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被壁咚的猫咪
低热难退，缠缠绵绵。
身体不像高热时头晕目眩，喘不上气，而像淹没在热水中随波逐流，昏昏沉沉。
床头开着小灯，淡黄色的灯光让早和之眼睛染上朦胧，往事毫无征兆地复苏。
陆糸坐在椅子上，静静聆听。
早和之说，这是一个俗套的青梅竹马的故事。他们在医院相遇的时候，宛柏十岁，他七岁。
宛柏一头天然卷的黑发，跟他桀骜不驯的个性一样，从小就难以管束。
那时，坐着轮椅的早和之看完诊，来到庭院里呼吸新鲜空气。大树下，男孩被家人戳着脑门责骂，脸上手臂贴着医用胶带，似乎是因为乱拆机械受了伤。
虽然乖乖低着头听训，男孩的表情却完全不是反省的样子，挨训期间，甚至大喇喇地打哈欠，把家长气得七窍生烟。
他瞧着有趣，没忍住笑出声，随即觉得不妥，立即捂住嘴巴。
但还是晚了。
下一秒，男孩抬眼瞪过来，用愤怒的眼神维护大大的自尊心。但似乎没想到嘲笑自己的是个残疾人，男孩怔了一秒，收回目光。
小早和之讪讪，转头看向别处。他早已习惯，看见他的人，不是露出同情的眼神，就是撇开头避免与他眼神接触。
“喂！我叫宛柏。”没想到，过了一会，在他专心研究花朵间飞舞的蜜蜂时，男孩居然过来和他打招呼。
名字叫得很响亮，只是口气不怎么友好。站立着的男孩比他高出不少，婴儿肥尚未完全消失的脸蛋表情十分严肃。
难道是想揍他一顿解气？
小早和之下意识按住轮椅，要立即远离看着不好相处的男孩，却被对方一把按住。
“跑什么？我又不吃你。你叫什么？”宛柏蛮横地闯入他的世界，“想要交朋友就说出来啊，别光偷看。”
这下轮到小早和之怔住，原来方才他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对方的？
“我叫早和之。”宛柏死死摁住轮椅，他不自我介绍就不松开手，他只好老实交代，“你误会了，我没有要交朋友。”
跟他做朋友很无聊的，要照顾他，不能一起奔跑、踢球、压马路。想到这里，小早和之眼神黯淡地揉揉双腿。
宛柏年纪虽小，洞察力却很敏锐。
男孩弯腰拍住他的肩膀，大声说出一个张扬的承诺：“我很厉害的，我会制作出让你自由行走的器械的！”
早和之永远记得宛柏说这番话时的笑脸，自信满满的，意气风发的。
年幼的孩子满腔热忱，一心为朋友，浑然不知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
小早和之笑起来，即使宛柏只是小孩子的大言不惭，对于这份心意他依旧非常感激。
没想到，宛柏真的践行了这句“戏言”。在医院相识之后，他们相伴长大，颇有天赋的宛柏一直在相关领域深耕。
拐杖、轮椅、机械外骨骼……从宛柏有能力研制辅助行走的器械开始，他使用的每样辅助器械都出自对方的手。
宛柏告白的时候说：“你是白天，我是黑夜。我不想极夜，也不想极昼，只想要晚霞交织的黄昏。”
当今科技很发达了，国内外能人辈出，让他站起来行走的机械外骨骼，其实很早就被研发出来。
但宛柏一直不满意，他觉得目前这些人体外骨骼穿戴麻烦，上身笨重，操控不够迅捷，又不能长时间使用。
说到这里，早和之顿了顿，接过陆糸递过来的水杯，低头喝了一口：“两年前，他说有机会参加一个超前的研究，无论如何也要去。”
“这个系列的研究是保密的，他不能随意跟外界联系，更不可以回家。”早和之摩挲着玻璃杯，无奈又纵容，“我们只能单向保持联络。”
宛柏偶尔会给他发消息，最近一次说也许很快就能见面了，让他保重身体，不准总跑去广场吹风，否则回来要好好算账。
宛柏雇佣的特殊机构会定期发报告，告诉宛柏他的生活细节，安全与否，并且负责提供保护。
听到这里，陆糸欣喜地拍掌，总算听见故事甜的地方了：“那你可得快些好起来！”
被陆糸逗笑，早和之止不住咳，他可没被某人画的大饼忽悠，哼道：“反正都等了两年了，该病病，该好好，不用为他打乱步伐。”
成年人生病了短暂退化成幼稚的小孩。
陆糸跟着笑。
“好啦，你先睡会，晚点起来吃饭吃药。”聊天告一段落，陆糸催促病人休息。他离开时，带走了蹲在床尾的两只猫咪。
这两只猫正是爱好听故事的小狸花和它的黑猫男朋友。爪爪让陆糸擦干净之后，陆余两猫才跳上床的。
喵帮早早压被子，不叫冷风从脚底吹。
“喵，青梅竹马的感情真好。”听完故事心满意足的小狸花顺从地离开，边走边感叹着，严谨地自我纠正，“竹马竹马。”
注意到森乌偏头拿疑问的眼神看过来，相当熟悉大黑猫肢体语言的陆余，笑着解释：“竹马就是从小一起长大。”
“在人类社会，有些伴侣是由长时间相处发展而来的，从小一起长大，是其中时间最长的一种。”
竹马竹马=时间长=感情好的伴侣？
森乌抖抖耳朵，贴住狸花猫求证：“猫和你也是竹马竹马？”
陆余被大黑猫挤到墙边，仰头对上那双款款深情的碧绿眼睛：“喵，不是。”
森乌都活多少年了，装嫩不得行哦。
听见否认的话，森乌的耳朵耷拉下来，它一爪摁在墙壁上，不让小狸花跑掉，追问：“为什么？那猫和你算什么？”
噗！哈哈哈！
维持被壁咚的姿势，陆余憋得很辛苦，控制不住快要决堤的大笑。
它知道大黑猫只是好奇它们从初始到现在的相处模式，有没有什么叫法。
但这种询问方式，搞得它们像在搞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恋情，它被没有安全感的对象逼问名分。
小狸花笑得好开心，是因为猫问了奇怪的问题吗？此刻，森乌觉得答案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不过，它想看见陆余更开心的笑容，于是凑上去贴住对方的脑门，鼻尖顶着鼻尖：“乖崽，告诉猫。”
自己的脸被森乌收藏在深邃的眼底，陆余冷不防被其中毫不收敛的爱意淹没，一时间忘了大笑，迷迷瞪瞪张嘴：“是养……”
成。
打住！打住！
这么羞耻的答案绝不能说出口！
猛然回过神，狸花猫一个头槌撞上去，逼迫大黑猫拉开距离，别拿美色引诱它。
拉拉扯扯间，两只猫滚做一团。被撞翻的大黑猫仰着肚皮，像个大型摇摇车，怀里抱着咬它脖子胸口的小狸花。
感受着伴侣细腻的绒毛，森乌愉悦地眯起眼睛，纵容陆余在肚皮上耍无赖，而这里是猫咪最柔软的致命点。
舔舔小狸花的头毛，森乌幸福地轻拍尾巴尖，此时此刻，它已把竹马丢到九霄云外。
倏然，破空的声音响起！
森乌警惕地一个翻身把陆余压到肚皮底下，只见凌空飞来一颗网球，那只暹罗猫追在后面跑。
一猫一球将二猫世界毁得彻底。见暹罗猫追着网球跑过，狸花猫二话不说，立即钻出肚皮追上去一起玩耍。
网球会无缘无故出现？
森乌面无表情地回头，果然，小狸花养的人类正扬着得意洋洋的笑脸，叉着腰站在沙发旁边向它比耶。
比耶，这个词是陆余在拍照时教它的，说是人类感到开心就会做的手势。
冷冷望着对方，森乌弹出利爪龇牙，满意地看见人类脸色一僵。然后，它拖着大尾巴加入追球游戏。
乖崽，猫来帮你。
暹罗猫：？？？
历史总是出奇的相似。
睡醒一觉，早和之觉得全身轻松很多。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了，卧室房门留了一条缝，他闻到诱人的饭菜香气。
退烧之后，食欲就恢复了，他的肚子饿得咕咕响。早和之拉过轮椅坐上去，推着轮椅慢慢走到客厅。
陆糸正在厨房忙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的神情严肃，搅拌的动作有些手忙脚乱。
三只猫咪在睡觉，沙发上大黑猫和小狸花盘成一团，暹罗猫独自睡在它的窝里。
早和之停在猫窝前观察，奇怪，今天皂皂怎么这么能睡？按往日，这时皂皂已经过来向他讨食了。
皂皂：累了，很累。
“你起来的正好，我把晚饭热了一下。”抬头看见早和之，陆糸一边说一边关火，将香浓的瘦肉粥倒入大碗。
稍微热了一下，方闻全程指导。
“谢谢你，麻烦了。”早和之推着轮椅来厨房帮忙，“猫咪们的食物在哪？我端出去。”
他看见白色的饭盒打开了，说明陆糸已经把里面的食物分了出来。
猫咪们的晚餐比病号餐丰盛。
鲜美鸡腿肉配合土豆炖煮，出锅时切成适合猫咪的牙齿撕咬的小块，再将熟烂的土豆碾压成泥裹住鸡腿肉。
早和之端着三份卖相极佳的猫饭，没闻到调料的香气，也不妨碍唾液在口中疯狂分泌。
他咽了咽口水，皂皂，打个商量，爸爸想跟你换一换。
大黑猫最先睁开眼睛，维持u形的姿势让小狸花趴舒服，抬起爪子慢条斯理地舔。好像只要小狸花不睁眼，就能纵容对方睡到天荒地老。
“乖崽！吃饭啦！”陆糸不惯着，顶着大黑猫刀片似的眼神，大声呼唤狸花猫，“吃完要回家咯，奶奶的小衣服还没试。”
喵呜？
下巴搭在大黑猫背上，睡得冒鼻涕泡的小狸花用力抽动鼻子，睁开睡意朦胧的杏核眼。
没错，叫醒陆余的不是吵闹的喊声，而是炖鸡腿肉的香味，人类闻不到，猫咪可是闻得明明白白。
朝食盘方向咕涌的小狸花实在太可爱，让两个人类不约而同露出痴痴的傻笑。
乖崽，吃饭。
占有欲十足地抱住陆余，森乌用布满倒刺的舌面给小狸花洗好脸，动作利落干净，一看平时就没少做。
这时，暹罗猫也被主人叫醒，噌地一下蹿到食盆前嗅嗅闻闻，途中差点爪底打滑。
相比之下，森乌和陆余就显得从容优雅多了，迈着小碎步跑过去。暹罗猫自觉在它的猫碗前就位。
森乌碗里的鸡腿肉最多。对比了一下，它把自己的碗推到小狸花面前，乖崽，吃这份，这份肉多。
五脏府唱空城计的陆余欢呼一声，用力蹭蹭男朋友，扑到森乌的食盘前大吃特吃。
一边吃，尾巴尖激动地抖动，一边嘴里发出喵喵呜呜的声音。
好吃好吃，炫喵的嘴巴里。
森乌笑得眯起眼睛，多吃点，吃胖一点。冬天要到了，为了长膘，最好把两碗都吃光。
大黑猫宠溺小狸花的样子，让第一次见识到的早和之侧目：“陆糸，你家乖崽到大黑食盘里吃东西了。”
被欺负的大黑猫连旁边那碗都不动，看着委屈巴巴的。
陆糸：？委屈？你说的是大黑？
“别理它们，大黑喜欢吃剩饭。”陆糸断章取义地解释，“乖崽胃小，马上就吃饱了，饿不着大黑的。”
再不济，野外还有小鸟小蛇小兔子，捕猎狂魔大黑猫能吃得肚皮滚圆。
果然，没过多久，小狸花就跑到旁边去舔毛。
大黑猫柔声哄了几次，直到对方烦得按耳朵，才吃光剩下的食物。失魂落魄的背影竟比被抢了食物还要难过。
早和之：饱了，很饱。皂皂，你饱吗？
暹罗猫：眼不见为净哦，喵。
暹罗猫把自己的份额吃个精光，早和之见它喜欢猫饭，向陆糸请求食谱，等他彻底好了做给小猫吃。
满口答应下来，陆糸带着两只精神奕奕的猫咪告辞。陆余表示，睡醒吃饱喝足，喵可以一口气跑到家不喘气！
森乌宠爱地表示，猫陪你。
“乖崽，太好了。宛先生没有丢下和之，他们一定会再次重逢的。对吗？”月色皎洁，陆糸脸庞泛着温润的光晕，非常温柔。
喵喵喵。
你说得对！
小狸花挺起白绒绒的胸膛。
主人恢复健康，暹罗猫又雷打不动跑到中心广场蹲人。
日子一天一天过，陆余把猫帮的朋友都介绍给暹罗猫，让它蹲守时有玩伴，不至于太无聊打瞌睡。
有天，戴安大叔牵着平安路过，他带狗狗来散步买零食。见到貌似恶鬼的猎犬，暹罗猫吓得弓起身子哈气。
平安尴尬地直摇尾巴，陆余赶紧到中间调和，向炸毛的皂皂保证，这是喵的汪叔，脾气好着呢，不咬猫。
于是，皂皂又多了只狗狗朋友。只是狗狗朋友不常出现，要想见它得跑到另外的街区，一个人类的家里。
皂皂感同身受：猫懂，养着人类，确实不能浪迹天涯。
平平无奇的一天，照常到广场蹲人的暹罗猫趴在长椅上打瞌睡。
忽然，头顶罩下阴影。它抬起头，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面前。
人类的脸部轮廓深刻，卷卷的长发系在脑后，声音低沉好听：“皂皂？两年不见，你长这么大啦。”
喵，你是谁？
为什么叫喵的名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