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王府
这山北跟山南果然不一样,首先便是这里的气候。
这个时节,才过正月,海角府还是料峭春寒,梁进的夜行衣下仍穿了一件夹袄,足下也是登着棉靴。
可这山北的天涯府却是暖风和畅,像四五月的天气。梁进刚才在洞中闪转腾挪,身上已经发热,现在又被暖风拂面,后脑上立马渗出汗珠来,于是干脆脱掉外套,轻装前行。
面前应该是一片桃林,阵阵桃花的香气随着和暖的风儿扑在梁进的脸上,他顿时神清气爽,不由加快了脚步,并想:
“等我的‘梁进道’打通后,这边的桃子就熟了!”
走了大概有一里地,出了桃林后,梁进才又看清刚才在洞中发现的那个光点,还在远处。
但梁进觉得这边视野开阔,因为他俯身去摸,发现这是一片麦田,而且那边的亮点不止一个。
他又走了约莫一里地后,才来到最近的一个光点处,是一间民房,光亮是从里面透出的。
梁进悄悄走到这户人家的窗下,偷偷探听里面的动静。他第一次来天涯府,对所有事情都好奇不已。
只听里面传来“吱呦吱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织机织布,梁进有些好奇:“都四更天了,还不睡!”
过了一会儿,里面忽然传出一阵啜泣声,接着就听一个妇女诉道:“眼看就要天明了,恐怕织不完了!”
果然,里面在织布。
接着一个汉子说道:“能织多少就先织多少吧,大不了明天我再求求坊长,让他再宽限一日。”
可那妇女听到这话,哭得更厉害了:“我都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你要把我累死啊!”
那汉子叹了口气,说:“我不也是没办法吗?”
那妇女不依不饶:“你要看紧点,那篓生丝能失火吗?生丝要是够交公,还用得着织布上交吗!”
原来是要织布给公家纳税。梁进多少了解一些,在海角府,半斤丝布可换一斤生丝,交税也是这样。显然这户人家原本要拿去给公家交的生丝失了火,不够数了,所以只好连夜赶织丝布替代。
梁进虽替他们感到惋惜,可也无奈,那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不过,稍后他就不会这么想了。
只听那妇女又说:“你去求坊长,他能同意吗?”
那汉子叹道:“不知道,试试吧!”
那妇女又“呜呜”地哭了几声,说:“他肯定不会同意的,去年老李家跟咱们一样,我听秋萍说,老李去找坊长求情,结果被坊长扇了两耳光,还被骂了很多难听的话!你……你还是别去求他了!”
梁进怒火中烧,岂有此理!你是坊长,难道就可以不认街坊邻居?凡事都好商量,何必咄咄相逼,伤人自尊?这事我得管一管!
显然,他忘了这里不是他的海角府。或者,他知道,但他非要管!
他穿过两条街巷,来到另一户人家,他闻得见生丝的气味,于是翻墙入院,院里生丝的气味更冲,果然,这户人家院里晾了许多生丝。按照海角府的标准,这足够五户人家交税的了。于是梁进毫不客气,摘下两大捆就离开了。
他心中有主意:先帮赶夜工的那两口子度过难关,然后再去坊长家把这两捆生丝偷出来,物归原主。
等回到那户人家后,他找到前门,悄悄翻了进去,把两捆生丝放在院子当中。明天一早他们两口子肯定能发现。
从院子里退出来后,梁进心中不禁纳闷,他虽没来过天涯府,可也听说过,这里是如王殿下的地盘,这位如王素有贤名,爱民如子,但为何手下会有这么苛刻的坊长?
难道他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花架子?哼!若真是如此,倒也不枉朝廷给你这个“如王”的封号:像王却不是王!不过,今晚既然我来了,就探他一探,若真是个架子货,那就别怪小爷我给你“上一课”了!
他对刚才在陈家没有得手的事仍然心有不甘。既然今晚选择做小偷,那就要尽职尽责,秉持小偷的宗旨:贼不走空!
于是侠盗梁进又有了目标:如王府。
他先前听人说过,这位如王谢绝了朝廷为他修建王府的好意,仍然住在小昆仑山上的飞鹰观中,那不就是自己刚才来的方向吗?
没奈何,又得返回去。可黑灯瞎火的也不是个事,至少要在城中寻个灯笼来。
梁进打了个哈欠,飞身上房,四下张望,北边隐隐有两个对称的亮点,像是挂在门头的灯笼。于是他下来后便摸黑向那边走去。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那两个小灯笼也让梁进费尽了周折,沟渠踩了,南墙撞了,更诡异的是,他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可好几次,他猛然回头,并挥拳去打,却什么也打不到,异土异乡,说不怕是假的,只好在心中默念:“无量天君保佑!无量天君保佑!”
等终于来到这户人家门口后,他却发现,这两盏灯笼都用不了,因为那是木制八角宫灯,足有半人高,总不能叫他两手抬着灯笼走吧!
不过,这座豪宅也让梁进心生警惕:朱漆大门,黄铜门环,青砖做墙,石雕门楼,好不气派!这宅邸比海角城所有有钱人家都富贵,更了不得的是,门头上挂着一个巨大牌匾,上书“大乾栋梁”四个字。梁进心念一动:莫非这里才是王府?
进去看看再说!
于是梁进当即翻墙而入,来到院中,四下阒然无声。
他继续翻过二进门,来到里院,仍然静悄悄,这个时候都睡着呢!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忽然从后院传来窸窣人声,他心中一亮,又翻墙而入。
只见西房有光线射出,梁进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趴在窗下——偷听侦察是一个盗贼的基本功。
只听里面有个少年在念书,梁进颇感惊讶:“这王府里面,居然也有这么刻苦用功的孩子!”
那少年念道:“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可念到这里,他突然不往下念了。
这时有个中年妇女问道:
“怎么不往下读了?”那少年道:
“我觉得书上说的不对!”中年妇女道:
“这是圣人之言,有什么不对的?”那少年答道:
“这下面说,二者不可得兼时,要舍生而取义。可是为什么要让我牺牲自己来换取道义?如果这个道义连我的命都保不住,我又为什么要选择把它留下来?”
梁进心想:“没把书读死,好样的!”
可那妇女却说:
“这又是跟你大伯家的吴往仪学的吧?她是个姑娘,将来做不得官,所以常常胡言乱语,胡作非为!忌儿,你是吴家的希望,将来真有一天朝廷要来我们吴家选人了,后辈里面你是最有希望的,等你位极人臣了,也好光耀咱们老二家的门楣!”
原来这里是吴家,不是王府,梁进有些失望。
接着,那位母亲趁势对儿子开始一番督促奋进的教诲,梁进听得不耐烦,于是起身准备离开。
可突然,又一次地,他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