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罪人
剑拔弩张的气氛。
“端木堂主？”李青房犹豫着走到了端木龙将身前。
端木龙将这副杀气腾腾的模样，的确有些吓人。
看样子，应该不止是因为他的簪子失窃。
“这可是在我手下发生的偷盗啊。”端木龙将推开李青房，径直走向阿岚。
“堂主，阿岚不过一个孩子，放过他这一次吧！”
“堂主，阿岚还不懂事，我们会罚他的！”
其他人纷纷求饶，可端木龙将充耳不闻。
没人拦得住端木龙将。
“你要罚便罚我吧，阿岚是我一手带大的，都是我没教好他！”姜湛死死拦在阿岚身前，急道。
端木龙将睨了他一眼。
“啊——”鲜血四溅，一只手飞了出去。姜湛直接呆住了。
阿岚抱着鲜血直流的手，涕泗横流，满地打滚。
姜湛回过神来，连忙按住阿岚，不让他乱动。
“疼，疼！”阿岚痛苦大叫，死命挣扎着。
其他人连忙跑向阿岚，给他止血，处理伤口。
有人想把阿岚的断臂捡起来，端木龙将快他一步，一剑毁了阿岚的断臂。
“你——”那人怒气冲冲地看着端木龙将。
“怎么，要我杀了他吗？”端木龙将冷冷地问道。
真是有怒不敢言。
李青房不明白，怎的就到了这个地步。
虽说偷盗别人的簪子不好，毁坏别人的簪子也不好，可也不至于如此的。
随后，端木龙将便下达了准备出发的命令，全然不顾阿岚的伤势。那些随行之人中，有人气得不行，不想再跟着队伍前进。
夕酩宫弟子却是不理会的，他们有序检查着马车中的物件。
“端木堂主本就不想放过阿岚，你们为何不看好他？”
“偷盗、毁损他人之物，本就不占理。”
……
李青房爬上自己的枣红马，隐约间听见那些人在争吵。
确认货物无碍后，端木龙将下达出发的命令。
那些人最终还是在车队出发之前，上了车队的载货马车。
路上，那些人突然吵闹了起来。
那位名叫阿岚的孩子的伤势很重。
李青房抿着唇，频频回头。
“传端木堂主命令，谁也不许给他们药。”正在这时，一个小弟子骑着马一路喊着，一路走向车队后方。
不给药？那么重的伤，没有药怎么行？
李青房有些担忧。
他调转马头，向车队后方走去。
那些身着常服的人看见他，眼中尽是警惕。
“不就一根破簪子吗！要了阿岚一条手臂，他以后可怎么办啊！”
李青房听到了男人的哭泣声。
“好疼，好疼……”
他听到了孩子的呻吟声。
“当下要紧的是保住阿岚的命！”
“那家伙不给药，我们怎么保！姜荀，要不是为了存钱给你治病，阿岚也不会去偷！要不是一直记着你没有钱看病，他不会看到好东西就想偷的！”
……
李青房不由握紧了缰绳。
竟是有这般缘由吗？
他调转马头，奔向了端木龙将。
他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想要我给药救那小贼？”端木龙将挑眉。
李青房点头。
“没门。”
“可他偷东西也是为了救人，他心里一直想着的都是救人。”李青房急道。
“那簪子对你而言，如何？”端木龙将却是问道。
李青房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是阿娘留给他的东西，是他对阿娘最后的念想。
那日装箱的时候，程初韵还特意找了软布垫着，便是怕东西不小心撞到损坏。
可那叫阿岚的，为了上面的玉石，直接毁了他的簪子。
“可，那终归是一条人命。”
“若你被偷的物件不是簪子，是救命的东西呢？”端木龙将又问。
李青房一愣。
“若要拿你亲近之人的命，换他亲近之人的命，你愿意吗？”
李青房垂眸，抿唇不语。
他不知道。
“若你爱的人，因他而死呢？”
那么他，绝不会原谅偷盗之人的。
李青房突然看向了端木龙将。
她似乎，经历过。
“你会放过他吗？”端木龙将问道。
李青房摇头。
“可是，弟子觉得他罪不至死。”
“所以我只是要了他一只手。”端木龙将道。
“若无伤药……”
端木龙将抬手，示意李青房不要再说。
“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责任。”
她的态度十分坚决。
为了防止李青房偷偷给他们送药，端木龙将直接让他进马车歇息，而她自己，便坐在马车辕座上守着他。
除了李青房以外的夕酩宫弟子，都是听命于她的。她说了不许给药，那些人便不会给。
说她残忍也好，冷漠也罢，这便是她的处事方式。
她讨厌窃贼。
纵使内心担忧，李青房也只能待在马车中。
不多时，马车外传来吵闹声。
“端木堂主，阿岚高热不退，再拖下去真的要没命了！”
“求您给我们药吧！”
“端木堂主，求您救阿岚一命！”
……
端木龙将却是不为所动的，那些人被赶回了马车之上。
李青房打开马车车门，抿着唇看着端木龙将。
那孩子会没命的。
“陪我坐坐吧。”端木龙将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过来坐下。
李青房安静地照做。
“若你不在，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个小贼。”
李青房垂眸，并不回应。
照这样下去，那孩子死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是，他有什么能耐能改变端木龙将的想法？
他疑惑地看向了端木龙将。
“李青房，寻常的镜宫弟子可不需要柳御风亲自交到我的手上，让我护送。”端木龙将轻笑。
“那能救他吗？”
“很想救？”
“他罪不至死。”
“等你位置比我高了再来教我做事，现在，还不行。”端木龙将拒绝。
一时无言。
李青房说服不了端木龙将，再说不过多费口舌。
接下来的时间里，那些人时常过来求药。面对软硬不吃的端木龙将，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车队不会因为这些人的行为而停下，为了跟上车队，那些人只能轮换着过来。
一日清晨，一个人过来把他们都叫了回去。
“阿岚没了。”
一时间，哭喊声不绝。
有人忍不住，指着端木龙将开始咒骂。骂的怎样的都有，而她只当听不见。
李青房倒是有些佩服她。
等那些人骂够了，端木龙将下令车队停下，让他们把尸体处理了。
她只给两个时辰的时间。
这番做法，又引来一阵谩骂。
那人充耳不闻。
好在一个黑袍人站出来，表示他会处理好阿岚的身后事。
车队再次行进。
阿岚死了，端木龙将也不再拘着李青房。
李青房骑着马，突然感觉有人盯着他。他回头，对上了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那人的眼神李青房很熟悉，是恨。
他仔细看了那人一眼，发现他便是那日护着阿岚的独臂人。
这是把阿岚的死怪在了他的身上吗？
“姜湛，收回你那恶心的眼神。”正在此时，端木龙将骑着马落到了李青房的身旁。
“管不好自己的人，死了也活该。”端木龙将冷笑。
她这副模样，无疑刺激到了姜湛。
姜湛红着眼，猛地冲向了端木龙将。
“砰——”端木龙将一脚将人踹飞。
“端木堂主，人都死了，何必再如此。”姜荀接住姜湛，忍不住道。
“原话奉还。”端木龙将不吃这一套，“再让我看到一次，哪怕他是姜氏子弟，我也会杀了他。”
“若不是因为他，阿岚怎么会死！”姜湛却有些不管不顾，“不就一根破簪子吗？找回来不就行了吗，非要别人赔命吗！”
这番话一出，李青房也有了些怒意。
他的簪子放着好好的，平白被那阿岚偷去毁坏，他还不能找了是吗？
那是他阿娘留给他的东西，那人凭什么毁坏他的东西？
而且，他也是为阿岚求情了的。为此还被端木龙将关了一段时间。
“你们自己没本事救人，也没本事替人报仇，便逮着一个娃娃欺负吗？”端木龙将冷道，“姜荀，你们姜氏的人都这么是非不分吗！既如此，那也没必要回去了吧！”
“连云，把人给我扔回去！”
姜荀没有再帮他说话。
姜湛这个性子，不适合回去。
“是。”夕酩宫的一个弟子站出来，朝端木龙将行了一礼，便走向姜湛。
“姜荀，阿岚也是为了你才会偷东西的，你就看着他白白死去吗！”那人双目赤红，恨恨地盯着姜荀。
“他第一次偷东西时，我便要罚他。是你，一直在为他求情，我才放过他的。”姜荀失望地看着他，“第一次未杜绝，便有第二次第三次以至无数次，我每次要罚他，你都说他是为了我……可是姜湛，他偷来的东西，我半分没沾染，你怪不到我身上。”
“我不认为，找回自己的东西有错。”李青房道。
“那他就该死吗！”
“咻——”一块石头砸向姜湛，直接将他砸晕了过去。
李青房不由看向一脸烦躁的端木龙将。
“姜氏的规矩如何你们应当比我清楚，你们自然明白我所做所为是否过分。”端木龙将皱着眉道。
她这话一出，许多面色不满的人面色瞬间一变。
内心决定离开车队的人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许是离家太久，忘了自己的风骨。
一来做错事就得承担责任。阿岚偷东西不是一次两次，还偷到了端木龙将的身上。端木龙将好不容易肯放过他，他竟然还敢在那人的眼皮子底下偷，算是自作自受。
二来端木龙将的确没有义务给药。于端木龙将而言，阿岚只是个陌生人，不乐意救，也是正常的。
救不了阿岚，是他们自己没用，怪不到别人身上。
若是，他们有用些，阿岚也不会决定去偷东西……若是，他们坚定些教育阿岚，阿岚也不会养成偷东西的习惯……
他们，才是害死阿岚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