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萼楼
玄墀扣砌,玉阶彤庭,赴宴的达官显贵如过江之鲫,尚仪宫女扶抱风雨灯,轻移莲步,游刃有余地引接宾客。
从天穹下望,千灯迤逦,金鳞化龙。
花萼相辉楼里,在成片的棠棣花中点缀着几株移栽的幽兰。空谷幽兰是广平郡主的护生花,从她耳后到颈窝那片,斜着一朵兰花神爱纹。
民间传说,百花王母在女儿离开芳菲洞天时,会在女儿身上抹一块胭脂。少司命一看便知晓她是花神下界,自会关照。世人称花纹胎记为神爱纹,纹中花草便是此人的护生花。
护生花的说法自古有之,先秦名士枯荣子曾著《花朝谱》记载上百种护生花,早已亡佚十之七八。
汉时,世人不识《花朝谱》,花纹胎记不知从何而起,被谣传为家亡祸相,乡间为此溺婴弃婴。
汉后乱世里,死人不过家常便饭,人人朝不保夕,花纹恶兆论反倒不显,须到太平时日才有人在意,也就愈发曝露其弊。
默许典卖妻女,本是历朝历代心照不宣的赈灾之策。卖的人既然没有一出生就把她掐死,敢养大自然敢卖,然而牙行娼窟之流的大买家,却一见有神爱纹就不敢买去,乃至于有胎记、疤痕都疑神疑鬼,那些女儿卖不出去,自己也不敢吃下腹,纵敢吃,又能有几两肉,够撑几顿,少食少餐凑合着等朝廷。
灾民不去自谋生路,都指着朝廷要赈灾粮,对王朝统治极其不利,因此都有尝试过整治,不过成效不大。
高祖年间本是治世,照例为此焦头烂额。高祖永泰十年,户部奏报,计户不足三百万,丁口不足二百万。灾时无法典换银粮以抚缓民情,平常又大量溺杀致使户口剧减,民间屡禁不止,士族居然也开始有样学样,窟窿越来越大,不得不以施行严法,才初有收效。
偏到太宗年间,某地某村出了桩极匪夷所思的案子,地方五里的大人一夜间死尽,小孩虽活下来,却也是疯疯傻傻。自古以来的官府,一遇到平民惨死的事情,唯恐吃上头挂落,人命、正义是一概不顾的,绝不肯好好查,非得自欺欺人地压下去,美其名曰稳定民心,结果倒把事情搞得乌烟瘴气,成就了说书摊上的奇谭志异。
那地方在洛阳西南,运河附近,消息不胫而走,一时沸然,好在“一时”有限,于地方父母官无所妨碍。
偏偏没多久,傅国舅七十大寿,秦淮酒家不烧烟火烧业火,几艘铁索相连的大画舫莫名走水,分明就在河上,居然烧了半夜才灭,火势之大,许多达官贵人挤破脑袋都没逃出来,能安然无恙的,起码都是王子皇孙、宰相将军了。
国舅仓皇间溺水而死,此事惊动举国上下,金陵官衙满头大汗,涕泪沾衣,指天发誓定要彻查,给无辜受殃的贵人们一个交代。可惜许是太久没做过实事,把秦淮方圆百里翻个底朝天,掘地三尺累够呛也没查出来多少东西。
民间都说,是那些虔婆子折磨死的娼妓索命,消息传到洛阳,就有人嘴不严了——原来那洛南小村靠着运河,买卖妇孺以为妓子娈童,丧心病狂。
运河自洛阳往南,皆为旵江东流,若说东边流淌的是混着血泪的胭脂与美酒,西边河里翻滚的,则是直白的婴尸。一侧繁华一侧贫苦,积不善之家,各有余殃,那年旵江西流,春涝夏旱,颗粒无收。
太宗勉强收拾了这个烂摊子。
山南西道和都畿道一大片一大片革职流放,又再次加严了贩卖人口的律法,将人口提到考课首要,向下层官员施压以约束溺婴。
及至升平年间,灵帝与小邓后二圣临朝,小邓后下旨重修《花朝谱》,每逢二分二至大祭花神王母,出含元入紫宸额间每每描饰李花妆,因她民望极高,尔来四五十年,护生花的说法再度兴起,祥瑞之说渐次驱散恐慌。
小邓后初政时便效仿汉文帝,以身作则崇尚节俭,置使悲田养病坊,矜孤恤穷,敬老养病,安庇妇孺;福均后有赖余梦觉这只活貔貅,三度出使月骷诸国,再兴西域商路,东开吴郡、余杭、永嘉、建安、清源、南海六港,上改制下放权,滚滚来财,多多进宝;李遐观又极其重视民生,凡地方有大灾,都要亲临监督;薛持意主持修编《福均律》,在祖宗法令的基础上又再修缮添补,将私贩人口归入《盗贼》,轻则流放三千里,重则绞刑,因此种种,方方面面,由表及里,由标及本,成效颇佳。
花萼相辉楼正因大功告成而建。
沿路有八十八画柱,莲花神君卧清波、李花神君斗蜂蝶、牡丹神君传彩笔、昙花神君枕经书、紫薇神君坐东风、九华神君卧南山、槐花神君梦黄粱、朝阳神君戏金鸦、兰花神君抚琴啸、桃花神君把酒歌、绿萼神君踏莎行、蜀葵神君入绣闼、玫瑰神君剑器行,蔷薇神君箜篌引、海棠神君半掩门、芍药神君点绛唇、杏花神君信吹笛、山茶神君濯素手……
绀发绿鬓,霓衣云裳,五色流光,七采交映,合作此幅日月同辉、草木齐芳、参与造化、绝迹天机的《花神宴乐初》
邓凝云抬首,环视□□,庭中千灯如昼,兰芝傲然香,可现世的光明如何超度那些小小的,枉死的魂儿。
邓凝云幼年时,这种说法仍在流毒,是七八岁后才真正沉寂下去。她也算经过,自是感慨万千:“分明是先有弃婴河,心虚成鬼,才有恶兆论,可恨世人太会颠倒业果,混淆是非,以至于邪说成风,造孽千年。”
余亭心口的昙花胎记也是神爱纹,兄嫂并没当回事,当然,也不可能宣之于外。因此,她不曾有什么亲身体验,只在书中见过那些丧心病狂的屠戮,“濮泽毒瘴丛生,巫蛊猖厥。引元魏郦氏之《地脉经》载:‘中土婴尸顺江南下,濮南高险,濮北低平,濮之边鄙河道淤堵成沼,鬼怨之气邅廻,故……’”
《北梁书》是高祖年间修成的前朝正史,其中的《六位志》共天地四方六篇,记载前朝的时宪历法、天文地理。所以邓凝云也是读过的,只是她二十七八的人了,哪里还会背,听了许多句才想起来,转头考问邓鹭:“这是《北梁书》哪一篇”
邓鹭心底喃喃着王母娘娘好造化,感叹雕匠技艺巧夺天工,眼睛完全黏在八十八画柱上,扣都扣不下来,正满心都是不管不顾地把祂们临摹下来的冲动,哪有功夫听邓凝云他们说什么。
和邓凝云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她好容易想起刚才似乎听到南字,猜测道:“《南越列传》”
《南越列传》在《太史公书》里,邓鹭说完才想起来,可《北梁书》比她命还长,实在记不得了。
邓凝云抬手拧住邓鹭后颈,咬牙笑道:“难为你了,总算还读了点《太史公记》进去,只是出去切莫说你念过书,叫人牙冷。”
余徽道:“见多识广才容易混淆。”
邓凝云看他一眼,他的语气貌似轻淡,却颇有三分真诚。
邓鹭念书,从前是她亲自教的,经史一类学得很慢,也不大上进,诗赋好许多,毕竟她生母蛾姨娘就是老王爷附庸风雅的收藏。
后来邓莺归家,她一个人教不了两个,又不愿偏心哪个,于是聘了楼才人作西席。
况且她们也大了,她并不抓着她们念书,也不知邓鹭如今何等水准,偶尔问及楼才人,楼才人便说自己已尽力,只是人各有志。
她才不解,就听余徽哼笑,道:“从前王爷,不也闹出过‘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的笑话吗”
说及邓飞霜少年糗事,那人早抛却别的疑念,弯了一双明媚的狐狸眼,促狭地斜睨邓飞霜,邓飞霜故意别开头不理她,邓鹭也匿笑。
余徽又睁着眼睛说瞎话:“况且家妹背错了许多。”
余亭垂眸复抬,长睫笼住了无涟漪的眼神。琴棋诗画的高低或许没有放之四海皆准的评判,但背诵是有白纸黑字的对照的。
她从来一字不错。
复道行空,太孙着浅云色窄袖长袍,缠枝银冠将美鬓束牢于顶,行止间更添几分挺拔和熟韵。他向下望去,一眼就找到了她,朝官马蹄路,十丈软红尘,她微雨人独立,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踏入黋朗的正殿,四面八方高挂联三聚七玻璃彩穗灯,照得飞天莲花藻井愈发神彩辉煌,足有九层的凤鸟骑龟博山炉立在殿中,百和香飘春风转。
“齐北郡王邓鸢,轻舟县伯余徽,上洛郡君邓鸷,齐北王府邓鹭,轻舟伯府余亭到。”
听到轻字,一半人已然把头撇开,再听见上洛二字,剩下一半人早早把头低下。可见此二人在朝中臭名昭著,一个凶神,一个恶煞。
殿中分为两阶,九叠五金七宝屏风虚虚隔开天子亲近与普通权贵。
一听太监唱名,宫娥便拉开屏风。
八尺八寸长的御窑金砖上铺设龟兹上贡的宝相连缀月骷羊绒氍毹,众人跪伏,给邓帝、太孙行礼。
龙蟠凤翥的金壁玉墙前,帝君倚坐铺了蜀地飞重锦裀,搭了瀚海黑貂皮毯的如意云纹罗汉床,莲眸不怒自威,月面雍容贞穆,眉心一点红痣,直叫人错把主位看成金刚座。
慈眉扬起,天子老顽童似地嗔怨邓飞霜:“可是久不见鸢儿了,这次回京千万待久一点,算是陪陪朕这风烛残年的老人家吧。”
邓帝同她养兄胞弟共三人,邓飞霜是孙辈第一人,出生时的盛势仅次于她小姑姑福如公主,一直很受长辈宠爱。
闻言,邓飞霜忙告罪不孝,邓凝云压着声取笑道:“傻姊姊啊,少说这些虚的,答应便是。我人微言轻留不住你,圣旨也留不住了”
听得邓飞霜又是咬牙又是笑,“此次是同襄王府的表弟妹们下来的,自然也要护送他们回辽东,起码留到立夏。臣定会常常入宫陪伴陛下。”
满绣龙凤呈祥的蹙金大袖痛快一挥,邓帝满意地打发他们:“说到做到,都起罢,快坐去。”
太孙也随之颔首,四人领命归座。
余亭邓鹭都规矩地跟着大人进退,眼观鼻鼻观心,不作多余的顾盼。
邓凝云放了余亭回去,又随着邓飞霜,领着邓鹭,走到天子下首左边第二个座位,正在李飘对面。
旁边是襄北王府的表弟秦勐和表妹秦蛮。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姑母秦向宁的审美,就如这两孩子的名字一样粗犷。
瞥见秦蛮在偷笑,邓飞霜就知道圣上拦她回安北都护府,肯定是她和凝云一起撺掇的。
右厢首座是寿星的尊位,十岁的小县子裴独自呆坐,东方簌只暂坐在天子手边的小杌子上,既方便与邓帝闲聊,又不僭越席下左侧首座的太孙。
纵金妆银点,彩衣华服,也难掩其面如土色,身似枯杨,馥粉之下愁云不散,每每强颜欢笑,引人悲从中来。她和李飘一样四十出头,甚至她较李飘略小一两个月,岂非岁月亦晓薄此厚彼,怎这厢雨送黄昏花易落,那厢桃花依旧笑春风。
武陵县主李飘坐在天子右手边第二个位子,桂蕊黄上襦带缠枝纹叶绿细边,下罩重绣罗裙,发前佩带滴露木樨式的金镶水玉华胜。她丝毫不遮掩那只异于常人的青铜右臂,甚至举杯撩鬓的动作里都有炫示的意味。
不同于以往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粘腻作派,这次县主驸马檀六没有伴县主参宴,只因郡主驸马裴三新丧半年,不愿触及郡主伤心事。
广平郡主是灵太子夫妇的遗孤。灵帝发妻大邓后是邓帝的姑母辈,灵太子也算邓帝姑表兄,只是邓帝后来也做了灵帝的皇后,时人称之小邓后,这辈分就难论了。
因她在邓帝膝下长大,既是祖孙又似母女,生辰当半个家宴办,座次排序以天子亲疏为先,一如既往的弥望邓氏。
威信侯邓鸠坐在李飘左边,不过那小子来迟了。
对面是益国公邓鹏邓图南,他右手边是剑南道防御使卫山侯徐毅和徐大小姐徐姝。
从前锦书伯的位置便在威信侯左一位,如今坐着轻舟伯余徽。余杭县贪腐一事顺藤摸瓜牵扯出锦书伯诸多儿孙,足以在狱中凑顿团圆饭。
此刻,锦书伯坐在他素来看不起的外臣堆里,面色阴沉地喝酒,时不时飞余徽两个眼刀,统统被余徽无视。
宴席未开,教坊红伶兴奴斜抱鹍弦琵琶,弹唱《定燕然》。
《定燕然》写的是邓稔燕然大捷的故事,词曲双绝,天子最喜。然而今日,圣上意兴阑珊,只是跟东方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忆溯往昔,也是这般歌舞升平,灯火通明的日子,她们这些姑娘围在天子身边说笑。武陵县主自幼伶牙俐齿,广平郡主没现在这么郁悒,天子总把最娇惯的女儿搂在怀中,旁人使尽浑身解数地哄天子笑,还不如福如公主撒个娇、耍个赖。
一只青铜手臂揽住东方簌的肩,她回头,就见李飘笑眯眯地往她手里推盏,“竹喧啊,上回老头大寿,你说不舒服喝不了,今儿又怎么说”
自知理亏,东方簌喝了李飘这杯,还没歇口气,邓凝云又递上一海,朗声贺道:“小臣祝郡主,岁岁似今宵。”
原来两人是早勾好了眼神的,东方簌才发觉这是前有狼后有虎,成心坑她来的。
东方簌苦笑着喝完,李飘却不放过她,起哄道:“凝云难得狗嘴吐象牙,你快跟她联上二百韵。”
“絮因,那都是姑娘家玩的,我早不作诗了。”东方簌一下歪倒在天子腿边,不足五尺的体格,坐在三个正常身量的女人中间更显瘦小,她算邓凝云尊长,便亲昵地摸摸凝云的肩,“鸷儿会体谅我的吧……”
邓帝搂住东方簌,笑骂着赶人:“狐崽子,还不回去宴还没开,寿星就叫你们灌醉了!”
李飘哪里放过东方簌,把持着她的手在桌上一通乱摸,耍无赖道:“快,拈个东西限韵。就这个,梅花糖糕的糕,四豪。”
“凝云都仄起入平了,还改什么呢”东方簌忍着笑,两只手拽过李飘,“李家飘飘的飘,二萧。”
顿时欢声倾盆,如洪似瀑,半晌才停下,不知谁回味了一番,竟时不时又添三两声。
秦蛮虽听不懂四豪二萧是什么谜语,却看出李飘在东方簌那儿吃瘪了,乐得直拍她哥肩,秦勐被捶得边咳嗽边笑。
“昭仪也不必气馁,”邓凝云看似俯身跟李飘咬耳朵,却让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下次我连王爷也带上,好歹输人不输阵。”
邓鹭这次实在没绷住,狠狠呛了一口酒,邓飞霜拍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嘴边的笑意也不知是为簌飘斗法,还是为邓凝云俏皮。
太孙亦忍俊不禁,与此同时,心里生发的第一个念头——她笑了吗
动作比心思还快,神智早随着殷切的目光,自然而然地飞向那咫尺天涯的粉影。
只见余亭嘴角笑影浮现,怀着对锦心才女的仰慕,前倾上身的期待模样,让他不由联想到大王竖耳。
思及大王老死江南,他心下一片疼,她独自葬了它,那时有没有哭
鸿雁传书,他眼见她字里行间的喜怒哀乐渐次薄淡而趋于无,学识却越来越高深广博。他每每用心领会,便明白她仍是至情至性的姑娘,只是再不多敞露心扉。
李唱邓和,桃逗兰捧地把场儿热起来,非但邓帝开怀,席下一听限的韵不很险,自认素有捷才的便各自搜肠刮肚、摩拳擦掌起来。
替郡主联句,着实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好机遇,更遑论是在圣上太孙齐聚的场合。无论是衒沽才学以图求宦达还是炫耀风采以崭露头角,或向天子打勤,或朝太孙献趣,总之稳赚不赔。
“威信县侯邓鸠,信郡夫人方秉柔到……”唱名太监看见邓莺愣了一下,她没在尚仪局给的与宴名册上,但他不敢招惹邓氏王侯,“……齐北王府邓莺到。”
前不久,威信侯在长生殿前跪求面圣,直至半夜也不曾被准入,今天不少人偷看邓鸠的走姿,仿佛这样便可以窥探到那夜的情形。
然而邓鸠母子装得跟没事人似的,邓鸠还故意健步如飞,众人心底笑一回掩耳盗铃,夸一句腿脚真好,刚觉得没意思,目光就被邓莺袭夺。
老王妃焦氏出身微寒,不过军营炊夫之妹,父母相貌平平,兄弟奇丑无比,唯有她婵娟此豸。
次女邓凝云有七分像她,父亲给的桃红睛瞳让这份妩媚更加逞艳,而小女儿邓莺亦不遑多让,眉眼鼻嘴,活脱脱是少年时光的焦氏。
京都少年素知邓莺貌美,然而翁妇只是听说,今日方见,果然含苞芍药一般,媚骨天成,几乎不输邓凝云。
宫蛾拉开屏风,威信侯先款步入内,他母亲信郡夫人紧随其后,梳妆完好的邓莺压尾出现。
殿上气氛骤然腾灼起来,李飘看看邓凝云,邓凝云笑容发僵,紧盯威信侯三人的双眼怒火暗烧。她又看看邓飞霜,邓飞霜也露出几分不快。
恍若闻见一声微不可查的嗤笑,余亭扭头探去,兄长神色如常,歪下头同她耳语,问是不是她待乏了,余亭回说尚可。
似有大事发生,但她无心探究,因为二兄也没管。
李飘轻咳,扯过邓凝云,跟她耳语一番,说得邓凝云冷静下来。
座下除却余亭,邓鸠年岁最小,却来的最晚。被轻舟伯篡了位置的锦书伯一肚子不爽,逮着机会泄火,阴阳怪气地一通数落:“侯爷娇贵,竟叫我们这些个老骨头好等!”
“伯爷说谁是老骨头”威信侯反问道,语气很是恭顺,“圣上万寿无疆,伯爷新添男丁,鸠儿以为各位长辈正春秋鼎盛。”
“什么春秋顶甚,好文绉绉的一个响屁。”锦书伯轻蔑道,“没喝马尿就吐迷糊泡泡,老子听不懂!”
泼皮癞猪!
邓鸠咬牙不搭理他,只跟母亲、邓莺一起向天子郡主问安请罪。
来得晚并非来晚,帝王郡主都没计较,只是默契地拿眼睛在邓莺和邓鹭之间默默地扫一个来回,相视而哂。
邓凝云觉得甚是刺眼。
只见方氏一声咳嗽,邓鸠便站起来,说:“陛下,臣愿替郡主联句。”
“鸠儿,不可唐突。”信郡夫人方氏假意拉他坐下,解释道,“陛下恕罪,都是那国子监的老先生们,总夸鸠儿颖异过人,像老侯爷。鸠儿一向崇拜他祖父,因此亦痴亦狂。才门外听说联诗,不出七步就有了,这会儿急不可耐地要说。”
信郡夫人丧夫时不过十八岁,身为鸿儒方老的女儿,从此非礼不着鲜衣宝饰,素日荆钗布裙,是大亘最为人称道的寡妇,人们对他母子既怜也爱。
当然,不包括邓凝云和余子美。
邓凝云在心底冷笑,拐弯抹角地夸邓鸠聪明呗,演的跟真的似的,不去桃源唱大戏实在埋没。
七步曹子建听了不得气活过来,余子美暗自喟叹,若这也算颖异过人,那国子监还真是江河日下了。
圣上露出习以为常的神色,问东方簌:“竹喧说呢,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