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开棺
秦祯随即将布袋的口子上的绳子拉开，将袋子往下一卷，露出里面成堆的铜板来，对韩慎说道：“这里面总共有五两银子，我打听过，衙门的仵作在外面接私活，收取的报酬便是这个价。我想请你替我爹重新验尸。”
韩慎听了，顿了顿，他一直都有些好奇，义庄里面停的那个棺材中躺的人是谁，为何停放许久也未下葬。
现在看来，原来便是秦祯的爹吧。
原来他跟自己一样，也是不久前才没了遮风挡雨的父亲。
韩慎顿时便有了一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将钱袋子理了理，将绳子重新拉好，把钱袋往秦祯面前一推，说道：“我可以帮你验尸，但我并不需要你的钱。”
秦祯沉默一瞬，对韩慎说道：“谢谢你。”
韩慎听了，脸色有些不愉，看着秦祯认真说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秦祯立马问道：“什么条件？”若是他想要白虎峡里的地，她也能理解。
韩慎却说道：“我的条件就是，你我之间，可以不必如此客气，我并不喜欢每次都从你的嘴里听到谢谢二字。”
他说罢，看着秦祯有些愣神的模样，嘴角上扬，不自觉便笑了。
他想：眼前这人一定不知道，如今一无是处的他，能被人需要，被他需要，他到底有多欣喜。
秦祯先是愣神了片刻，她没想到韩慎的条件原来竟是如此简单，继而想到自己心中所想，不觉有些羞愧。
她沉默了片刻，想着自己与韩云屹和囡囡之间，也算是共患难过，如今这样的关系，不是亲人，却又胜似亲人。
到底是自己因陈氏和秦勇一家，对人的防备心过重了些。
她并不知道韩慎对自己的少年心思，只当韩慎的意思是，他们之间总是谢来谢去的，反而关系疏远了，便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
她这一笑，如春日阳光般明媚，一下就晃了韩慎的眼，韩慎有些心虚，便低头去理琴弦。
秦祯忽然问道：“你刚弹的是什么曲子？”
韩慎抬头看着秦祯。
秦祯见韩慎没有立即回答，说道：“那么好听的曲子，难道没有名字吗？”
韩慎才回道：“有，只是一首摇篮曲罢了，哄囡囡睡觉的。”
秦祯困惑道：“只是一首吗？不是两首吗？后面那首听起来好似有些幽怨，也是摇篮曲吗？”
韩慎脸色有些古怪地看了秦祯一眼，点点头道：“嗯，也是摇篮曲。”
秦祯道：“那还是弹第一首给囡囡听吧，小孩子从小听幽怨的曲调，对心性不好。”
韩慎又“嗯”了一声，声音有些闷闷的，心想，第二首本也不是弹给囡囡听的。
秦祯丝毫没有察觉到韩慎的情绪，收了钱袋，与韩慎商议好第二日再见，便回了义庄去。
第二日黎明，趁着天没亮，白虎村中的人还未起床，韩慎便到了义庄来。
因为怕开棺会吓到尤氏跟月月，秦祯便让月月带着尤氏留在白虎峡竹屋中照顾囡囡。
尤氏自然十分欢喜地配合。
义庄里，光线明亮的堂屋中，秦祯费尽了力气，才将厚厚的棺材盖推开。
再次看见躺在里面那具烧成了焦炭的尸体，秦祯还是觉得心中无比的悲痛，瞬时变红了眼眶，泪珠子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她扒着棺材边，对躺在里面的秦敏说道：“爹，孩儿不孝，要打扰您的英灵了。请您看在孩儿是为了找出杀害您凶手的份上，不要责怪孩儿。等孩儿替您查清了凶手，自然会将您好好安葬，再到您坟前磕头请罪。”
秦祯接着又给秦敏上了一炷香，磕了几个头。
韩慎亦给秦敏上了一炷香，说道：“打扰了。”
等秦祯做好心理准备之后，韩慎才开始检查秦敏的尸首。
他先是仔细查看了秦敏尸首的外观，查看有无钝器伤，然后用一把小刀划开了秦敏的喉咙，用木镊子翻开脖子上的皮肉，查看了一下里面喉管内部的情况。
之后便起身对秦祯说道：“你爹的喉咙里并没有吸入烟灰，是被人杀死以后再放火焚尸的。”
秦祯证实了心中的猜想，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咬着牙点了点头。
虽然她其实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
韩慎走过去拍了拍秦祯的肩膀，问她道：“如今，既然确定了你爹是被害死的，你打算怎么办？”
秦祯神情坚定地说道：“你可否帮我写一份验尸簿？我要去衙门报案，让衙门调查我爹的案子，把凶手找出来，或者能查出些线索来也好。”
韩慎听了，眉头一蹙，心里面有些不好的预感，直觉此事不会如此简单顺利，那孙章义分明是个糊涂不会查案的，去县衙报案有用吗？
但他还是听秦祯的话，将秦敏的尸体情况规规矩矩地写了一张验尸簿，递给秦祯收好了。
虽然经过陈会的案子后，秦祯也知道雍宁县县令是个糊涂的，可她现在就是个无头苍蝇，即便知道前方是一坨屎，她也只能先扑上去，万一屎里开出了花呢？
——
这日晚上，雍宁县县衙中，后院的一间闺房内，孙仪走进此屋，掀开了里外间挂着的白色珍珠帘子，走到正坐在里间小榻上在绣花的张氏身边坐了，问道：“娘，爹呢？都要到摆饭时间了，怎么还不见爹过来？”
孙仪的娘张氏，出身清河世家大族张家，容貌不过中等，但好在从小所受的教育，也养出了大家闺秀的气质来。
听了孙仪的问话，抬头说道：“你管他做什么，他反正有吃饭的地儿。你要是饿了，娘这就让下人们来摆饭。”
话音刚落，便有下人来说道：“夫人，大人说他今日便不过来一起用晚饭了，让夫人且随意。”
张氏眼神一暗，点了点头，冷声对那下人说道：“知道了，下去吧，让人来摆饭吧。”
那下人应了，出了门去，孙怡立即就脸色十分难看起来，对她娘张氏说道：“爹分明答应了今儿晚上要过来陪娘吃饭的，怎么又反悔了？”
张氏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说道：“还能为什么？还不是最近刚得了一新鲜的玩物，正在兴头上。”
孙仪听了，便十分不高兴，问她娘道：“可是爹近日才从妓院里赎身的那个许音？”
张氏放了绣绷子，道：“不是她还能是谁？这样腌咋的东西，在我娘家那边，谁家都巴不得离得远远的，就怕沾惹上，你爹可倒好，还自甘下贱地往家里带。仪儿，你看清楚，天下男人都这般德行。你以后挑夫君，娘可得给你好好把这关，断不能让你再受娘这般的闲气。”
孙仪顿时便羞红了脸，说道：“娘，元表姐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京都了吧？娘可否写封信，送到元府跟姚府，打听一下那位林公子的身份？”
她娘便伸出手指头来戳了一下孙仪的额头，说道：“你呀，自从你表姐他们几人回京都之后，娘便见你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感情真是女儿大了，心都放在外人身上了？”
孙仪便抓着她娘的胳膊撒娇道：“娘～”
张氏却神情严肃地说道：“不过在你的亲事上，娘是赞同你爹的意见的，可得好好挑个咱们能治得住的，别惦记那京都的高枝儿。你呀，就是一只百灵鸟，不是那仙山凤凰，京都的梧桐树你住不了，懂吗？”
孙仪心中尽管很不服气，可又不想继续听她娘唠叨，便闷声闷气道：“懂了。”
——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秦祯便出了白虎村，赶着进城的牛车去了县衙门口。
只是没想到，她倒是来早了，县衙大门上的牛鼻子铁环紧紧地挨在一起，一点要开门的意思也没有。
秦祯只好坐在衙门下的石狮子旁，等着县衙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