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你自己
竹上恒刚盘述完这些日的功课,还好这回答得出色,不免喜上眉梢。道完臣弟告退后,便喜不自胜地大摆衣袍,欲向外边侧院走去看看他的小鸟。
身后竹上均冷不丁通知:“明日休沐,来陪我用个早膳。”
听此,竹上恒苦着眉头转身,满是不情愿。
“哥。”
“墨房别唤哥。”竹上均中规中矩一句话。
竹上恒一噎。“黎太傅让我明日去他府中用早茶,说一日没见我,甚是想念。”
听到黎太傅三个字,规矩的竹上均此时不经挠挠头。“老师还说了什么?”
竹上恒拿乔,“没其他啊。黎太傅就让我平日里多往他府中走动走动,说热闹。”继续装糊涂,“欸,皇兄、”两字称谓刻意加重,生怕他又纠正起自己,“以往只要你没出宫历练,回回休沐日都会把你这心间学生叫去陪他用早茶。这黎太傅怎么将近半年没叫你一起去府中用早茶了哈?”
竹上均眼中一如既往的温润,眨巴两下,没接话。
竹上恒大动作地叉起两手抱在胸前,吐出一团气,口吻夸张:“黎太傅恐怕早就忘了你这个爱~徒~喽~”
微蹙好看的眉头,竹上均问:“老师近来身体还好么?”
“皇兄不是日日见黎太傅准时上朝、按点退朝嘛?那必定是身体好的不得了。至于私下啊”竹上恒桃花眼配上开玩笑的神情,活泼俊逸,“私下吃嘛嘛香,粘床就睡,拉粑顺畅,头发茂盛,身轻如燕,性情乐观,胸怀宽广……”
竹上均没打断他,直到竹上恒想不出词自动停下。
竹上均:“平日你多叮嘱老师保重身体。”
竹上恒知他什么意思,撇撇嘴,低声嘟囔:“要说你自己亲口说去。我才不帮你带话呢。”
竹上均还是没有愠色,不与他计较,“这么不肯陪我用早膳。”
“哥、皇兄。你固定的早膳,蛋、白粥、小菜、五只虾馄饨,是,很营养均衡,还能利用微微的饱腹感夹杂一丝肚饥让你批公文时倍感精神。但,不是我说!你这早膳还没黎太傅人七十多岁老夫子的早茶油腥多。”竹上恒掰着手指头吐槽。
竹上均瞥他一眼。
转过头寻找同盟,“月裴也不嫌难以入口。除了月裴是三个蛋、两碗粥、十五只虾馄饨外,与我的吃食并无二异。”
竹上恒余光看向身穿白色锦服的高大人物,“你两从小一起长大,同吃同住,自然是、”察觉到那人也在凝视自己,不由得声音越压越低,细若孱蚊,“口味相投,习惯变态。”
竹上均拿起小毛接着批公文,良久,才淡淡出声:“我只是试图当个好君主。”
竹上恒若有所思点点头:“好君主就要早起早睡、用度简朴、功课发狠、娱乐甚少、规矩有礼、品行方正、心怀子民,臣弟都明白皇兄的良苦用心,臣弟也明白皇兄的志愿是做出真正能为民利好的举事,但一个好的君主就要忽略自身么,你真的有在体验你的生活么?”
竹上均抿嘴不语。
“随便拿个例子,就说你每日吃的鲜虾馄饨,馅料里掺配的菌菇丁,你分得清是口蘑丁还是玉菇丁?”
竹上均真想了一会儿,确实分不清,摇头。
“你吃的出来明虾仁和白虾仁的口感有何不同?”
竹上均又想了一会儿,确实吃不出,摇头。
竹上恒见惯了他哥总优先将自己放置于大局中考量、却鲜少体察自身个体生活乐趣的做派,恨铁不成钢。深吸一口气,手背于身后,苦口婆心:“哥,放过你自己吧。”
竹上均温润的脸上此时看不出过多表情,好似是真的有在思虑竹上恒的话。
良久,“看来你对食物味道研究的透彻?”
竹上恒抬起右手,顺顺黑得发亮的头发,微微得意:“透彻不敢当。略有小成罢了。”
“那好,半个月后的中秋君臣宴,全托你承办。”
竹上恒:?
竹上均挪开批好的文书,顾月裴收过整理码放,又给铺展布上新的一本文书。
竹上均头也不抬地细述中秋君臣宴的要求:“这是我上位来第一次大型君臣宴,将此重要任务托你去做,可见对你能力的肯定与信任。既是君臣宴,也是家宴,务必办的温馨。国库当前充盈,秋收各地成绩不错,可放手安排,但万不可过于耗损浪费。都说众口难调,上恒对娱乐消遣和食物味道研究得有深度,节目和菜品你费心安排,调妥众臣及其家眷。”
竹上恒:……
。。。。。。
竹上恒双手刚接过盛了半碗的蟹粥时,听递粥那人悠悠一句:“你跟他说了来我这用早茶?”
他?
竹上恒反应过来,那自然是他了。
“说了。当然说了。”
八月初的早蟹虽还没到黄最为肥厚的时日,但蟹肉却极为细嫩,飘在粥面上薄薄一层蟹油风味绝佳。
竹上恒擓一勺,细吹两口,浅尝。
黎盼生捋了把清须:“他没说他要来蹭蹭吃的?这初秋时令,物资丰富,记得他小时候,我这府中一说有早茶,不用通知就来蹭吃蹭喝,我还记得,他最喜欢吃…”
“黎太傅!”竹上恒打断他,故作不懂,“您到底是,要我哥来,还是不要我哥来?”
黎太傅捋胡子的手停下,瞪他一眼,不自在地别开脸:“老夫何时说过要他来?吃都封不住你的嘴。”
桃花郎眯着眼笑笑,对他的“呵斥”满不在乎。
欧阳盈亲自端着最后一道糕点放在餐桌上,至此,餐桌上琳琅满目的餐品组成了今日衬时景的早茶。
“想说什么自己长嘴自己说去!为难人上恒怪有本事的。”欧阳盈疼爱地抚抚竹上恒头顶。
竹上恒温顺似小兽,极为配合。
“来,把这糕点吃了。”欧阳盈从刚才端上来的糕点盘中取出一只,递到他嘴边。
这糕点圆圆一块,极浅的黄色,看起来规规整整的,凑近鼻尖,一股幽幽清香。
“嚯,看着真好吃。这什么?”竹上恒咬了一大口。
刚入口味道不重。
嚼吧~嚼吧~
“呜——”竹上恒皱着眉头捂住嘴,环顾四周,欲起身找篓子。
被欧阳盈摁回凳子。
“莲子糕。年轻人身体火气大,多吃点清热消火的。”
口腔充盈苦涩,为不长期忍受折磨,糕点还没完全嚼化,就直接梗着脖子咽下去,颤颤巍巍问:“没去莲子心?”
欧阳盈在他脑壳上敲一栗子,“去莲子心还怎么消火?”
竹上恒委屈捂着脑袋。
“好吃吧?什么味?府上前两天到荷田新收的最好的莲子。”
竹上恒咂摸两口,细细回味,“像我哥。”
欧阳盈、黎盼生都愣一瞬,随后,笑出声来。
欧阳盈也入座吃着莲子糕,“傻孩子,哪有用人来形容食物味道的?”
吃食众多,今日的蟹粥还是最得黎盼生的胃口,已经吃了两小碗了,正欲盛第三碗。
听欧阳盈肃一嗓子。
黎盼生讪讪收回碗。
又不死心地:“满满…”
欧阳盈充耳未闻,不去看他。
竹上恒桃花眸子嘀哩嘀哩转两圈,看惯了黎太傅被妻管严。帮着打圆,“黎太傅,蟹粥味美却性寒,您…”
“老夫什么?”黎盼生对欧阳盈不敢动作,对竹上恒还是敢立胡子瞪眼的,“你想说老胳膊老腿?”
“我没说啊……”竹上恒两手一摆,撇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