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绝对不像,但是也很像
遮天蔽日的辫子草把“驴儿”们的休憩地笼罩得,连黄雾下的昏暗的光线也几乎没有了。黑暗中,斑斑睡得一点动静也没有,动物的呼吸的一起一伏都感觉不到。只有它的一对耳朵,在黑暗中,幽幽地亮着光。
嗷嗷心里是害怕的。按理说驴儿们应该都各回各家,各睡各觉了。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听到门外有生物在叫自己熟悉的名字。他用手拍了拍斑斑。对方睡如死驴。他心想:“我男子汉大丈夫,也算死过一次没死成的人,命这么大,还怕啥。”他给自己壮着胆,掀开了作为门的草。
刚掀开,一个黑暗“啾”地蹦了进来。一道光从嗷嗷眼前闪过。
那玩意儿静止在角落里。嗷嗷才看清,原来是之前抱过的那个小东西。它盯着嗷嗷看了良久,然后跑到斑斑身边,紧挨着趴下。
但它似乎不能入睡,在斑斑身边左蹭左贴地,似乎在寻找一个它觉得舒适的姿势 。扭着拧着,就碰到了嗷嗷的脚。
嗷嗷就这样看着它,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它碰到自己的时候,嗷嗷心里柔软,把它一把又抱到怀里。这回小东西不再往头上爬,而是在他怀里缩着,四蹄分叉的三趾紧拧着嗷嗷的皮肉。
嗷嗷以为这下它应该安静了。手轻轻地拍着它的绵软的背。可是小东西静了不到片刻,又开始在嗷嗷的怀里拧巴。嗷嗷不知道怎么办了。眼看小东西越拧越躁,突然仰起头又开始嗷叫。
小怪兽的叫声奶声奶气,声音不大,但是嗷嗷一把把它的大嘴捂住。对它“嘘……”声。小怪兽在怀里开始“妈妈……要妈妈……”地说话。
嗷嗷为不吵斑斑,带着丝丝恐惧,紧搂着小怪兽走出了斑斑的巢。他紧贴着草房子的外边沿,边走边哄着小家伙说:“小家伙想妈妈了吧。不怕不怕,我们去你家里睡。你如果听懂了,就指出你家在哪里吧。”
小家伙似乎听不太懂,嘴里含混地念着“妈妈——妈妈”“丹——丹——”。唉,原来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小乳驴。不过应该也不是哺乳动物。没有看到他们有这样的结构。嗷嗷没有办法,只好抱着哄着一圈又一圈地绕着房子走。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心里特别温暖又熟悉。
走了十来圈,小家伙还是没有睡意。……又走了十来圈,哄得嘴皮子发苦。……再又闷声不响地绕了几圈,嗷嗷才终于发现,小家伙的脸一直朝着一个方向盯着。于是他朝这个方向一直走去,走过一座小桥,走上几层草房,小东西突然从怀里挣脱,朝一个草门蹦去。
蹦到一个门边朝嗷嗷看了一眼,用眼神告诉他到了,才钻进了草门。
进了小家伙的家里了。终于。小家伙耳朵微弱的光线照耀下,房子里散落着很多的驴毛。它在这些毛发多的地方来回蹦哒。
”是有妈妈的味道吧?“嗷嗷这样猜测着,把这些毛发尽量地拢到一堆。果然小东西就跳到上面。但是没有躺下,而是坐立在上面,直直地看着嗷嗷。嘴里喊着:“妈妈——”
“我不是妈妈,你叫我爸爸吧——”嗷嗷说着,在小东西的身边紧挨着侧卧下来,一只手揽紧小东西,“睡吧。我是爸爸——我曾经也有个女儿。现在我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了。从深渊掉落的时候大概是摔坏了脑子。你应该一点也不像我的女儿,唉,她的样子——她的样子我也想不起来了。那是很远以前的事了。你叫我爸爸吧。爸——爸——”
小东西没有回答他,看他在身边躺下,就很快地安静入睡了。这个物种入睡速度真快,真是让人羡慕啊。嘴里嗫嚅了两句“妈妈——丹——”就也睡如死驴了。
嗷嗷伸两手指到它鼻间探探,巨大的鼻孔风声呼啸呀,可是胸膛没有起伏的奇怪物种。
嗷嗷也累了。但是他向来失眠非常严重。他试过无数的办法去缓解,全徒劳而致最终麻木和习惯。他手里轻拍着小东西的背。自言自语着念叨着他已久未谋面的女儿各种还能想起的细节。
……
嗷嗷也睡着了,只是他不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睡过了。并且睡得比他以往任何时候都久。久到终于醒过来的时候,他对一切更加的糊涂。他又花了半天恢复睡着的事务留下的记忆。总算,还没有断篇,但一切像发生在前生。
因为现在眼前的一切也令他不知道 要怎么办。小东西睡得四仰八叉。他走出去,无法辨认哪个方向才是斑斑的家。房子与房子太相似了。顺序也混乱。庞大的黑暗中,草杆在空中悠然地飘飞。一部分草房子里透出微弱的淡紫的光芒。
一切太安静了。怪兽们的睡眠时间显然与嗷嗷不同频道。嗷嗷在外面瞎逛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还醒着的动物。奇怪的是他也不觉得饥饿,也没有便意。死后的世界果然无欲无求。这真挺好。
嗷嗷这样漫无边际地想着,折了几根硬的软的草在手里盘玩。他不敢走远,怕自己路痴症连小东西的窝巢也找不回来,所以全无收获的漫游无趣了,又慢慢地回到小东西的家里。
他试着再度入睡,但是本就是失眠严重的人。一旦半夜清醒,再入睡也是极大的艰难。
他实在无法做到让自己头脑进入休眠的状态后,只好坐了起来。
他应该干点什么呢,打发着这漫长的,不知什么时候其他动物才会醒来的时光?
……
低头看手里,有四根硬木棍。这有点像。
很多年前,有个老人家在自己的眼前总是盘弄着这样差不多大小的竹棍。没头没尾的像面条一样的线,在她的手间棍子上有规律地缠绕。后来看得多了,有天他也用小木棍比划,被她老人家看到了,她便教了他一种武功。
那是能让面条变面片的功夫啊!
想到这里,嗷嗷把木棍上的草叶剥扯干净,然后放在硬地上磨尖了头。在接下来的漫长的时间里,它把一捆捆的草扯来,撕成极细的一丝丝儿,再打结连起来,开始织草衣服。
……
天知道过了多久在地球上,天知道这个奇怪的世界有没有时间这个概念,天知道这些驴为什么睡不醒。但是嗷嗷知道,自己需要一套衣服 ,至少是一套。还是斑斑,她是所有驴子里毛掉得最多的一头,因掉毛而被嘲讽不止一天两天了吧,这可怜的孩子,为什么会掉毛,一定是得了某种病。嗷嗷要给它织衣服,至少一套。
两套都织完的时候,嗷嗷感到自己又安全了几分。毕竟身上有衣物了。他想等斑斑醒过来一定会因为自己能有衣服,不再是光秃的身体而和自己一样惊喜。想到这里他就加紧了编织。
头上没有毛也不行,斑斑还是会被嘲笑,于是嗷嗷又给斑斑织了顶帽子。还特意不忘留出两个窟窿让耳朵露出来。
这些都搞定的时候,怪兽们还在睡。嗷嗷看了一眼身边的小东西。于是又开始给小东西织衣。他把房子里的许多驴毛织在一起,成了一件驴毛衣。
……
大概过了几亿年,这些动物是不打算醒了吧。嗷嗷已经用草织成了各种各样的动物和衣服用具,怪物们的家园里有了许多的草编地球动植物。这个世界让嗷嗷终于也有了归属感。他把他还记得的东西的样子都竟然编织了出来,摆得到处都是。
这才是他从小一直梦寐以求的乐园。
时间悠久,但是嗷嗷越编越起劲,完全不像从前写代码那么辛劳。他一点也不感觉到累。有时有了睡意就睡一会儿,睡起来看动物们还不醒就又去拔草编织。
终于有一天。他再睡起来,发现草叶不再舞蹈,大部分都僵在空中。不再柔软。他发现自己有点慌乱。接下来编织不成了,孤独的日子要怎么打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