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辽第一餐
无意听此话的顾侍卫向身后略退一步,主子醉了说的话有些放开,他不该听那么多。
察觉身旁异动,竹上均叁着醉意的眼侧看过去。
这宫阙一角只有他与幼时挚友,不必再似人前端着挺直的背与腰身。
他踏着虚浮的步,把往后退半步的顾侍卫肩膀捞过。
孩子气地环顾周围两眼,捂着嘴对顾侍卫耳边:“星河,我跟你讲个秘密…你莫同别人说。”
顾侍卫小幅度头一点。
“你还记得前几日我们偷溜秋蝉观么?”酒气悠悠吐出。
“恩。”
声音又放得更小,怕过路秋风卷着他的秘密吹散给众人,“那日…观房中…我只说了三句话…便让一比嫦娥仙人还美丽的女子为我豪掷五千两银…”耳垂因喝酒冲的发红,说着还对他举起四手指。
顾侍卫不知那日观房中发生何事,看着自己主子数字几都分不清,皱了皱眉,腾出手搀扶主子。
“你是不是觉得我醉了…在说胡话?”竹上均眼睛愣直直地落在墙下的枫槭树顶。
“不敢。”顾侍卫恭敬。
“我也希望我醉了,但我是于清醒时分见过她的,这世上真的再无比她更美之人。”竹上均纳一口酒气。
顾侍卫稍用力掰回他主子肩膀,怕他酒后感官失纵、将身探下墙去,“星河那日未关注到主子所说女子面容,主子说是便是。”
竹上均摆摆手:“无妨…”
顾侍卫搀扶半醉的竹上均,从遥远的宫阙角回至寝殿,小黄门见状配合将陛下简单洗漱安放。
顾侍卫退出陛下寝殿,轻声阖门。
未转身便听身后切切脚步。
门上的手一顿、不去看来人,“主子现已歇下。”
来者绕他眼前。
主理宾客后半场的竹上恒也没好到哪去,桃花眼此时晕染万千绯红,似锦色的春,衣袍上的酒气更浓更甚,好像刚从酒缸里捞出一般。估计宴上被劝了不少酒。
皎月初升于天东,现夜将过半,稳稳地挂在正空。今夜的月,光芒不少于朗日,照得哪都亮堂。
竹上恒目中缀着点点星光,顾月裴避开他的眸。
“不找我哥。”被酒沁润的唇发着醉人的粉,“找你。”
不及顾月裴多想,身体就被迫前倾——是竹上恒手指勾住他腰上镶了白玉的锦带!
顾月裴怒眉一扫、右手敏捷把上侧腰墨色暗沉的曜日刀,冷光瞬从鞘中出,未至一半,那前腰抵住一有余余温热的硬物。
他低头向腰间看去——
一块精致叠好的油纸包
竹上恒把怀中揣来的油纸包塞他腰封上后,便抽出勾住他衣物的手指。
顾月裴觑眼凝视他。
竹上恒:“今年的月饼。”
醉着妖冶脸庞,稚气一笑,露出洁白晶莹牙齿,衬得他脖颈耳间皮肤更红。
顾月裴还微怔愣中。
“别这么大火气嘛…”竹上恒俯下身,娇气口吻,喝了酒还烫着的脸趁顾月裴不备,直接贴往握着出鞘刀的手背。
不知是否为错觉,顾月裴只觉得手背像猫在蹭,但手上的温度骗不了人,酒鬼一个!
竹上恒直起腰身,拿出两手,蜷握住顾月裴的手,一同将曜日刀缓滞推回鞘中。
“铮”的一声…
“宫人在外等送我回府。”转身踏着月光走远,“晚安。”
。。。。。。
昨天向晚之时启航。
一路顺风顺水。
花船行的速度很快。
李三人饧(xing,三声)着眼从船阁中探出身体。
天已大亮。
花船有节律地轻晃,荡起周边水波一圈一圈。烂漫熹光是清澄的,把生有早晨雾气的水面,锻成华丽绸子。
河道比京城的宽阔多倍。
甚至越来越宽。
撑船师傅见他们三人走上甲板,对他们招呼:“几位,扶好咯!待会儿就要出内河了…”
几人听闻,抓住身边能抓的船沿、阁板。
船底的水,将船捧得一浪高过一浪。
花船便曲谷曲谷地快速前进。
不远便是海口,像是把内河道霸道地截开一般。
同行船只眼见密集了起来,在河道上留下一串串水尾巴。
即将出口,海水也不甘示弱,一阵一阵地向内河道倒腾水。
一路顺风顺水的行船,此时进两步退一步,阻力艰难,撑船师傅接连几浆,水花溅起湮成细碎咸腥的沫子,往众人脸上刮。
时机准确、海浪刚退、内河浪前涌,配上经验老成的撑船师傅纵力一撑!
花船先一顿,随即感受向前一推,带动船上几人后仰又急切前倒!好在撑船师傅事先交代,几人除了身体晃荡未有磕碰。
进入海。
不出多会儿,船身恢复有规律的微晃状态。
入了海后,船身仿佛露出水面更高了些,宋关关好奇探着身,看水面,觉似离她更远了几寸。
内河道出海口前的一段,船只繁忙、不准许岸边停靠。
出海后,绕行至安全海湾,方可停靠,防止拥堵。
撑船师傅将花船一点点调试方向,逐渐偏向岸湾。
此时水流较稳,将船桨收好,拿出特有花旗挂在阁顶外。
海风带着印有专识图案的花旗鼓鼓作响。
离岸越来越近。
只见撑船师傅大招手臂,高声,“喂——”
接连两声。
不刻,岸湾几个码头,也有应声,动作迅速然后挂起他们的旗子。表示来靠,空位。
撑船师傅的角度看哪片旗子上至杆头最快,就指着那专门方向,“喂——叁——。”
三号码头:“来——”
方才做过应答的其他码头,又把旗子取下。剩三号码头停留旗子。
花船精准角度向三号码头趋近,最后停靠。
鞠其奇给撑船师傅付好花船从京城到济州锦辽湾一程的银两。收拾行李下船,登岸,交上规定码头停靠费。
撑船师傅也累了,将船系在这码头其中一个停船桩上,伸了个悠长的倦腰,登岸。
码头主给撑船师傅抛根旱烟,感谢他照顾生意,递了碗热乎的海蛤汤粉。
李三人上岸后,对湾区的繁忙才有更切实地体会。
停停靠靠或大或小的船只,背着包袱结伴而行的旅人,地面铺满一列粗木、上滚推着一个个笨重货箱,海边特色小商小贩,拉着满当海鲜归来的渔船……是锦辽湾独具魅力的早晨。
“这地儿我熟。”鞠其奇嗅着带有咸腥气息的海风,给她们简单介绍,“我青年时来这当过段水手,济州大部分地区都去过,锦辽和虐东最熟。”
“水手!”宋关关扎着黄色丝带小髻,对道路两边并不算规整的小摊贩兜卖着便宜到惊掉她下巴的现货海物目不暇接,嘴上还不忘接上话茬,“水手平时都做什么?”
鞠其奇视着周围环境,时不时替她两挡过正在卸货倒着走的工人的无意碰撞,“忙时护船出海,闲时游泳潜水,水里撬点刺胆、海菜一类的。”
边走边说,领着她们到多年前便在当地人口中站稳的海鲜档口。这档口的海鲜,价格与新鲜程度都没得说,出利纯靠走量。
早上不吃过于油腻,尤其刚行一晚船,身体还若有若无地存在水波里的荡漾感。
找一好不容易空出来的桌面,三人坐上,鞠其奇点杂烩原味生鲜配三碗汤粉。
一会儿便上上来了,热气腾腾的海鲜盆与汤底清澈的粉。
几人面对鲜香的梭子蟹、虾爬子、刺胆、扁蛤……食欲大开。
听着浪声,享用锦辽第一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