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面圣
莫公公走后，宫中无人再敢阻拦太子和太师面圣。
世宗皇帝本想装睡回避，但听见秦老太师“咚咚咚”的拐杖声，又于心不忍。
二人先问世宗皇帝安。
接着秦太师汇报起太子最近学业上的进步和监理国政的一些成绩。
世宗皇帝倚在榻上，面露微笑，且不时点头表示认可，但心中却是惴惴不安，他当然知道老太师所为何来，这皇宫里面发生的事，不出一个时辰，准能传到老太师的耳朵里。
终于，在汇报到太子前日驳回兵部关于北境军械补充的折子时，秦太师借题发挥，将焦点引到军队调动的问题上来，并耐心地给世宗父子上起了课：“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世宗皇帝备受折磨，以前在潜邸时，秦太师就是他的授业师傅，但如今自己都做了二十年皇帝，还要被当成乳臭未干的学生教育，心中自然很不耐烦，于是他向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心领神会，打断秦太师的话，说道：“陛下，该吃药了。”
秦太师这才止住话头，可他随后又叹道：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这句话是秦太师常挂在嘴边的，但却是世宗皇帝最不爱听的，因为在他听来，这话就是一种提醒：我是对的，你是错的！
于是世宗皇帝坐起身来，冷冷地说道：“太师前来，不就是为了朕让小莫调兵搜寻小昆仑山的事吗？您老有何忠言，尽管说来！”
秦太师心中也委屈，私下学了那么多明君贤臣的奏对之术，到头来又莫名其妙触了皇上的逆鳞，于是也不装了，说道：
“陛下不该大张旗鼓地派兵搜山，尤其是派北境的兵！”世宗皇帝冷哼一声，问道：
“那依老太师看来，不派兵搜山，朕要怎样才能找到候仙谷？”秦太师反问：
“陛下为何非要找那候仙谷？”世宗皇帝冷笑道：
“如王从飞鹰观呈来急递，太师岂会不知？”秦太师默然片刻，说道：
“陛下万不可听信什么托梦之语，那青牧真人的国运预言早在二十年前就失灵了。”世宗皇帝却道：
“青牧真人说‘国运三百’，或许只是个虚数，说不定实际上是‘三百二’！”太子插话道：
“父皇，青牧真人的预言一向精准，过去那十次大灾，甚至准确到某年某月。这次也不会出现偏差的，既然没有应验，那就说明他错了。”世宗皇帝又说：
“那这次地震怎么解释？自大乾开国以来，这是第一次，而且还不伤及无辜，分明就是老天的预警！”他接着又仰天长叹：“遇震而亡，遇震而亡，老天要对我大乾动手了！”秦太师见皇帝这么沮丧，就高声说道：
“陛下，风雷雨震乃是天与地再寻常不过的气象了，就像老臣晚上睡觉，呼吸作风，盗汗作雨，鼾声作雷，偶尔翻动，便是地震。这风雨雷常见，而地震不常见，正是因为天地像人一样，睡着后不愿翻身动弹。如今地震，许是天地遭了噩梦侵袭，神思受扰，陛下只需前往社稷庙中，做一场祭祀的法会，安天定地，足矣！”太子跟着补充道：
“如此也能安定民心。”世宗皇帝却冷笑一声，说：
“你们师徒一唱一和倒是高明，可你们再高明，却一次也没预言过大乾的灾祸！”
青牧真人在大乾神一般的地位，不是那么容易被推翻的。世宗皇帝继续道：
“你们也别枉费口舌了，一个太子，一个太师，朕把朝政都交给你们了，你们还想怎样？如今朕只有这么一个心愿，而且还是为了大乾，你们……你们非要跟朕过不去吗！”
太子低头默然侍立，秦太师躬身道：
“老臣惶恐！”世宗皇帝却说：
“您老别急着惶恐，朕不要你惶恐，朕要找候仙谷，要找找候仙谷！”老太师无奈，只好说道：
“陛下，要找候仙谷不是不可以，只是不必兴师动众。”世宗皇帝问道：
“老师傅有何高见？”
秦太师的高见就是刚才在太子府说的百人划区域搜山之法，于是现在又对世宗皇帝讲了一遍，只是没有再提那是先帝们用过的方法。
不想世宗皇帝听完却说：
“据朕所知，太师的法子，正是祖宗们用过的，请问太师，祖宗们可找到候仙谷了？”
太子忍不住“噗嗤”一笑，随即赶紧上前端起茶杯，递给病榻上的父皇。
世宗皇帝接过茶水，瞪了太子一眼，问道：
“太子有何高见？”太子忙道：
“不敢隐瞒父皇，儿臣与父皇的想法一样，祖宗用过的法子，不能再用。他们已经证明那法子不管用了，何必再试？”
世宗皇帝脸色稍微缓和，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然后递还给太子，问道：
“我儿可有妙计？”
太子接过茶杯，转身放到床边案几上，然后说道：
“儿臣可没有什么妙计。不过，那小昆仑山是一定要搜索的，即便最终未能寻得候仙谷，至少这次行动也能为后人做个尝试。如此一来，后世无论哪个儿孙想要再找候仙谷，都一定会提到父皇这次派兵探索的壮举。
“再者，半月之前的那场地震，让青牧国师‘遇震而亡’的谶语又在朝堂和民间传播开了，现在人心浮动，咱们不妨利用这次搜山行动，一来把那些谣言传播者征调到山里去，消除隐患，二来转移老百姓对这次地震的关注度。父皇请试想一下，咱们东刹国的子民历来就对神秘的小昆仑山颇感兴趣，这次行动，朝廷可以根据搜查进度适时发布公告，引导民众将目光聚焦到此事上，等朝廷在山里搜个一年半载，老百姓便会淡忘这次地震，那则‘遇震而亡’的预言再次不攻自破，人心企稳，这次行动也就可以结束了。”
世宗皇帝坐直身子，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喜道：
“妙哉！妙哉！还是我儿想得周到！这次搜山行动就全权交给你了……”
“陛下！”太子身后的秦太师突然打断了他们父子的对话。
太子识趣地闪到一旁，世宗皇帝又将身子向后倚在榻上，冷冷地问道：
“太师有什么补充的吗？”秦太师凛然道：
“老臣不同意这次搜山行动！”世宗皇帝有些着恼，说道：
“老师傅，太子的话你也听到了，现在人心浮动，我们好不容易想到个办法，您老这是要跟我们父子俩过不去吗？”秦太师说道：
“非是老臣要跟陛下和太子过不去，只是不愿陛下将大乾的前途当做儿戏！”
岂料世宗皇帝听到这话，噌地坐起身来，掀开被子跳下床，两步走到小太监面前，拽住他的衣领，大声道：
“朕将大乾的前途当做儿戏？朕将大乾的前途当做儿戏？”
接着又披散着头发跑到窗户旁，双手握拳，将窗户捶破，对着窗外哈哈大笑一阵。随后又跑到太子跟前，拉着他的胳膊问道：
“太子你说，朕是昏君吗？”
世宗皇帝的反常举动将太子吓得不轻，他呆立原地，不敢做声。
世宗皇帝又拉着太子站在秦太师面前，指着窗外大声道：
“二十年前朕刚登基，励精图治，你们说朕不懂政事，好，朕退出了！现在又说朕把大乾的前途当儿戏，朕要怎么做你们才满意！太子！你听清了，那些朝堂上图谋不轨的大臣，民间包藏祸心的老百姓，他们有的是办法对付咱们父子！又要‘从谏如流’，又要‘物阜民丰’，你一刻满足不了他们，他们就说你把大乾的前途当儿戏！”
秦太师慌忙跪倒，以头抢地，念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世宗皇帝惨然笑道：“这龙体还用保重吗？外面那些人已经把‘遇震而亡’的话当做利剑，一剑一剑刺向大乾，刺向朕和太子！大乾就要亡了，朕和太子马上就要沦为亡国之君、亡国太子！不如毁了这副身体，以免到了地府，列祖列宗问起江山来，我们爷俩羞愧！”
他说完就跑向门口，那里墙壁上挂着一柄西弗国进献的宝剑！
太子眼疾手快，立马抱住世宗皇帝，同时喊小太监帮忙，二人合力将世宗皇帝按回床上。
世宗皇帝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