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字莫缩

    梁进冷笑一声，见尤弘志似乎不信，便又说道：

    “这可不好，等老尤兄出去后，遇到巡山的官兵，该如何解释？”

    雷把总笑道：

    “还解释个屁，带着大卸八块的尸体，官兵立马就将他抓起来，扔到监狱细细审问！不过，等他们把什么夹棍、老虎凳之类的酷刑都在老尤兄身上用过后，竟查出来本地户口簿子中没有‘尤弘志’这么一个人，而且他也没有路引凭证，于是咱们老尤兄就成了流民，身负命案的流民！杞子，你懂律法，这种情况该怎么判刑？”

    杞千户冷笑道：

    “这种情况，还判什么狗屁刑？县太爷高兴的话，把他扔进暗无天日的大牢，让他这辈子都待在里面，与虫蚁蛇鼠为伴。若是遇上县太爷不高兴了，直接弄死，反正是流民，谁在乎呢！”

    三人一唱一和，给尤弘志勾勒出一幅山谷外的地狱景象。

    尤弘志脸色微变，吴家几人的脸上也有惊恐之色。

    吴老太这时说话了：

    “弘志，别折腾了，你母亲的墓还在谷中呢！把二老合葬在一起，才是孝道。”

    尤弘志叹了口气，然后对吴老太说：

    “老姐姐，你说的对。不过，等把我父亲下葬了，我要出山谷去，还有我们开山派二百多人，求老姐姐成全！”

    吴老太并不应承，而是说道：

    “先把你父亲下葬了，你们再跟辅臣和辅政商量吧！你也知道，你老姐姐我不管事的。”

    没想到，尤弘志立马转头对吴谷主和吴老三说道：“你二位的意思呢？”

    吴谷主说道：“你先去忙你父亲的丧事，我回头召集几个坊长讨论一下。”

    老三吴辅政也说道：“尤叔，你别急，先让死者入土为安！我们商量一下，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尤弘志这才勉强答应，拜别了吴老太。

    送走了尤弘志后，吴谷主对母亲吴老太私语了几句，接着又将院门口的徐管家招呼过来，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徐管家便搀着吴老太太去前院了。其余吴家众人则又回到祠堂。

    梁进他们跟着一起进去，可这次吴谷主和老三吴辅政坐在上首，吴二夫人、吴三夫人坐在下首，吴忌侍立在母亲身后，只给梁进他们留了门口的位置。

    雷把总一看这情形，挺身而出，问道：

    “怎么着，不留客了吗？”吴谷主呵呵一笑，说道：

    “几位，你们究竟何方神圣？”雷把总没好气地说：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们是钦差！”吴谷主冷冷地道：

    “钦差？满口粗话，打打杀杀，又爱管闲事，我还没见过这种钦差！”雷把总怼道：

    “你原先见过钦差吗？”吴谷主顿了一下，又说：

    “你们若是山间盗贼，意外闯入我候仙谷，请直说，我这里给你们备些财宝，你们这就离开，出了山谷，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不准向外人提我候仙谷！”

    三人疑惑不解，梁进问道：“谷主何出此言？”

    吴谷主沉思片刻，说道：

    “大概一个多月前，有一伙盗贼意外闯入我候仙谷，偷了置衣坊两捆生丝，后来又溜进老二家，准备行窃，不想其中一个青年失足从房顶跌落，被树枝贯穿气管而死。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就是那伙盗贼吧！”

    梁进觉得好笑，哪里有什么盗贼团伙，当时只有他一个人。他问道：“谷主凭什么说我们就是那伙盗贼？”

    吴谷主冷笑道：

    “当时吴忌在房中读的，正是《孟子》中‘舍生取义’一段，今日你恰好考他这段学问，哼，是怕自己没有马脚可露，故意这么做吗？”

    梁进不禁脸上一红，暗自忏悔道：“你装什么蒜，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现在被人家怀疑，真是自作自受！”

    这一节他没跟雷把总和杞千户说过，可他们似乎看出来了，吴谷主所言不虚，但他们二位可不像梁进那么讲道理。

    杞千户说道：

    “我们千岁大人向来侠义心肠，最喜欢《孟子》中‘舍生取义’这一章节，今日前来，听说你家公子喜欢读书，顺便指点他一二！你们吴家人好不识抬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雷把总随之冷笑道：

    “这老儿最是小人之心，竟敢怀疑我们钦差的身份！我们给陛下跑过无数差事，你还是第一个敢提出怀疑的，真是有意思！”杞千户又说：

    “亏得刚才我们千岁大人还仗义执言，帮你们解围，你们就这么翻脸不认人，真是岂有此理！”雷把总附和道：

    “没错，岂有此理！”他的嗓门大，这句“岂有此理”可谓振聋发聩！

    听到他们这么拥戴自己，梁进顿时心下大慰。

    可那吴谷主稍后又说：

    “你们说是来宣旨的，可我们连黄布圣旨都没有看到！”雷把总喝道：

    “谁说陛下的旨意必须写在织锦黄布上的？陛下平时旨意多了去了，十之八九都是口谕，剩下的又十之八九是手诏，仅有屈指可数的旨意才需要写在织锦上！你懂不懂？”

    听闻此话，吴谷主与老三对视了一眼，接着吴老三说道：“既然你们是钦差，那总该有身份凭证吧？”

    杞千户冷笑一声，从包袱中掏出一块令牌来，举在吴谷主与吴老三面前。

    那二人忙凑近来瞧，只见上面写着“中常侍 莫”几个字，正是梁进当时落在知府衙门的腰牌。

    杞千户一边展示，一边说道：

    “我们之所以不拿出令牌来，是因为这令牌乃是陛下御笔签发的，见此令牌，犹如面圣，你等都得跪下朝拜！”

    吴谷主与吴老三听杞千户说得煞有其事，不禁动摇，面露畏惧。

    可片刻后，吴老三似乎发现不对劲，就问道：

    “这是哪位的令牌？”杞千户收起令牌，说道：

    “当然是我们千岁大人的！”吴老三看了一眼梁进，说道：

    “你们千岁大人姓梁，如何令牌上写的是‘莫’？”

    千算万算，棋差一着，杞千户急忙在心中盘算如何解释。却听梁进说道：

    “本大人姓梁名进，字莫缩！”

    合情合理！杞千户不禁为梁进的机智暗自赞叹，跟着又补充道：“千岁大人的字，还是当今陛下御赐的呢！你们还有什么疑惑？”

    雷把总跟着说道：“别跟他们废话了，你这谷主，若还是不信，那跟我们走一趟，我们亲自带你去宫里面圣！”

    吴谷主尴尬一笑，说：“那倒不必了！”

    雷把总冷冷地说道：“既然不必了，那怎么着，还不下来跪迎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