来，往两旁退去，独留了个空阔的地方给秦少爷一行人。
那女子继续说道：“你看他唱得真好听。”便想着要抛下银两打赏一番。
“哎呀，这钱哪是这样用的啊，给这侏儒人龟不就浪费了啊？别到时候说你没钱，老公前老公后这样求我了喔。”
“哎呀，好坏啊你，怎么大街大巷上说这些啊？”女子是一副卖弄风骚的样子。
李元福虽也知那班主形似侏儒，但绝无歧视之意，更佩服他歌声优美之余，又带得几分幽默。于是一听那秦少爷当众叫人“人龟，矮奴”便觉忿忿不平。这班主依旧我行我素地唱着，似乎不为所动。
秦少爷坏笑着对那女子说：“哈哈哈，你要喜欢我就买了他，收了他当矮奴，让他日日唱歌你听？要不，让他一边唱歌，我们一边翻云覆雨？”
“你好坏啊。”那女子又是嗲声嗲气道，然后问那班主：“喂，小个子，秦少爷说要收你为奴，还快感谢秦少爷？”
“多谢秦少爷啦。我这些走江湖的，卖艺不卖身的。”班主一说，逗得满堂哗然，说得那姑娘脸红，说完又是悠悠地唱着。
“好你个人龟，还真是不识时务。”
班主并没第一时间回应，只是唱完了，才幽幽说道：“我一卖唱的，没什么本事，秦少爷的好意，我心领了。”
一家仆说道：“给你面子你别不领了。”
班主只是悠悠地唱着歌。
见那班主不应会自己，这家仆竟感到落不下台，心中不免觉得自己居然还不如一妓女，于是扯着喉咙喊道：“人龟，你聋的？我叫你啊，你听到没有。”连喊好几声，还没见回应，扭头看了眼秦少爷。那秦少爷脸色已是不悦，于是又吼道：“秦少爷的人你都不理？你放不放我们秦少爷在眼内？”
“秦少爷这种大人物，我怎么敢不理会？但秦少爷养的狗就不好说了。”班主又是惹得众人大笑起来。
“哼，丢脸。”秦少爷轻声骂道。
那家仆一听，惊了，撸起袖子就要走到了那班主跟前，骂道：“人龟，你有本事再说一次！”
那班子竟还是优哉游哉地唱着歌，弹着琴。
李元福这时忍不住开口道：“久闻秦少爷富甲一方，为人又是斯文得体，都说是十里八乡的翩翩公子，但下人怎么这么粗俗啊？难道别人说的都是假的？”
那家仆一听，扭头看着李元福说道：“你小子谁啊，怎么敢乱说我家少爷坏话？”
“我没有啊。我说的是你家少爷为人斯文大方，怎么会有这么粗俗的仆人，难道是秦少爷还不会管教下人？再说，秦少爷都没出声，哪里轮得到你下人开口啊，你不会以为你是主子吧？”
那仆从一时间找不到说辞，不知说点什么。倒是秦少爷骂道：“还不滚回来？丢脸！”那家仆灰溜溜地走了回去。因李元福拍马屁正拍到了这秦少爷的心窝上，于是他瞥了眼李元福，说道：“你是什么人啊？”
“我隔壁县来卖酒的，我听我那县里的说贵宝地的秦少爷是个贵少爷，英俊不凡，气宇轩昂，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好说好说。”秦少爷笑得极其轻浮。
“我那县里的女子，什么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啊，听说都想要找秦少爷相亲呢。天天这么多媒人到府上去，秦少爷可是大忙人喔，羡慕死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了。”李元福这样拍马屁倒是惹得周围人不满了。
“好说好说，还好还好。”秦少爷的脸色是藏不住的高兴。
“秦少爷这么大方，我想你也不会和一个戏团计较吧？”
“那当然。”秦少爷被说到心头上，是顺着李元福的话回答了。
“秦少爷好耶！好啦好啦，大家可以安心看啦。”李元福边说边鼓掌。
这会儿，那班主也唱完了歌，跟着鼓掌道：“多谢秦少爷，多谢这位小兄弟和各位乡亲父老的捧场了。”
这一说倒是令秦少爷犯愁了，他这才想起自己今日过来是专程来找这戏团的麻烦的。
“少爷怎么办？”那家仆说道。
“还好说，都怪你。”秦少爷斥责道。
这时，那家仆忽然心生一计，凑近了秦少爷耳边说了些什么。那秦少爷眉头先是舒展，然后又皱了起来，接着嘴角一咧，像是想到了什么绝世妙计。李元福一见便知接下来准是没什么好事发生了。
果然，那秦少爷说道：“听说你这杂耍班子会什么‘叠罗汉’，敢不敢跟我玩玩啊？”
“秦少爷，我们这些江湖伎俩只不过是套两餐罢了，哪敢跟秦少爷你玩啊？”班主说道。
“嘿，老子就偏偏不信了。你今儿要是不敢跟我玩，我看你这摊也就别开了！”
李元福接话道：“秦少爷，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呢？”
那家仆立时回怼道：“你哪来的人啊，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另一家仆说道，又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环视众人，似是给众人立威般，说道：“你也不打听打听这里都是谁的地盘！别说是在这里，就算去到哪儿，谁敢不给我家少爷面子？还有你这人龟，我跟你说清楚了。今日我家少爷开心才跟你打赌，你可别给脸不要脸，不然我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李元福正感为难间，那班主便自知是避不过了，他先是对李元福说道：“小兄弟，今日多谢你了。”又对秦少爷说道：“请问秦少爷想要怎么玩呢？”
秦少爷说道：“大家看好了，我这里有一张银票，你要是能拿到就算你赢，银票就归你了。”此时，已有家仆手拿一根长竹竿出现了。这竹竿足有三四丈高，竹竿的顶端还系着一根长绳子。
秦少爷把银票绑在了长绳上，说道：“我今日玩的游戏叫做‘钓乌龟’。”
好一个阴险的游戏，好一个歹毒的名字，李元福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那班主的几个弟兄也是心生不满，似乎正要上前理论。但见那班主挥了挥手，他们便不再有所行动。
班主说道：“好啊，是不是玩了这个游戏，我们就能正常开摊了？”
秦少爷洋洋自得道：“那当然啦。”
于是，班主让围观的人退后得几步，空了个位置出来后才让自己的弟兄上场——只见二人在下，一人居中，一人居上，不一会就成了个三人高的叠罗汉。也是此时，秦少爷那边，不知何时已有家仆搬出来了一张桌子和一张凳子。凳子叠在了桌子上，那个手竹竿的家仆也已翻上了桌子，爬上了凳子。
众人一片哗然。李元福更是忍不住说道：“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公平？秦少爷就是公平！”有家仆回道。
这话说得秦少爷很是开心，他假仁假义打了一掌打家仆，说道：“诶诶诶，说什么呢？不过我说的是你拿得到竹竿的钱就算你赢，可我也没说过他不能往上爬啊，他要乐意，他往树上爬也行。我也管不着。”
无奈，那顶上之人只能极力地伸长了手，堪堪摸得到那银票时，那椅子上的家仆和椅子下的家仆合力把长竹竿一顶，银票转眼间又升高了几丈有余。
“喂，马步扎稳了，人扶稳了，我要上了。”班主此时一声吆喝，等同僚点头回应后，他便如猴子般三两下就爬上了顶层。
这等同四人身长的叠罗汉似是高楼般拔地而起。秦少爷也是没料到班主的身手如此了得，于是赶紧挡在了他们跟前，同时又吼道：“往上抬，往上抬！要是我的银票没了，你们几个别想活了！”
众人此时已是嘘声一片。
“少爷啊，这个竹竿已经顶到尽头了，顶不上了。”
只见班主在最顶上站稳了脚后，又脚踩底下那人的两掌之上，正被缓缓升起。
秦少爷慌道：“走啊，赶紧走！”
“少爷，怎么走啊？”
“你猪啊？往旁边转过去啊！”
家仆得令，脑筋一下子转了起来，急急把长竹竿转向了另一边。秦少爷见得不禁一脸坏笑。
班主也是不急不躁，喊道：“弟兄们，我们走。”
“好嘞。”这三人高的叠罗汉便是颤巍巍地跟着那银钞票走去。
竿转人动，但那竹竿显然太粗太长太重，而那站在椅子上的家仆也是唯恐从高处坠落，因而那竹竿转得反而还没这些叠罗汉的人走得快。
李元福见那班主就要摘得银票，心潮澎湃，打气道：“加油啊，班主！”
这些围观群众见有人带头，本来还有顾虑的内心此刻也是毫不客气给这些杂耍戏子打气：“加油啊，加油！”
秦少爷本来就心急如焚，见得众人纷纷为戏子打气鼓励便更是咬牙切齿。
“哎呀，秦少爷啊，他们快要拿到银票了，怎么办啊？”那女子开口道。
秦少爷恶狠狠地盯着她，但忽而又是计上心来，抓着那女子扇了一巴，骂道：“操你妈的，死贱人，给我闭嘴！”不等那女子有所反应（也当然不敢反应），就用力一把将她推向了叠罗汉的底座。
围观群众当中立时哗然一片。那女子不偏不倚地撞在了叠罗汉底座的那两人的其中一人身上。就这么一撞便已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了，眼看那被撞之人的身子已是摇摆不定，肩膀一松，他那肩上之人——叠罗汉的第二层也跟着摆动起来，紧接着第三层也开始摇动起来。在这叠罗汉摇摇欲坠之际，李元福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只见他提着一个大酒缸从人群中探出，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至那被撞的戏子跟前，臂一伸，掌一抓，手一提，便稳住了这叠罗汉。
那居高的，在第四层的班主说道：“多谢啦，小兄弟！”
“嘿，小事，客气的话后面再说了，你看好那银票就行。”李元福提醒道。他看那班主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银票上，于是便偷偷用提着酒缸的手使出了“双刀乾坤诀”，打在了站在底下的托着竹竿的家仆的腘窝处。
那些底下的家仆们哎呦一声，腿一弯，手一松，那竹竿便跟着一落而下，也正是在此时刻，那班主猿臂一伸，大手一抓，便似囊中取物般抓住了那绳上的银票，他振臂高呼道：“多谢秦少爷啦。”
众人一片喝彩，纷纷叫好。
“叫什么叫？你们这是犯规，犯规！”秦少爷怒道。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这会儿，叠罗汉便已经散开了。李元福抱拳道：“秦少爷，似乎你也没说过不能这样叠罗汉吧？大家说是不是？难道我们公平正直，富甲一方，斯文得体的秦少爷也会不认账吗？要是秦少爷可惜了这张银票，不如就让我这个外乡人帮秦少爷求求情，我想应该是可以帮秦少爷拿回的。不过我们秦少爷不会这么小气的，大家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