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梁知府

    “小梁知府”梁进假扮黄道长，再问天意后，救了可怜兮兮的申道长一命。可就在申道长要对陈家反击时，梁进的态度却令人捉摸不定。

    只听“黄道长”梁进继续说道：

    “老申，我从北边来，一路上可是听说了不少你老兄的伟大事迹。”

    申道长等待报复陈家的天意还被他攥在手里，只好拱手敷衍道：

    “黄道长过誉了，我……我一个游方道士，哪儿有什么伟……伟大事迹？咱们还是说……贫道跟陈家的天……天意的事吧？”他的腮帮子又开始疼了。

    梁进不理会他的请求，又道：

    “听说你老兄有些看病的本事，你的‘西弗春’号也确实在京城有个小门面。而且据说你有许多独门秘药，号称添加了从西弗国高山上采摘的灵草仙芝，包治百病，可是这么珍贵的药，你不卖给京城那些达官显贵，偏偏跑到像海角府这样的边远州府兜售，是何道理？”

    申道长正要开口解释，梁进却继续说道：

    “我还听说，你老兄每到一个州县，当地最大的药铺都会请你去坐诊，而你的灵丹妙药此后就会在那家药铺售卖。我就纳闷了，你老兄四处云游，京城的铺面又是常年萧条，你是从哪儿造出这么多秘药来的？”

    申道长立马说：“我……”

    可随后又被梁进打断，他说：

    “你可别说，你把秘方卖给当地药铺了。哪个正常人会把自己吃饭的家伙什卖给别人？再说了，你的秘药里面含有西弗国的药草，你常年飘游，哪儿有时间去西弗采药？你也别说托了人去西弗采买，从西弗到东刹，历来只有翻山越岭，穿过北掖，经沐魂河入境这一个办法，北掖对我东刹虎视眈眈，想带药草进入东刹，无异于刀口舔血，值吗？”

    申道长又要开口，但梁进立马摆手道：“你最好不要解释，听我说就够了。”

    他接着转头看了一眼刘正科，又对申道长说：

    “你来海角城的当天晚上，便在百花酒楼请刘正科吃饭，第二天，刘正科就去了陈府，可你老兄未能如愿。接着你遇到了杨秀才，该他侥幸，被你治好，并成了你跟陈老爷较量的筹码，但他不光说了你的好，还说了陈老爷的坏。今日之事，未尝不是你老兄自作自受。”

    陈财恍然大悟：原来这老道跟自家主子陈老爷还有这番过节，只是老爷可能没放在心上，就没跟自己说。想通之后，他不禁对着申道长破口大骂道：

    “你这老不死的，老子跟你没完！”

    梁进瞥了他一眼，说：“陈兄别急，你的事还没完呢！”

    这位“黄道长”亦正亦邪，又好又坏地举动，让陈财一时无所适从，于是干脆就不想了，听他吩咐，闭嘴不言。

    梁进看向刘正科，说道：

    “刘爷，你是衙门里的医官，海角城有没有良医坐诊，老百姓有没有良药可吃，责任全在你肩上担着，任重道远，马虎不得！”

    刘正科颇为识相，看出这位年轻道长不简单，因此谦逊地拱手道：

    “谨遵道长教诲！”

    梁进又对申道长说：“老申，你刚才不是有话要说吗？”

    如果说，刚才梁进对他卖药的动机主观臆测时，申道长还能胡搅蛮缠一番，可当梁进说出他与刘正科密谋的情节时，他再也不敢乱说了：这位黄道长手中不知道还攥着自己多少秘密！加上梁进对他兜售假药的事点到为止，给他留了脸面，他便也识相地起手道：

    “无量天君！黄道长宅心仁厚，慈善心肠，老道再无他话！”

    梁进哈哈笑道：“既然你这边没话说了，那……”他转头看向陈财：“陈兄还有话说吗？”

    陈财认死理，就说：“那老东西陷害我们济朴堂，我跟他没完！”

    梁进骂道：“糊涂！你要找人家拼命，一会请了天意，人家也要奉旨找你家陈老爷的麻烦！虽然你们都不是什么好……好惹的，但冤冤相报，又何必呢！”

    经梁进这么一提醒，陈财这才想起刚才的恩怨，于是瞪了申道长一眼，说：“那老子就放他一马！”

    天君庙的腥风血雨就这么了结了。

    蒋道长趁众人不备，早已逃回后院收拾行囊跑路去了。

    梁进不忍申道长一把年纪了，再遭陈家毒手，就劝他赶紧逃离海角府。当然，把这种卖假药的祸害赶出海角府，也是梁进这个话事人的责任——他虽然只有二十岁出头，但“海角兴亡，匹夫有责”的使命感，却是海角府最强的。

    可他为什么有这种使命感，什么事都要管一管？海角城没人清楚，他们只知道，凡是有不公的地方，“小梁知府”就会出现，他或许是个奸商，或许是个恶丐，或许是个夫子，或许是个官差……无论什么身份，最后都会有一个结果：善恶得报。

    所以，弱势老百姓会把他奉为仅次于老天君的救世主，强势团体则对他十分忌惮。

    陈季文陈老爷就对他恨之入骨。

    话说前几天，申道长故意利用杨秀才与陈老爷对抗时，陈老爷并不是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当时还有一件令他更头疼的事需要处理：

    陈家在城西有五百亩良田，陈老爷最近准备把租子提高一成，从原来的七成提高到八成，可那些佃户竟联合起来抵制他。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陈老爷有经验——那些贱民们闹上一阵便会就范。

    不料这次佃户们找出朝廷政策上的一个“漏洞”做靠山，铁了心不肯罢休，还把陈老爷告到了知府衙门。

    说起来，那个政策之所以会出现漏洞，还要怪世宗皇帝当年反复废立的新政。

    太祖皇帝开国后，为了推恩于天涯府的老百姓，下令当地的田租不得超过七成。二十年前世宗皇帝继位后，在一系列新政中，对这项法令重新进行了解释：所有“天涯府的老百姓”租种的田地，田租不得超过七成。

    但在此之前，为了感念惠宗皇帝禅位之情，世宗皇帝在另一项律法——户籍法中为天涯府的老百姓加了一条：他们无论迁移到哪里，户籍都可以选择留在天涯府。

    这两条新政在一次次的废立中得到保留，那如此一来，漏洞就出现了：

    天涯府的老百姓若是跑到其他州府租田种地，就可以不按当地的田租规定，继续享受田租不超过七成的优惠政策。

    那些在城西租陈老爷良田的佃户，正好都是从天涯府过来的老百姓。

    这事闹了一阵子，直到最后，陈老爷托人往宫里递了话，才把此事摆平。

    但梁进放出话来，陈老爷的做法是不合理的。

    作为海角城明面上数一数二的富户，陈老爷当然明白这位“小梁知府”话中的意思：非偷即抢，他肯定要把佃户们多交的那一成租子，想办法收走还给他们。

    事实真被陈老爷猜中了，梁进正打算今晚去陈府动手，天君庙的事，只是个意外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