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韦嫂
梁进在天庭妙严宫人间司被敕封为“降妖提督”后，随即又被白衣鬼使柳二爷收入囊中，带下凡间去了。
又是一段虚无，又是一个没有梦境的觉……
他是被海水呛醒的，撕心裂肺地咳嗽了几声后，爬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在海角府东边的沙滩上，旭日初升，面前的海水泛着金光，潮来潮去。
他忙低头去看，水中倒映出一个白皙俊朗的面庞，眉若剑，鼻似峰，只是双眼莹莹含情，朱唇艳艳乱神，这个男的怎会如此装扮！
梁进立马捧水洗涤，擦掉嘴上的胭脂，又觉脸上有粉，继续清洗，如此折腾一阵后，恰有一片潮水打来，将那油腻的胭粉脂水带走。
梁进又低头去照，这才像个男人嘛！只是拿这双眼睛无可奈何，他又是皱眉，又是乱瞥，但那双眼睛天然含情，皱不掉，瞥不走！
梁进又低头去看身上的衣服，竟是金绣龙纹的月白绸衫，脚上登的是白底黑面的官靴，此人定是个大官！
但梁进对海角城的官绅富户了如指掌，他从没见过有这么一号人物。或许是从天涯府坐船来逃难的黑心官儿，他不禁嗤鼻一笑：
“官再大又怎样，多行不义，到头来还不是只剩一副皮囊！”
随后梁进准备起身离开，可刚把身子撑起来，却觉得腰间沉重，又被拽回地上。
他伸手向腰后一摸，发现后面系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
他把系带盲解开，然后将袋子拉到身前打开，里面赫然竟全是银元宝，他起身掂量了一下，粗略估算，至少有二百两！
这是怎么个事？
莫非遇到风浪了，又舍不得钱财，随身系着？可这种大官，宝贝多的是，要系也应该是系金子才对。
又或者……遭到强盗袭击，被扔进海里了？可这二百两巨资，强盗怎么会舍得系在他腰上？
他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反正这跟他的降妖大业也没有关系。
眼下浑身湿漉漉的，找身干衣裳来换才是最紧要的。好在这地方他熟悉的很——海角府一尺一寸没有他不熟的，这里是东海岸，老韦家就在附近！
老韦不但是个渔民，还是个鸭农。年前他进城卖鸭子，因为摊位的问题跟人家闹了矛盾，眼看就要被打，梁进出面帮他化解了。后来有一次梁进来这里办事，意外撞见老韦，老韦还请他到家里吃饭，所以他认得老韦家就在这附近。
当下他将那袋银子负在肩上，缓缓朝老韦家走去。
可遗憾的是，老韦不在家。
他的妻子韦氏，一个三十多岁风韵正盛的大姐，依旧不改好客的性格，对豪绅大官也不抵触，不等梁进开口说明来意，她就热情地招呼道：
“当家的去祭海坛了，你这怎么……不行我给你拿件衣服来换？”
梁进立马拱手道：“有劳大嫂！”
不一会儿，韦嫂就拿着几件干衣裳送了过来，并说：“我们这粗布短衣的，你别嫌弃，换完你叫我，我给你把换下来的拿出去洗洗晒了，今天天气好，不到中午就会干，你继续穿！”
梁进倒不在乎那几件华丽的衣服，他是要去降妖除魔的，妖魔鬼怪可不管你穿什么，至少他小时候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是这样。
但是从这里到海角城，还有十几里路，那候仙谷的入口还在海角城北边的山里，若是靠两条腿走过去，怕是要走到天黑，本来降妖的任务也就才五天，哪儿能这么耽搁！
于是梁进边换边向门外的韦嫂问道：“大嫂，这附近可有车马市？我要进城去，想买匹马来骑。”
韦嫂高声答道：“呦！这车马市啊，只在镇上才有，我们这海边，平时顶多用个牛车拉货，你要是不嫌弃，刘黑子家就有牛车！”
梁进心想：“牛车就牛车吧，先租来赶到镇上，再买匹马进城也行！”
可正当他准备把这个想法说给韦嫂时，突然，韦嫂在门外又喊道：
“啊呦，不对，不对！刘黑子家的牛可能指望不上了，今天早上祭海，他家的牛怕是已经被献给龙王爷了！不然你跟我去看看，要是还没献，咱们跟村长说说，先送你去趟城里，回来再献，你看怎么样？”
屋里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韦嫂又扯着嗓门问道：“小伙子，换好了吗？我刚才说的，你听见了没有？”
接着屋里传来梁进吞吞吐吐的应答：“好……等……没有……大嫂你等我一下！”
韦嫂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原来梁进换衣服时，在内衣中发现一个腰牌，上面赫然写着：中常侍 莫！
他急忙去摸身体下面，一个晴天霹雳直击他的天灵盖：这人是个太监！
没错，这人正是从世宗皇帝那里骗到护身手诏，又哄骗了太子殿下后乘船出逃的莫公公！
当然，这个信息梁进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成了一个死太监，妈的！
那碧纨仙子说的好，要给我找个“囫囵身子”，她怕是不知道男女有别吧？
哎……
他懊丧了一阵，只好自我安慰：管他呢！就五天的事，五天过后，老子就要成仙了！
可转念又想：若成仙后，还是这副躯体，那……
算了，我……我能怎样？
门外又传来韦嫂的问候声：“小伙子，怎么了？衣服不合身吗？”
梁进匆忙换好衣裳，说道：“没有，没事，我换好了，大嫂，你进来吧！”
韦嫂推门而入，冲他微微一笑，随后弯腰去捡他地上换下来的衣服，同时又把去祭海坛找村长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梁进说道：
“人家祭海是大事，要选吉日，更要选良辰，岂会为我更改？再说了，那头牛马上就要被献祭了，我又怎么忍心让它临死之前再做趟苦力，不得安生？”韦嫂笑道：
“小伙子，你一看就是个读书人，跟我们村长家的公子一样，他说你们这种心地善良的行为，叫做‘仁义’。我们乡下打渔的可不懂，只知道要做什么，就想尽办法去做。”梁进也笑道：
“你说的理儿也没错，心中有了目标，就要千方百计去实现，可我还是不忍心让那头牛死前还不得安宁。”韦嫂微微一笑，幽幽地说：
“那头牛之前被人使唤着，成天负重往返于滩头和村里，也没人心疼过它苦啊累啊不安宁啊，现在临死前再心疼，我记得村长家公子还说过一句圣人的话，叫什么‘五十步笑百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梁进一愣，没想到韦嫂竟是个深明大义之人，他为自己的假仁假义感到羞愧，于是深深一拜，说：“受教了！”
韦嫂噗嗤一笑，赶紧将他扶起，拉着他的手说道：“我懂什么，咱们还是快去祭海坛那边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