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山魈怪谈（七）
那三座坟茔一字排开，周围林木环绕，野花遍地，环境清幽。
不出宋时予所料，坟上分别用木牌刻着凌风、韩影、柳自怜三人的名字。
那排坟茔的旁边，有一处简单的石台。宋时予发现，那石台下苔痕新绿，台面却光滑洁净，想来袁天行应当是常常在此逗留。
袁天行领几人到此，再无掩饰，他的脸上露出哀伤的神情，缓缓道：“我的三位好友，皆已长眠于此。“
“生死有命，本是再自然不过，可惜的是，三位仁兄的剑法精妙，冠绝武林，却来不及传承下去……老夫用三十年的时间，将他三人的剑法研习参透，融会贯通，却苦于不曾遇到适合传承之人。”
“老夫也曾尝试在来此山中的猎户、山民之中寻找合适的传人，但事与愿违，那些人竟误以为山中有山魈，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过分，后来，竟再也无人敢进山……”
“山魈”之说，原来竟是这般缘由，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瞠目结舌。
袁天行接着说：“如今你三人来到此谷中，也算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剑法剑诀，你们习得之后，日后行走江湖，也不必与人提起我等姓名。你们各有师承，当以师门武功为基础修炼，在此谷中不必拜师，只应允老夫一事便可。”
“但凭前辈吩咐。”
“尔等习我剑术，当克己慎独，守心明性。不可欺压良善，不可行不义之事，可能做到？”袁天行的表情十分严肃。
“那是自然。”几人忙不迭应允。
哪怕不算正式拜师，几人也郑重地向着那三座坟茔行了跪拜大礼。只是无缘得见这三位剑法高深的剑术高手，三人心中难免有些遗憾。
“这谷中清净，气候宜人，野果长得多，野猪，野猴儿也不少。你们几个娃娃，倒也可以在这里野上一野。明日卯时，你们也来此处便是。”
袁天行说完，便独自向树林深处走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三人内心感触不已。
谁也没想到，昔日的“四剑圣”，如今却有三位已长眠在这宁静的山谷之中。
当真是世事如烟，变幻难料，踪迹难寻。昨日之繁荣，今朝或已凋零；昔时之欢悦，转瞬或许泪流。桑田化沧海，光阴流转，令人不胜嗟叹。
一番感慨之后，南亦欢发现元宵的眼里早已泛起泪光，便上前去宽慰道：“事已至此，元宵，你也不必太多忧思。”
元宵感怀于袁天行对好友之义行，对其余几人之死又感到惋惜，一时之间，竟难以抑制地哭了出来。
宋时予看在眼里，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一开始主动接触元宵，是带着其他的目的。但这些天接触下来，只知他心底善良，性格率真，与他之间的关系，已不是“同路人”那么简单。
三人之间虽说不上出生入死，也算不上坦诚相待，却也一起经历了许多。难怪元宵感怀“四剑圣”之情谊，竟会如此难过，怕是联想到了自己。
此情此景，气氛微妙，三人之间忽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南亦欢见元宵的情绪已稍有平复，再看他灰尘泥土满身，便率先打破了这沉默。
只见南亦欢亮出他那标志性的笑容，说道：“刚刚过来的路上，我见不远处有一个水潭，这人人都一身灰的，我们先去那边洗洗如何？”
南亦欢语气欢快，不着痕迹地驱散了元宵心头的阴霾。
“好。”宋时予连忙回应道。
元宵看了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擦干了脸上的泪痕，便点头默认同意了。
南亦欢果然没有带错路，走了不多时，几人便来到了一处水潭。
这水潭果然是一处好地方，水潭里的水是由山上清泉溪流汇聚而成，溪流涓涓，如瀑飘下，水汽清凉润泽。
潭水清澈碧绿，游鱼缓缓，悠然自得。水潭边清幽干净，树木成荫，有几块大石横亘其中，当是天然的地势，日积月累，才形成了这处水潭。
三人见到此潭，顿感心旷神怡。南亦欢更是干脆利落地卸下长剑，脱了外衣鞋子，一跃便跳下了水潭。
元宵已收起了忧思，重新现出了笑意，也毫不犹豫地随南亦欢下了水。
阳光温暖，潭水清凉，众人皆感到甚是惬意。
宋时予在水潭边看着正在水里玩得不亦乐乎的南亦欢和元宵，心中却泛起一丝难过。
弟弟若还在世上，也当跟元宵年纪差不了多少。只是此刻，不知道他究竟身在何方。
数个月前，宋时予下山后，便径直寻到了当初与弟弟失散的七星岭。
七星岭在涿州和汀州的交界，那山崖也并非绝壁，弟弟若是身死，也当有人知晓。
但他两处都打听遍了，也无人知晓十年前的那件事，弟弟的踪影也遍寻不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宋时予的心里一直备受煎熬。
因此，每每看到南亦欢和元宵打闹，他总是难以避免地想到弟弟。
“宋大哥，你发什么呆呢，快点下来啊，这水里可凉快了。”元宵朝宋时予招手道。
熟悉水性的南亦欢一个猛子扎到水潭深处，又忽然冒出头来，说：“宋兄，快点下来，这潭水不深，你若不通水性，也不会淹死的。”
宋时予确实不习惯与他人赤裸相见，内心始终感觉有些不适，便寻了一处石头坐了下来，道：“你们洗就好，我晚一些……”
“宋兄，你这么害羞，难道你是女子吗？”
话未落音，南亦欢和元宵齐齐向宋时予泼起水来。
两人随后又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宋时予措手不及，身上衣衫尽湿，不得不加入了两人的行列。
三人在水潭中摸鱼潜水，嬉笑打闹，享受这难得的平静和惬意，也洗去了这一路的奔波疲惫。
在远处看着几人嬉闹的袁天行，也不禁被这笑声感染。但短暂的微笑，根本无法掩盖住他脸上那股淡淡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