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恭房椅矮
那话“看来,风水不太行”是有砍价的目的在,但半假里掺着半真。
泉眼在宅子南向的大门进口不远处,水从南来,本是天然招财。
但引向宅子北墙下面出水口挖的竟是直直一条明沟,并未做任何拦截而泄出流入外河,乃泄财之意。
故而这宅原先有财源却留不住财。
常人总说金山银山靠勤奋打拼,李蛮歌从不否认这类话的立意。但很多事不得不去借自然之势而助己高成,己并非毫无所作为、亦并非等靠要,慧眼识势是她之作为、果断擎势是她之作为、筹谋运势是她之作为、苦干登势是她之作为、克己守势是她之作为。
贵人是势,贵地是势,贵物是势,如今眼前这贵风水也是势。
屋所外墙修缮、内里重装等已放手让宋关关和郑复东监工人师傅们去做。
头三天,李蛮歌白日反反复复来回泉眼和北墙排水口之间,画图纸改图纸,鞠其奇在旁打下手定石子做记录,除了正常用餐、回旅舍宿眠,旁人谁也没去多交流打扰思路。
三天后,庭院图纸定下,寻城内经验最好的施工队来。裘冕城有钱人家多了,这施工队做过的精美豪奢的庭楼榭阁不在少数,项目熟稔、技术精湛、操活干练。
见过不少客主家自己出大致图样和庭院规划,只是施工师傅头领看到这好几张图纸时,不禁讶然一丝,图纸有大略全景,有重点细节,甚至沟渠几厘几分都要求得明明白白,真不知这丫头是哪儿学来的这些。
图很好,但还是有需要改的地方,才能将预想效果落地。李蛮歌鞠其奇又和施工师傅们协商修改了细节图样近半天,下半天用来请施工师傅们好吃好喝,夜半请道侣做鸦。
第五日晨,庭院正式开工。
。。。。。。
李蛮歌手离开石镶玉蟾蜍,快意向门口出。
踏出新修的门槛和大门石阶,定住,转身。
屏息三秒,重迈上眼前三步石阶,再跨过那门槛——我要看看我的宅!
入门先是石屏,石屏雕着莲与莲叶,中间开一小口窗,小窗中间一层一层背厝相叠瓦片。整面石屏挡住里面庭院风光,远处从小窗看里头也是略微朦胧,除非凑近从瓦片间的空去窥视。
石屏左右下角做了两铜龟镇宅。
绕过石屏,石屏后就是蟾蜍池。
泉眼做了水流抬高,安上石蟾蜍,细流从蟾蜍嘴而出。泉眼周围向下向外挖并砌池,填淤泥在底,埋了两节带芽的赏花藕。应她所意,还抛了点儿铜板银锭进去。
蟾蜍池齐平地面有水口,前段短渠分别在沟渠底铺了粗砾石、粗砂,还种了几束水菖蒲与慈菇草,水从池中流出过此,更无杂质。
过了前段短明渠,遇石雕锦鲤,这鲤鱼半截埋土,半截露出,尤其那尾巴高高翘起,鱼嘴正对蟾蜍嘴和明渠的方向,迎水来正中间。
水迎着鱼嘴分岔,变两股水。
两股水顺着挖的正圆明渠,左右同流,在圆的另端重汇合。
正圆明渠中间的地面铺面精选无杂色的漆黑鹅卵石。
黑水聚财。
汇合的水好似就此截停,实则汇合处一直延至北墙根,挖建暗渠。
北墙那个砖头大小的口被重砌上了。整条渠用罗盘重新测算改成正南北向,暗渠出口的位置也有所变化。
新的暗渠出口前方做了叠石块装饰。
错落的石块有些缝隙覆了层薄薄的土,栽了几株兰草。
一是兰草生性喜有水汽却不水涝的地方,二是兰草谐音“拦财”,三是兰草花开时幽香、观叶时宁静。
兰草刚栽上去,粗粗的白根与土没有契合,只得被细绳绑住与石块固定,待兰草适应新环境,长出新根抓牢石头及土层,可再解除固定用的细绳。
暗渠里的水从新挖的出口流出,入外河。
石块旁新建一精致亭榭,日后用来小憩很是不错。
庭院其它空地栽上些花草绿植,以及做了铺面和汀步石路径。
外墙不必多说,重新粉刷过后,施用防污防潮材料,除了崭新,从外看比较低调。
内饰装修也不必多说,李蛮歌在楼中时用的家具就高于普通家用,此时新宅里挑的虽并非昂贵奢侈的木料,但做工典雅、造型舒适、木料辛香耐用比的过原先楼里。
很满意。
“李姑娘!请来了!”郑复东跑进院内高呼。
他们几人一同出,看工人师傅们登着梯子挂好裹着红布的牌匾,红布一端留的长些,垂向地面。这牌匾刚被开光请回。
次日晨,吉时到,鞠其奇拿线香点地上铺的长长的爆竹引线,李蛮歌在“劈里啪啦、劈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左手捂着耳朵、右手扯下红布——
李宅!
爆竹声过后,四人喜气洋洋地提着从西街糖点铺买来的乔迁礼盒,给这条巷子十余户邻里分发糖点礼盒。
。。。。。。
恒王府,下早朝回来的竹上恒又钻回被窝。
小心翼翼地拢着那个火烈鸟蛋。
过了些许时间,又从床上坐起,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一天两天还好说,长此以往,蛋还没孵出来,积压的任务、文册还有布置的帖书都大把做不完。不行不行,皇兄会骂,黎太傅也会骂。竹上恒摇了摇脑袋。
正在被窝里发愁呢,掀开被子一角,深情款款,“对不起了宝宝,我还要忙,我不知道怎么又不耽误正事又把你孵出来。”
还柔情地抚摸着那个蛋。
可话虽这么说,却没真的从床上出来,他还是想尽一点当爹的责任把它孵出来的。
皱眉之际,只听外面有人高声。
“欸,大人,大人莫进!”是恒王府的某个侍从的声音。他知道恒王一进寝房就钻被窝孵蛋去了,此时要么正孵蛋,要么已睡着。无论是哪个,让眼前这位大人在没有通报的情况下进去都不太合适,只得做阻拦。
顾月裴本来只是有事要找他,没那么急,看面前这小侍从这般阻拦,倒是起了好奇心,想知道他在屋内房门紧关做些什么,并不打算给王府侍从通报的功夫。
直接推门进。不是从小就说好了我和主子不用通报可以随时进么。
还正坐在床上,不知外面是哪个大人来的竹上恒,没想会被直接推门。
孵蛋的人父羞耻感让他拽过被子蒙到脑袋上,没看清门外来的是哪位大人。
那动作太慌太快,竹上恒又是坐在床上,所以从外看鼓鼓囊囊一大团。
顾月裴站停,屏息两秒,好像误会了什么,脖子上红意窜到脸上耳根。低声咒骂一句。攥拳转身出去。
“欸,欸,月裴大人,您怎么这么快走了?”门口那侍从不解。问完就后悔,顾月裴身上的冷气吓人。
顾月裴?来的是顾月裴?又走了?蒙在被子里的竹上恒听到外面动静,掀开被子。欸,别走啊,还没唠两句呢!
下床穿鞋,鞋一下提不上干脆不穿了,他知道顾月裴那长条条的腿几步就能走得老远。
白袜着地,出门去追顾月裴。
他挡在顾月裴面前时,喘着大气,衣衫凌乱,发丝飘逸。
“让开。”
声音真是够冷的。竹上恒微微一颤。
略抬头与他讲话,“你怎么不坐坐?”
“怕打扰你好事。”顾月裴这话阴恻恻的,眼角血丝发红。竹上恒寒毛在这温暖的五月忍不住竖起。
顾月裴说完就错过身大步向前走。
竹上恒也已经二十及冠了,和别人有这些很正常,我犯不着多管闲事。顾月裴心里使劲宽慰自己不要去泛酸内耗,可手指却攥得紧疼。
竹上恒追上去逼停他。顾月裴瞥见他足底袜子蹭到灰色。
“什么好事?我在孵蛋。”竹上恒睁巴着他的桃花眸子对顾月裴稀里糊涂的一句话做解释。
月裴大人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显然是没想到这个答案。竹上恒盯他的眼神盯得很紧,自然是没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
竹上恒脑子想着什么错愕,很吃惊嘛,又多想了点别的,突然恍悟,脸瞬间爆红,“你不会是以为我在…”
“滚!”
竹上恒被打断,安静如鸡。
。。。。。。
“皇兄让你过来就是给我送这个?”
恒王府的待客厅,摆着小黄门抬过来的木椅,一同带来的还有桌面上放的布条一类物品。
木椅是改造过的,椅脚矮了,椅面中间被掏了个椭圆的大洞,打磨得很光滑。
这不就是比恭房椅矮了点儿嘛?竹上恒撇撇嘴。不过皇兄让送过来必有他的道理。
“顾侍卫,这是用来干嘛的?”
“主子让你这些日子办公习书时坐这个椅子。”顾月裴冷冷淡淡回他。
“可我还没到大小便失禁需要时时恭房椅坐下面的年纪呢!”周围侍从小黄门众人都已退出,只有他二人,竹上恒说话少了些顾忌。
“这不是用来出恭的。”顾月裴看他好笑,他竟会觉得主子送了把出恭用的椅子。“主子昨天下午让匠人赶制的,拿竖起来的鹅蛋比了好几次才定的高度和洞的大小。”
“这是给我孵蛋的?”竹上恒不可置信。豁,皇兄脑洞还真大,别说你还真别说,看着是有点儿那么个意思哈。
“恩。”还配了帘布、椅垫和垫蛋的枕窝,顾月裴拿起桌面上的这几样递给他。是竹上恒这个白痴说要亲自孵,怕放进鸭窝鹅窝里被它们发现长得不一样后啄坏或踩坏,主子这才想了个这样的主意。
“快给我试试!”竹上恒蛋不离身。方才廊道被顾月裴凶停以后,他就让顾月裴原地等着,他回寝房取一下蛋,再一同去待客厅。
竹上恒就直接垫上同样中间有个形状一样的洞的椅垫,坐那孵蛋椅上。火烈鸟蛋从怀中掏出放在垫蛋枕窝中间。
白痴,光知道坐下去,蛋还没放里。月裴大人心里暗道。
身体却先自然蹲下,把曜日刀先放桌面,接过竹上恒手里小心翼翼端着的那个枕窝。
趴伏在地将枕窝放入椅子四腿中心,然后在椅子周围系上布帘,这样蛋周围就能尽可能恒温了。
“星河哥哥,你看看我会不会离蛋很近坐到蛋?还有,你试一下蛋周围有温暖的感觉么?”顾月裴刚要起身,就听见上方传来这么一句,这称呼八百辈子没听过了,陌生得紧,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照着他说的做。
没起身,真在掀起帘子微探进去观察。
竹上恒右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又很快掩下去,就知道这么唤的时候顾星河他会少见地不拒绝。
椅下,大洞稍微让了点身上的布料压下来,微微弧度,离蛋很近,只有几厘,但可以确保不会压到,除非那个白痴陷进来整个屁股。
温度的话,要稍微等一会儿,等体温过到里面才能感受到。没过多久,有布帘和坐垫一类的加持,很快感觉探入椅子里的脸上有些温热。
顾月裴突然意识到他观察的那个蛋上方大洞透下来的,是竹上恒的…
说不清是孵蛋的保温氛围,还是他自己心乱跳的氛围,只觉得这椅下透不过气,赶忙爬起来。
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刚要走,又侧身拿上他的曜日刀。“走了。”匆忙出门离去。
门“砰”的一声关住后,里面的竹上恒抿着嘴笑了好久,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