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她不爱我

    海滨城市的六月份，热浪一道高过一道，空气里弥漫着咸湿的海风气息。

    现实就像莫风在王艳萍弥留之际做出的承诺一样不堪一击。

    他知道编出一个谎言去哄对方是件没意义的事情，即使做出那样的保证，也没能让王艳萍的死志消失。

    她就这么轻飘飘的离开了。

    以一种令人唏嘘，甚至是费解的方式。

    促使王艳萍做出这种自杀举动的原因很简单。

    自杀者拥有的那三重原因她都有。

    她无法摆脱给亲人带来的痛苦，也无法与过去受到的伤害和解，所以用死亡来让自己解脱。

    她的死很难说没有含着惩戒的意思。

    至于是要惩戒她自己还是惩戒无法遵照她意愿娶一个正常妻子的他，莫风不知道。

    因为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揭露了一个悲观的事实。

    莫风想：她可能到死的时候都在责怪他把她骗到这个地方，或许她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不对，但只要没人拆穿她就能活在谎言里，就像当初被那个男人伤害时一样，倘若不是莫炎把事实血淋淋地摆在她面前，她就可以继续做一个局中人。

    他犯了和那个男人一样的错误，以为暂时的隐瞒是行得通的。

    而王艳萍的行为给了他狠狠一击。

    她选择自杀已经是妥协后的结果，没有歇斯底里的对抗大概是因为不想为难自己的儿子。

    可这对于莫风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为难？

    比起不想为难莫风，她可能只是不想为难自己。

    归根结底。

    她爱自己胜过爱别人。

    莫风的思绪犹如凌乱的杂草纠成一团，无论如何也理不清。

    要接受王艳萍没有那么爱他并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在这一点上，莫炎明显比他放下的早。

    或许是为了贴合a国这边的潮流风格，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打了唇洞，穿着一件橘黄色v领衬衫，流里流气的靠在门边上抽烟。

    呛鼻的烟草味从阳台吹散至房间内。

    他双指夹着烟，语气恶劣，“她为什么现在才自杀？”

    “死都死了，还要浪费那么些钱！早说想死，就不要答应治嘛！”

    王艳萍的尸体尚未凉透，他就那么堂而皇之的议论，仿佛死在他面前的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莫风手指抓在床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低低地吼了一句，“滚——”

    莫炎立刻不耐烦的嗤了一声，“我说错什么了吗？”

    “滚！”

    鉴于生杀大权还掌握在颜不渝手里，莫炎没敢再反驳，还是灰溜溜的跑了。

    他心里其实很无语。

    他对现在的生活还挺满意的，王艳萍这么一死，他还怎么继续待在a国？

    莫风背靠在墙上，花费了莫大的力气才让自己重新站立起来。

    想不通。

    他就是想不通！

    他已经那么用力了，为什么还是什么都守护不住……

    医院并不会因为一个病人的离去而停止运转，世界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逝去而产生动荡。

    这个世界上，在乎王艳萍生死的人似乎只剩下了莫风一个。

    颜不渝刚刚帮他联系好殡葬馆，准备把遗体运回国内。

    莫风不想在颜不渝面前露出不坚强的那一面。

    他年少时撑起支离破碎的家，早就经受过千锤百炼，可是当颜不渝目光投向他时，他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哭起来没有声音，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滚，莹润的眼眸像是要被水淹没。

    颜不渝握着他的手，看到他细嫩的脖子因为悲伤泛着红。

    太可怜了。

    都已经这么可怜了，如果再让他知道——

    颜不渝眼睛里闪过一丝暗光，他轻轻拍着莫风的后脑勺，把他揽到怀里，让他的眼泪洇湿自己的肩膀。

    眼泪流到最后已经尽了，莫风趴在他肩头小声的啜泣。

    颜不渝轻轻抬起他的下巴，露出那张如雨洗了的脸。

    鼻头是红的。

    眼睫上沾满泪水，好像下一秒又要如断线珠子似的往下落。

    颜不渝心里有什么东西陡然崩落。

    他觉得莫风哭得太好看了。

    心里有些躁动，同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感受。

    既想让对方哭得更狠，又不想让他哭。

    纠结的思绪反复拉扯，让他忍不住咬了下唇肉。

    青年毫无察觉，从喉咙里艰涩地呢喃，“我不知道……为什么……”

    他说话还带着哭腔，像个迷茫的不知所措的孩子。

    为什么？

    年幼时的颜不渝也曾寻求过这个答案。

    为什么他要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接受别人的安排？

    为什么他尽心尽力的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了，却还是会因为那点意料外的不完美被责骂，被苛求？

    这些问题的答案早在时间长河里被湮灭，没人能寻到源头。

    因为你没法从一个本身就是错误的问题里找到正确答案。

    “不是你的错。”

    他轻轻撇去莫风眼角的泪水，然后轻声哄慰，“宝贝，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