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找个爱人
又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
海市的秋天总是带着一些湿乎乎的潮气，把花草树木都染得更加浓艳。
然而在这样浓艳的场景里，颜家上下却沉浸在一种黑白灰的氛围里。
颜家刚经历过一场狂风暴雨，当家人及其妻子死于一场意外，一个家族的重担落在了年仅二十七岁的继承人身上。
葬礼举办的非常隆重。
各行各业的顶尖人士，媒体，政要，都来悼念。
白玫瑰铺满了整个灵堂。
站在灵柩前的是颜家夫妇的一双儿女，兄妹俩长得都很惹眼，尤其是兄长，五官张扬明艳，仿佛黑白水墨画里唯一一抹浓丽色彩。
然而媒体的镜头却不敢扫到他正脸，这位颜家的新晋家主显然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冷厉的眉眼微微低垂着，在场的媒体毫不怀疑他一个不高兴就会给他们来一场全平台封杀。
葬礼仪式结束以后，颜家夫妇的灵柩被推了出去。
颜家兄妹最先离场。
颜悦终于撑不住了，她这几天哭得太多，导致现在已经几乎没有眼泪可流，浑身无力的趴在颜不渝身上，“呜呜呜，哥……”
颜不渝只是摸了摸她头发，说不出安慰的话。
颜家大宅依旧是原来的风姿，奢华贵气，仿佛旧世纪遗址。
颜悦在路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颜不渝等她哭累了，把她交给保姆带回房间。
家里冷冷清清，花梨木桌上的雪柳臊眉耷眼地垂着。
颜不渝站在一楼的落地窗前，一边用工作手机打电话给助理定明天的开会时间，一边用私人手机给颜悦的老师回信息说她明天就能去上学。
犹豫片刻，又打电话给自己预约了心理医生。
心理咨询是在半年前开始做的。
那会儿颜家正处于一种如日中天的状态，颜父贪心不足，想给颜家再加上一些砝码，好让颜家在接下来的博弈中赢得更多。
夫唱妇随，颜母立刻加码跟上，拿整个娘家做赌注。
颜不渝通过手段得知这件事情，不想整个颜家因为这一场豪赌毁于一旦，和颜家夫妇吵得不可开交，收获了背上整整十二条鞭痕。
其中一些利益牵扯对外秘而不宣。
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那两个人死了，死于一场所谓的意外，一场由颜不渝亲手制造的所谓的意外。
颜不渝那时的状态就已经很糟糕了，那十二条鞭子打下去的时候，肉体上的痛苦已经不足为道，皮肉下的灵魂才是真正鲜血淋漓。
低迷的状态反应到了生理上，各种欲望减弱，睡眠不足，甚至影响到了他在公司做决策，迫不得已才去看了心理医生。
如今这反应又在加重。
做完这一切，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单手支颐静静看着窗外。
秋雨绵绵。
然而颜不渝感受不到其中的情意。
思绪里仿佛有一头黑色的怪兽在不断拉着他往下沉。
连活着这件事都变得索然无味。
这时外面飞过来一只躲雨的灰雀，大概是玻璃擦得太干净的缘故，它没有收力，一头撞在了玻璃上，翅膀煽动了几下就再也没能抬起来。
应该是死了。
颜不渝淡淡瞥了那只死鸟一眼。
思维变得迟钝又厚重。
周六下午。
颜不渝准时去了心理咨询室。
生理指标和之前相比似乎没有变化。
心理医生，“你的大脑活跃度还是很高，无时无刻不在思考问题。”
颜不渝认为这很正常。
偌大一个颜家安在他肩膀上，内里的尔虞我诈，盘根错节需要人来梳理，他得时时做出决策，不能让自己松懈下来。
沉默继续蔓延。
医生用轻松的语气问他，“我们俩也算是认识很久了，你还是没什么想说的吗？”
颜不渝想开口说话。
但是有一个皮囊桎梏着他，叫他没法儿释放他自己。
似乎料想到自己从对方那儿得不到答案，医生叹了口气，“你心里已经没有欲望了，所以才会连活都不想活了。”
男人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活着……
他的思维极慢地解读着这两个字。
然后得出一个结论，他想活着。
这个结论出自于大脑的计算，而不是他的真实愿望。
也就是说他客观上需要活着，这和他的主观意愿无关。
可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客观上的联系都在越来越少，所以连活着的欲望都变得越来越弱。
医生感到棘手，没想到情况会比上次还糟糕。
虽然这个男人每次过来咨询时都吐露地很少，但作为一个和男人面对面沟通过许多次的“谈心者”来说，他还是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的。
比如这位商界知名大佬，对他父母的情感非常复杂。
在他的心理图像里，他的父母是会吃人的长着无数只手的怪物。
医生本以为随着那两位的死亡，男人的内心应该会释放掉一些情绪，可没想到现在更严重了。
“试着找一下这个世界上比较有意义的事情吧。”
“比如一位爱人？”
颜不渝离开了心理咨询室，这一场咨询结束，他仍没有卸下包袱，表露自我，但医生已经从他的行为中瞥见了端倪。
原来有钱人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医生最后给出他的建议，“虽然这不是个好主意，但是你可以把那个人当做精神寄托。”
疯狂的爱上一个人。
把那个人当成活下去的动力……
这对于颜不渝来说实在太难理解了。
爱这种东西，颜不渝从没有品尝过。
父母的婚姻是纯粹的利益结合，他们被绑成一条绳上的蚂蚱，连死亡都栓死在一起。
可这中间没有夹杂一点爱。
颜不渝作为工具出生，他一出生就被安排好了具体的任务，所有的喜好都是被定制好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有一套准则。
他的世界里没有爱这种东西。
他对爱没有感知能力。
医生的建议被他抛之脑后。
直到某天下楼梯的时候差点一脚踩空，他才揉了揉眉心，不得不把心理医生的话放在心上。
他以为楼梯下是一片温柔的云朵，跳下去就能让他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
好在理智终究还是更胜一筹，他没有被诱惑着跳下去。
但这无疑是一个警报。
颜不渝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
这种超强的行动力让他将颜家从大厦将倾的危机中拯救下来，也让他在这种自身不断下坠的时刻得以自救。
于是他很快就做好了听从医生建议的决定。
他需要一个好掌控的人，把所有情感寄托到他身上，把他当做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这听起来有些癫狂，却是颜不渝自救的唯一办法。
他的情感没地方投射。
他需要那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