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回忆第章终章
雨水的冲刷下，少女湿淋淋的手指在路灯下泛着森然的白，回到家颤颤巍巍的拉开灯的开关，暖色调的灯光打在身上，丝毫感觉不到任何暖意。
林不春全身已然湿透，手机也因为雨水而出现了故障，她翻找出来了一个备用机，打开手指在屏幕上动了动。
春天：妈，今天下雨了，回来的有点晚，手机进水了，也没能及时回复你的消息。
王女士（最爱的妈妈）：到家就好，有没有淋湿，快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好好休息。
春天：好。
她无比庆幸自己的妈妈今天不在家，否则她又该怎么解释遭遇的一切，她的妈妈太敏感了，肯定又要担心，偷偷难过。
她一个人也可以面对，也可以消化，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不春木然的走进了浴室，打开花洒。
温热的水流流淌全身，她舒服的闭上了眼睛，伸出手拧了下开关，比刚才更大的水流流过全身，快速冲刷着身体，好累，她累的根本不想动，要是溺死在水里就好了。
她瞬间睁大了眼睛，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惊讶。
林不春换上了干爽的衣服，淋湿的衣服被她一把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躺在床上，无神的睁着眼睛。
不多时，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过，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了，眼角还残留着昨晚的眼泪，枕头上也有着重重的泪痕。
她麻利的收拾好了自己，给自己准备好了早饭，吃完饭犹豫了好久却还是迈向了去学校的路上。
不管怎样，逃避都不去方法，一切都要面对的，不管前方等着她的究竟是好还是坏。
不知为何，刚走进学校，林不春就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那种打量的眼神让她十分不适，但也只能忍着不舒服走进了班里，没想到走进班里那种不适感更加重了。
她又不是傻子，她明显感觉到刚才还在热烈讨论的班级，她一走进来就变得安静了，抬眼一看，还都纷纷抬头看着她，那目光她搞不懂，也懒得懂，反正不是什么好眼神。
浑浑噩噩的刚走到座位上，屁股还没挨着板凳，就被喊住了。
“林不春，跟我来一下。”语气万分严肃还带着不耐烦。
她也只好走了出去，跟在教导主任的后面，身后还有众多目光追随着。
到了办公室，吴主任习惯性的伸手把门锁住了，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坐在座位上，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林不春。
林不春站在前面，旁边还站着她的班主任。
“林不春，你知道错了吗？”
班主任优先开口。
太可笑了，林不春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全世界都以为她错了，她到底错哪了，全世界都着逼着她认错。
”我错哪了？”
林不春百折不挠的回复着。
吴主任瞬间生气的拍了一下桌子，眉头都皱到了一起。
“还是不知悔改，你跟胡故谈恋爱这件事怎么回事？”
林不春瞬间震惊的瞪大了双眼，眼神全是不可置信，很快就灰暗起来，低下了头。
上方又传来了声音。
“没话说了吧，这件事情影响很恶劣，严重违反了校规，同时也对其他同学的学习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林不春依旧倔强的一言不发。
班主任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吴主任，处理方式呢？”
“看在你是初犯的份上，学习上又是个好料子，你就写2000字的检讨，周一升旗的时候当众念出来，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在跟胡故来往，也不会再谈恋爱了。”
林不春总算有了反应，往后退了一步打开了办公室的门，临走前开口：
“不用这么麻烦，我妈妈后天回来，后天我准时过来退学。”
少女柔弱却又倔强的声音回荡在办公室里，吴主任瞬间变了脸色。
林不春回到班级的路上，无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路线，走到桌位上，默默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背着书包就往外走去。
意料之内，没有任何人挽留她。
不知怎么的，心里酸酸的，她伸手努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蛋，不停的告诉自己，有什么好难过的，这里根本不值得她留恋，与其痛苦的留在这里，不如赶紧离去。
出班门，还没走两步，就被一群人拦住了脚步。
又是李梦。
想到昨天，她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退，却被李梦一把拉住。
“恭喜你，目的达到了。”
李梦看着她这个样子满意的笑了笑，“这才哪到哪，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没有告诉你呢？”
说完就拉着林不春往巷子口走去，期间林不春反抗了几次，但都没有成功，无力的接受着一切。
熟悉的地点，林不春又被一把甩到了墙边，出乎意料的是，一瓶水毫无预兆的从她的头顶浇了下来。
她只得瞪大了眼睛，不少水在流动的过程中进入了她的眼睛，不适感让她伸出手揉了揉眼睛，一瓶水终于结束，她的衣服也大都湿透了。
李梦那群人一直对她笑，那笑容狠狠刺痛了她的心，她捏紧了拳头，将这一幕永远刻在了心里。
李梦似乎是笑累了，慢吞吞的走到她的面前，拿出纸巾擦拭着她的脸，看起来很温柔，实则动作十分粗暴，她清晰的感受到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纸巾都被搓破了，李梦这才停了手，然而对于林不春长久的折磨还在继续。
李梦又掏出一片纸巾，细细擦拭着自己的双手。
“林不春，我今天听到了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你想不想知道？”
没有得到回复，李梦也不恼，反而笑着走近林不春，慢慢开口：
“听说你出生的那天，是你父亲的忌日，换句话说，你害死了你的父亲。”
说后半句的时候，李梦故意死死的看着她的眼睛，看到她眼睛的绝望后，大声笑了起来。
李梦后面跟着的那群人也都一起笑了起来，不停的说着：“你就是个灾星，灾星。”
越来越多的话语传到林不春的耳朵里，心脏彻底丧失了最后的活性，她捂住脑袋无助的蹲在地上，不停的摇着头，嘴里不停嘀咕着：“我不是灾星，我不是灾星。”
双目无神的眼睛，流下了两行清泪，泪水越来越多，直到糊满了全脸，也没有停止。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眼前那群人的行为与多年前她在老家时，那群亲戚的行为意外重合了，她仿佛又被拉到了那个漩涡里，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这个旋涡伴随着她的终身，再也摆脱不掉。
林不春双手无助的抱着自己的膝盖，不停的往后缩，身子不停颤抖着，看起来绝望极了。
李梦对她的反应满意极了，走之前还不忘记走到林不春前面，笑着开口：
“所以，林不春，死是对你最好的解脱。”
说完，就和那群人一起扬长而去了。
时间过得好慢好慢，慢到林不春清晰的回想起了在老家的日子，回忆就如刀片一般不停的刮着她的身体，弄的她遍体鳞伤。
从巷子口出来后，正逢放学时间，有好多学生涌了出来，林不春站在中间，不停的发抖。
她好像站不稳了，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地，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林不春看到每个经过她身边的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嘴里还不停咒骂着，让她去死。
她实在太害怕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次跑回巷子口，无助的摸索着墙，试图走出去。
终于她看到了巷子的另一边传来了光亮，她拼命跑了过去发现，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学校。
身边好像笼罩了一群人，有人想要扶她，有人对她说着什么，可她实在听不见，只知道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眼神到处瞟着，看到一处公园后停下了脚步，眼神也一直定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天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太阳，阳光刺着她的眼睛，少有的恍了神。
林不春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只知道到家后，湿透的头发已然干了。
回到房间，林不春脱下黏糊糊的衣服，与昨天换下的衣服放到了一起，熟练的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走下楼确保甜品店的门已经锁好后，抱紧双腿，默默缩在自己的床边。
整个过程，全都是机械性的进行，没有一点感情。
“我不是灾星，我不是灾星”
“我没有害死我爸爸，我没有。”
少女躺在床上不停的摇着头，嘴里不停癔语着，眼角的泪水沾湿了少女的头发和枕头。
屋里窗帘紧闭着，醒来时，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林不春呆呆的坐起了身子，额头布满细汗，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试图寻找一丝的安全感，双眼红红的，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水。
好久没有做噩梦了，换句话说，好久没有梦到以前的事了。
她出生在一个平民家庭里，虽不富裕但也实在幸福。
但幸福从她出生那天就结束了。
她是个早产儿，进医院的时候，她的父亲正在务工，为了赶来见她一面不幸在路上出了车祸。
她是个女生，她的奶奶又重男轻女，悲痛欲绝之下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到她的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就是个灾星，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再后来上学期间，同学不知从何得知了这个消息，也开始议论她，还聚众欺负她，往她身上扔石头，嘴里不停说着，她是个灾星，离她远点。
是的，她从小就没有朋友。
那个时候的她每天只能拖着受伤的身体回家，还好她的母亲很爱她，从来没有责怪她，为了她去到学校直接和校长反映问题。
她的母亲于她来说就是个英雄，可英雄也有脆弱的时候。
她见过她的母亲因为父亲的去世而不得不独自承担着家庭的一切，也曾因为压力过大而看着父亲的照片偷偷流眼泪。
她开始无比的讨厌自己，恨自己。
她也在一次次的谩骂中默认了灾星这个身份。
妈妈你总是对我说，春天总会来的，总会来的。
可妈妈，我从出生就开始等待春天，每当我以为自己终于等到春天的时候，拨开一看，总是空欢喜。哪是什么春天，只不过是换了面貌的寒冬。
她想，属于她的春天她是等不到了。
“咚咚咚，咚咚咚”
“哐当”一声
与敲门声一同响起的还有水果刀落到地面的声音。
林不春面色平静，抖着手捡起了落在地面的水果刀，白色的瓷砖染上了一抹鲜艳的红，鲜血顺着手掌滴落到地面上，不停晕染开。
敲门声仍是络绎不绝。
感官慢慢回归，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疼痛，垂眼望着手腕上不深不浅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
她第一次产生了自杀的念头。
敲门声停止一会后，又开始猛烈起来。
她只得随手扯了张纸巾盖在伤口上，然后缓缓地走下楼，与门外的王女士来了个对视。
林不春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缓缓走到门前拧动门把手开了门，习惯性的把受伤的手藏在后面。
但还是被眼尖的王女士发现了，强制的从背后拉到身前，看清以后，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一步紧紧的抱住了她。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拥抱，林不春心里的委屈再也压抑不住，哽咽着回抱过去。
短暂的一个拥抱过后，王女士依旧一言不发，默默的跑到楼上找到医务箱，细心的包扎着伤口。
林不春注意到王女士眼里的难过和心疼，自己的心也就跟针扎了一样，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简单包扎过后，王女士起身就要离开，林不春瞬间拉住了她，无助的说道：
“妈，带我去看医生吧。”
王女士在她说话的那一刻就已经泪流满面。
泪水糊满了整张脸，她也哭的跟个小孩子一样，蹲在林不春面前，不停说着好的。
林不春艰难的抬起手，温柔的擦拭着母亲脸上的泪水，也蹲了下来，和母亲紧紧相拥着。
简单收拾下，已经是傍晚了，林不春呆呆的坐在门前，未被打理的头发凌乱的垂下来，遮住了大半部分的脸。
晚霞的光落到了少女的头发上，镶了一层金边，也落到了少女白皙的胳膊上。
包扎好的伤口显得异常刺眼，林不春伸出手在口袋里不停摸索着，摸到了一把小刀。
她缓缓打开小刀，鬼使神差的把刀尖对准了胳膊，划下去的那一刻，王女士突然喊住了她，手不禁抖了一下，小刀也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又犯病了，快速的捡起小刀放回了口袋里。
她慢慢的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动作，想来是病情又加重了。
又是一声王女士的催促。
她终于站起身朝店里走去，余光瞥到隔壁店的一个身影，在晚霞的余晖中显得尤为好看，可惜头发遮挡着视线，她看不清脸，却还是不自觉的被他吸引着。
退学手续办的很顺利，学校的东西早在前一天林不春就收拾好带回家了。
就差最后一步了，林不春拿着笔准备在退学手续单上面签字，刚写了一个字，教务处的门就被狠狠踢开了。
剧烈的动静很难不引起注意，林不春淡淡的看了一眼，是胡故。
只见胡故走到吴主任面前，焦急的解释道：“我不同意林不春退学，谈恋爱这件事我全责，林不春一点错都没有，全都是我逼迫她的。”
林不春实在是太累了，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话语，拿着笔补全了剩下的两个字后，转身就走了，仿佛那边的争吵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胡故见林不春已经签完了退学手续，默默的停止了话语，心脏被挤压着呼吸不上来。
他赶忙追上了林不春，伸手狠狠拉住了她的胳膊。
却不想，刚刚好碰到她手腕的伤口，林不春没忍住痛哼一声。
胡故这才注意到林不春胳膊上的纱布，焦急的询问：“手腕的伤怎么回事？是谁弄的？“
林不春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他的回答，抬眼淡淡看了他一眼，用力的甩开了他的手，不带一丝波澜的开口：
“胡故，我们谈谈吧。”
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脑海，他默不作声的等待着林不春的发落，没想到第一句就轻易的击垮了他的心理防线。
“胡故，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没有朋友，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你也是第一个让我知道了感情和友谊有多么的可笑。”
他动了动嘴皮想要开口解释，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话。
林不春接着开口：“胡故，我就只问你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我那天遭遇抢劫你突然出现，这件事是不是你提前排练好的。”
“是的。”胡故生无可恋的开口
林不春的心也彻底失望了，不停的往后退：你把我耍的团团转。”
胡故上前，挤着嗓子说：“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林不春摊开双手，对他的靠近表示抗拒：“第二个问题，李梦校园霸凌那件事你是不是知道并且默许？”
胡故瞳孔瞬间放大，语气也万分慌张：“李梦对你做什么了？”
林不春完全无视他的问题，只是冷冷的开口：“回答我的问题。”
他心如死灰的回答：“是的。”
所有的问题都问完了，答案她也得到了。
林不春怔怔的站在原地，不停的点着头，眼泪也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胡故，咱们俩到此为止了。”
“你们这种拿别人痛苦取乐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让我感到恶心。”
“胡故，我讨厌你，我最后悔的就是遇见了你。”
林不春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四周传来的风不停的刮着她的眼角，眼眶的眼泪再也没忍住，流了下来。
她微微听到空气中传来了一句对不起，她脚步顿了一下，却始终没选择回头。
林不春在前面走着，胡故就在后面跟着。
似乎想到了什么，走到大门口的林不春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不带一丝感情的开口：“你分享给我的那篇帖子不是你写的吧，我现在才意识到你这种人根本写不出这样的帖子。”
“施暴者怎么可能会和霸凌者共情。”
林不春说得对，那篇帖子根本不是他写的，李梦分享给他的，他本来想点击删除键，结果却误发给了林不春，反应过来时，却已经收到了她的回复，他自私心作祟，就应了下来。
没有等到回答，但依稀能看到后面的人点了点头，林不春只感到无比的可笑。
“别跟着我，我讨厌你。”语气带着哭腔听不出任何波澜。
胡故被她的这一句讨厌钉在了原地。
仔细想想，他和林不春认识没多久，他就已经骗了她这么多次了。
不怪她讨厌，他也讨厌他自己。
“以下是一则通报：针对胡故同学和李梦同学的恶劣行为，我校对此表示强烈的谴责，我校从建校初期就一直秉持着教书育人的初心，对此类不良行为严令禁止。鉴于二位同学主动承担错误，我校做出停课半月，手写一万字检讨的惩罚，并处以校级处分。希望各位同学引以为戒。”
手指在屏幕上不停的滑动着，阅读完之后熄灭了手机屏幕。
林不春拉开窗帘，视线往下看，不出意外的看到了胡故。
医院的日子过得说不上快，也说不上慢，她几乎从早到晚都拉着帘子，时常分不清白天黑夜，每当医生劝她拉开窗帘的时候，她总能看到胡故。
她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看到胡故了。
只不过每一次她都没有下去看他。
后来过了半月，胡故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治疗的过程总是漫长且痛苦的，长时间待在无光的环境中，使得她的皮肤泛着异于常人的病态白。
她和她的妈妈在医院度过了第一个春节。
第二个春节来临之前，她的生活发生了变化。
医院附近有个海滩，她那段时间迷上了去海边，海浪拍打在沙滩上的声音让她着迷，少有的让她内心平静下来。
有次，治疗结束后，她按照往常一样跑去了海滩，刚走到沙滩上就被一只小狗咬住了裤脚，布灵布灵的大眼睛，让她忍不住俯身摸了两下。
注意到小狗脖子上的挂牌，想来应该是有主人的，她只能牵着小狗帮忙寻找他的主人。
“后来呢？后来找到了吗？”杨向的话语突然打断了林不春的回忆。
“找到了，他的主人还给了我一个平安符，就是我一直戴着身上的那个。”
林不春接着说：“你们不知道那个平安符在某些意义上确实救了我。”
三人瞬间竖起来了耳朵，尤其是角落的方觉深，恨不得不错过一个字。
“我回到医院就跟我母亲提了复学，然后就来到二中啦。”
比起肉体上的复活，她的精神世界被唤醒了。
那时她就想清楚了，其实一点点陌生人的善意就能让她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