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刘众赫生贺] 寻找刘众赫
0803刘众赫生日快乐
刘众赫中心,原作向系列短篇集,无cp
目前发布的短篇均已完结,该系列可能继续更新。
多数故事包含原作尾声剧透。
本系列故事发生时间点在第543章-第544章之间,涉及相关及之前剧透。
各篇稍有关联,相对独立。
目录及推荐阅读顺序(点合集可见):
点击阅读:1-3
1 答案在书里
刘众赫&安娜·克罗夫特
2 请问伽拉提亚(上)
3 请问伽拉提亚(下)
刘众赫&柳尚雅
点击阅读:4 如果我们无法哭泣
4 如果我们无法哭泣
刘众赫&李贤诚
5 受伤的剑客们
刘众赫&李智慧
(本篇为原创人物视角)
5 风雪夜归人
刘众赫&李雪花(提及过去的众赫雪花)
7 另一个人
刘众赫&刘美雅
8“生日快乐,刘众赫”
刘众赫&金独子公司
summary:
第1865次回归后,刘众赫不知所踪。
每个人都在寻找刘众赫。
刘众赫也在寻找刘众赫。
这是旧称为“霸王”的超越座失踪前的活动记录。
祝阅读愉快!
祝刘众赫生日快乐。
谢谢你诞生在世界上,我们的主人公。
谢谢你开启这旅途,谢谢你一直在路上。愿你终有一日,抵达目的地。
20220803
[2022刘众赫生贺] 寻找刘众赫 1-3
[2022刘众赫生贺] 寻找刘众赫
简介:
每个人都在寻找刘众赫。
刘众赫也在寻找刘众赫。
这是旧称为“霸王”的超越座失踪前的活动记录。
韩国首尔国家安全科超越座监察支部工作日志
3月21日
目标出境,使用虚构身份。
跟踪失败,失去追踪记录。
已寻求国际组织协助。
(补记:目标最后目击地点是新俄亥俄州州立图书馆。当日该地发生火灾。)
1 答案在书里
“……又一间图书馆被焚毁,现场火情猛烈。警方称,这起纵火案可能与事发地区一个月以来发生的另外三起纵火案件存在联系……”
老旧的车载播音播放着当地新闻,刘众赫将汽车熄火,走下车去。
新俄亥俄州的太阳正烈。高温将他的黑发和黑衣都烤得滚烫,靴底踩在滚烫的地面上,脚背也烫,仿佛要被蒸熟。
刘众赫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独栋建筑。斑驳剥落的外墙倒是和他的代步工具相得益彰,都显出落后于时的陈旧。
刘众赫走到门口,直接转动门把手。他有预约,就不必敲门。
门把手也已像烧红的烙铁,被阳光灼烧得十分烫手。
开门的瞬间,强力的阳光越过他的肩膀照进房间。
一阵夺目的光芒让他鲜些失去视野,屋内人的金发闪烁,光芒刺进他的眼睛,耀眼灼人。
刘众赫用手遮住脸,再次睁开眼睛时,眼里是不可置信。
安娜·克罗夫特正端坐在沙发上,用她那可憎的义眼望着他——那只能够洞察未来的大恶魔之眼沉睡着,上面又一次映出刘众赫的身影。
那里本该坐着现如今世界上最好的心理咨询师。
但现在,他面前的却只是安娜·克罗夫特。
阿斯加德的先知,曾与他共同走过数百次回归,也背叛过他十多次的女人。
他们两人都怔住了。
同一束光在贤者之眼与大恶魔之眼间往返。
1865次回归告终的瞬间,他们见过一次。那之后再也没见过面,他们也以为不会再见面了。这个世界已经得到拯救,先知和回归者已经没必要相互迁就——他们每次见面都非常不愉快,毫无疑问。
这么多年过去,他才能勉强不在见面的第一秒就对她拔刀相向。
他曾以为他永远不会原谅她。
“这里是‘群山守望者’诊所?”
刘众赫问。
“是的。”
安娜·克罗夫特回答。
刘众赫望她一眼,转过身,打算立刻离去。
“你是今天的来访者吧。你一定需要帮助。为什么不进来坐下?”
安娜·克罗夫特用她独有的语气说道。先知的语气,圣洁得仿佛在传播福音。
“拯救人类的领袖,就在这种地方出诊?”
刘众赫挑起眉毛。
他驱车来到这偏远的地方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他确实是来看心理医生的。
而安娜·克罗夫特又在刺激他,如果什么也没做就离开,他实在咽不下这一口气。
她的口吻依旧平静似水:
“拯救人类的英雄,不是也来到了这里吗?”
“如果知道所谓的医生是你,我就不会来。”
刘众赫抱起双臂,太阳烤着他的背部,他的汗已顺着发梢滴下,让他的耐心更快地流失。
“与你不同,我不会挑选来访者。”
克罗夫特仍旧那么能言善辩,这个女人能将一切话语说得大义凌然。
“——选择医生应该是患者的责任。”
她常这样推卸责任,在他们还是同伴的时候。她背叛他,害他致死,然后说:霸王,你做出了判断,所以这是你的责任。
安娜·克罗夫特用这些话解释她的背叛与他的惨状。她知道,他信任她的预言,也知道他会再度回归,找她复仇。她为了更伟大的事业,毫不犹豫地牺牲刘众赫。
但这并不是说他们间毫无同伴情谊,又或是安娜·克罗夫特毫无人性。她是友善和体贴的,至少对没有利害关系的人的确如此——现在,她看着他滴汗的模样,姑且还是会问上一句:“你不进来吗?”
一如既往,刘众赫在乎的并不是别的,只是她的能力:
“你真能够提供专业的心理咨询?”
“灭亡后的世界里,你能找到的最佳疗方。”
这正是这间诊所的广告词。
而刘众赫被吸引到此地——星座纷纷陨落后,他曾经用过的咨询师也失去了他们的权能。
“我可以将你转介给其他医生。”
安娜·克罗夫特说,好像她只是在陈述事实。
“不过,他们之中不会也有比我更能帮助你的人了。”
她望着他,好像这一次也只是想要帮忙。
她的那只不详的眼睛闪烁着深邃而神秘的光,很让人不舒服。
刘众赫使用了“测谎”。
她说的是实话。
刘众赫叹了口气。长途跋涉,他很疲倦,没什么好话:
“不要对我使用技能,你的‘未来视’让我恶心。”
刘众赫在安娜·克罗夫特对面坐下。
凉爽的空气将他包围,体温降下来后,烦躁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这里有空调,他想:至少在这呆到太阳下山。
太阳逐渐向西移去,而他们的谈话持续着。
在过往的任何一次回归里,他们都不曾说过这么多话。
他们谈到异界神格,谈到星流系统,谈到很多次回归,谈到1865次回归。
刘众赫不耐烦地回答着她无关紧要的问题,更多时候他是沉默的。出于谨慎,他抵抗着话题的深入,在有些地方,难免肝火大动。
而克罗夫特固执地刺探,对他的怒意无畏无惧,仿佛那是她的职责所在——也许在这房间里确实是。
“我听说你四处游荡,拒绝向世界政府定期汇报行踪。”
世界政府算什么?
刘众赫并没说出口,只摆出了极其不屑的神色。
他在各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是举手之劳,杀几个该死的人,就被称为希望的义警。在那些尤为见不到光的地方,世界的灭亡虽然已经停止,混乱、贫穷和绝望仍旧盘踞在荒芜的土地之上。对此,世界政府没有采取任何有效的举措。像其他犯罪行为一样,刘众赫的行为亦被默许。
安娜·克罗夫特替他说:
“一群令人作呕的秃鹫。你是这么想的,当然了。”
刘众赫扬起眉毛。她说的对。
他不信任任何政府,包括现在的这个——当一切已经结束了,尸体已经陈列在地,他们才出现——只有抢功时动作最快,用秃鹫形容极为恰当。
刘众赫把尸体留给他们。他总是只身离开,不留下名字。
他的杀戮不会带来救赎,他知道,所以他分文不取。
他也只是走过,不建立秩序,被抛弃的人们仍然被抛弃,没有希望的生活仍旧没有希望。
“你知道最近的纵火案吗?”
安娜·克罗夫特忽然提到一件他也挂在心上的事。近来在新俄亥俄州出现了多起焚烧图书馆的事件,犯人作案很有针对性,只烧书,从私人藏书室烧起,烧到了联合政府的公立图书室。
最近的一次,刘众赫的车就停泊在那附近。他在近处看到了浓烟升起。火烧起来时,他正在吃他的午饭——一种据说是墨西哥卷饼的东西,花费了25neocoins,却加了太多辣椒素——当眼前的火苗窜向天空时,辣味也在他嘴里爆炸了。印象深刻。
“政府正在通缉犯人。”
安娜·克罗夫特面无表情。她那双眼睛好像要从他身上挖掘出什么秘密似的。
“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刘众赫说。他的讥嘲很露骨,因为世界政府的无能显而易见。
安娜·克罗夫特摇了摇头,像是在劝他不要太过看轻任何组织:
“案发当日,你在纵火案现场附近出现的事,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气氛骤然冷却下来。
“……你也怀疑我?”
刘众赫挑起眉毛,问道。他的表情像是在说“你不至于有这么愚蠢吧”。
安娜·克罗夫特则避开了他的眼神:
“我认为——”
她的眼睛在那一瞬间的闪躲已经说明了问题。
刘众赫笑了,“如果是我,我会先烧掉你的家。”
安娜·克罗夫特也露出了无可奈何的微笑:
“我不能否认,你说服我了。可是霸王,不要怪我好奇,你在那附近做什么呢?”
刘众赫看着她,沉默不语。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不曾去过图书馆。世界毁灭前没有,世界毁灭后就更没有。
图书馆对于刘众赫而言只是个遥远的概念,他从未进入其中。
但安娜·克罗夫特所在的新美国,这里有图书馆。经过长达数年的组织与重建,部分城市的样貌已经逐步复原。在安娜·克罗夫特的坚持与推进下,文化场所也作为基础设施纳入修建的范围——显然,她以特有的手腕驯服了世界政府的官僚们。所以,这里有图书馆。
如果那天,那间图书馆没有在他的眼前被烧毁,刘众赫也许会在吃完卷饼后,进入其中。
“你在寻找什么。”
在他的沉默里,十分跳跃地,安娜用断然的口吻替他回答,就好像她看见了——她没用预言技能,但她还是看见了。而这比起心理医生,更像是一个神棍。
但也许,她又说对了。
“我只是在找……”
刘众赫罕见地斟酌了词句。接着,他清晰地吐露心事:
“找我应该做的事。”
坐在这里,尝试向安娜·克罗夫特敞开心扉,就不像是你该的事——没有人对他这么说。
但这瞬间,刘众赫听到了这句话。
这也许是他来到这里的原因——刘众赫应该做些什么?不应该做些什么?
什么是他会做的事情,什么又不是。
刘众赫正在重新探索,他尝试每一件悬挂在边缘的事,好像这是绝对有必要的。
打破过所有的墙后,他的人生仍然有着一道模糊的边界。那是等待探索的外延。
他寻找一切可能带来变化的事。
图书馆也好,心理诊所也罢,刘众赫前往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他的人生在抵达一个个“从未去过”的目的地中继续,他的传说就建立在无数次自我突破之上。
刘众赫总是超越自身的边界。
刘众赫就这么活着。
“人类需要意义,你也是。连你也无法超越这一点。”
安娜·克罗夫特,这女人一直是这样,言必提及“人类”。
她自己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福祉,她也替别人这样决定——她时刻准备着牺牲任何个体,只要能为人类的存续带来希望。
这样一个伪善至极,也伟大至极的人,现在倒是充当心理医生,来关心哪个具体的人的心理健康了。
“我曾以为你是能够超越一切的超人。”
安娜·克罗夫特垂下眼睛,她没有看向眼前的超越座——毋庸置疑,刘众赫超越了许多人类的极限。他劈开山海,他击落恒星,他让嘈杂的星空归于寂静,他是“完美之夜”降临的必要条件。
他像是《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尼采所描述的那个超人。
——刘众赫曾经是。
安娜·克罗夫特要让人类再度在没有星座的世界里自由生活,她需要刘众赫。
在那些回归者和先知密切配合的回归世界里,他就是她的弘大传说中,那个当仁不让的主人公。
“你与人类的命运并不总是去往同一个归途。”
现在,安娜·克罗夫特像是为自己谬误的判断而感慨:
“但你也仍是人类,至今仍然是……尽管你比任何人都更能接受不断失去,但对你来说,失去一定仍然非常难熬。”
“到此为止吧。”
刘众赫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尤其是来自于先知的同情。
她冷静的眼睛仍旧深邃有神。
她审视着他,大恶魔之眼竟然也能流露出同情的目光。
“你一定很累了。你很困惑,困惑于为什么自己失去了斗志。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当疲劳时,多年前已经战胜过的旧念头就会卷土重来,再次侵扰我们。所有人都是这样。”
安娜·克罗夫特惋惜地说:
“你需要休息,霸王……你最终会找到的。”
这不是祝福,也不是预言,只是她的断言。
太轻飘飘了。她的断言激怒了他。
刘众赫站起身来,他不愿意再呆下去。
从一开始,留在这里就是个很坏的主意。
安娜·克罗夫特不可能为他提供任何帮助,她从来不能。
他的背后,大恶魔之眼悄然闪烁了一下。
“在书里。”
“什么?”
刘众赫面带愠色,回过头来。
安娜·克罗夫特脸上是恍然的神情,仿佛她窥见的不是未来,而是真理。
她用先知的口吻说:
“你会在书里找到答案。”
那一瞬间,刘众赫的后脑勺仿佛挨上了一下重击。
天空在他头顶旋转,几乎倾泻了下来。
他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想到他阅读过的那些世界——在金独子身旁一起翻阅过的世界。
——他回归过的每一个世界,对金独子来说,都是一本书。金独子曾拥有一座图书馆,馆藏记录着刘众赫的全部人生、全部历史。
“你继续读下去吧。我听取什么,记住什么,都是我的自由。能决定我是谁的,也是我自己。”
刘众赫听到自己的声音,听到主人公对读者说,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而这声音是那样遥远,几乎像是从好几世以前传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如今是否能毫不犹豫地说出同样的话。
一颗照耀过他的星星,忽然隐约浮现在他的头顶。
一个已经完结的故事,悄然落在了他的肩头。
而那些金独子曾一直在读的书,连同金独子那双正在阅读的眼睛,一起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刘众赫的面前,安娜·克罗夫特的大恶魔之眼闪烁着红光,隐约像是冲向天际的火光。
一座燃烧的图书馆浮现在他的面前,热浪扑面而来。
一座图书馆逝去了。
那些书已经化为灰烬,他没有恰当地读过那之中的任何一本书。
刘众赫站在那里,久久地看着那火光,像一尊纪念雕像。
2 请问伽拉提亚(上)
刘众赫在新俄亥俄州停留的时间比他所预计的更久。
起先他只打算呆上一个月,而“群山守望者”是最后一站。
当安娜·克罗夫特说出“有个地方,你也许会有兴趣”时,刘众赫没有停下离去的脚步——她解读自己的预言时语焉不详,不能回答答案到底是在“哪一本书”中,这令刘众赫失去了耐心。
“我的私人图书馆。”直到她说,“……或许你会在里面找到你的那本书。现在想来,我看到的未来图景里,你也许是身处其中的。”
刘众赫转过了身。
他做好了被欺骗的准备,也即开战的准备,但安娜·克罗夫特只是为他引路。
他们顺着阶梯向下,来到这间诊所的地下室。
安娜·克罗夫特使用了生物认证,打开大门。
门后确有一间图书馆,书架紧密地陈列,现代、明亮而拥挤,像是主人恨不得将人类的一切文明成果塞进这小小空间一般。
刘众赫扫视图书馆的书籍目录。
其中,已经电子化的书籍占了多半,剩下的是罕有现存的纸质书,还有一些状似档案的文件堆积在一角。
“全部看完要多久?”刘众赫问。
“如果你有&39;快速阅读&39;技能的话,也许一年就够了。”
安娜·克罗夫特看了他一眼:很明显,他没有。
“你不必全都看完。人们一般不这么读书。拿你感兴趣的就好。你可以借阅一两本。”
“你让我凭运气?我还以为你的预言能更精准。”
“……你下一次来咨询时,也许我们都会有进展。”
刘众赫盯着她看,好像对她擅自决定“还有下一次见面”很不满意。
安娜·克罗夫特不回避他的目光。
她的平静和自信组成了难以打败的理直气壮。
“我推荐这本给你。”
安娜·克罗夫特轻车驾熟地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她翻开一页,好似早有准备,流畅地吟诵:
“假如有个恶魔在某日或某夜闯入你孤独的寂寞中,对你说:&39;人生便是你目前所过或往昔所过的生活,将来仍将不断重演,绝无任何新鲜之处……”
刘众赫的眼睛微微张大,瞳孔则略微缩小。
而她继续念下去:
“……每一样痛苦、欢乐、念头、叹息,以及生活中许多大大小小无法言传的事情,都会再度重现,而所有的结局都会一样。&39;”
刘众赫抓住了她拿着书的那一只手,像是在制止她继续念下去。
而安娜·克罗夫特的声音邈远而飘忽,带着十足的戏谑与不屑,恶毒得如同淬了毒,恰是一个恶魔的声音。
“&39;那存在的永恒沙漏,将不断反复转动,而你在沙漏的眼中不过是一粒灰尘罢了!&39;”
刘众赫瞪视着她,他的眼底有怒火燃烧。
安娜·克罗夫特直视着他那双凶狠的、动摇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了下去——好像这不是书中的话,而是她自己的话:
“&39;——那个恶魔竟敢如此胡说八道,难道你不咬牙切齿地诅咒他?”
在刘众赫混合了愕然与不解的眼神中,安娜·克罗夫特合上了书,将这本书递到了他的眼前。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她介绍道,“我传说的原典。”
无怪乎她如此熟悉。在星流系统仍在时,安娜·克罗夫特用这故事来与无数非人的存在战斗。
——她在刚才的确用字句殴打和袭击了刘众赫。
她平静地说:
“我想,你可以利用它来打败那些侵扰你的念头,又或者只是打发时间。”
刘众赫接过她递来的书,这之外又借了两本书。
刘众赫仰起头,他在书架间徘徊。
安娜·克罗夫特说,他对自身的存在感到疑问与痛苦,而这正是人类独有的特征——他不喜欢她说这话的口气,但造访图书馆成为他的一个新习惯。
他逐渐理解安娜·克罗夫特在他身上看到什么。他看到一样的形象。那是她的错觉,而他追溯到了源头。“永恒回归”或是“超人”,有时他有过那些字句注视着自己,恍惚间是在用她的眼睛审视另一个人。
他喝过她的血,也救过她。他杀死过她也被她杀死过,他们曾共同经历过许多回归世界。他们曾是同伴,也曾是敌人,他们因此熟悉彼此,但过去的每次生命里,刘众赫未曾有一刻感觉如此理解她——在跟随她的阅读历史时,他像踩着脚印前进的猎人,追捕一只不知去向的独角兽。
在一本又一本书的尽头,他似乎隐约触及了安娜·克罗夫特灵魂的轮廓。
所以这就是阅读。
刘众赫逐渐成为读者。
这些天除了尼采,他也读了不少各式的书。
这里也有网络小说。但刘众赫没有去碰,包括号称记录着世界真相的《启示录》在内,他皱着眉头回避了所有太肤浅的故事。最受欢迎的那些充满欲望的低俗小说,总是令他觉得粗俗简陋。
“如果你有任何问题,可以询问图书馆管理员。”
安娜·克罗夫特出门前为他留下了这句话。
“她今天下午就会到。”
那一日下午,他在书架间读《荒原狼》时,与未曾料想的人四目相对。
柳尚雅出现在他抽下的那本书留下的空隙里。
在那狭窄的空隙里,她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她总能优雅而得体地出现在任何场合。
“好久不见,众赫先生。”
刘众赫警惕地盯着她。
她只是友好地微笑着。
柳尚雅,一度是“金独子身边的女人”,而后不再有任何定语。
就只是柳尚雅。
释伽牟尼的继承者、还生者,“月下贤帝”——如今是世界政府的新秀,名望极高的亲民派议员。
“别紧张。在这里,我只是图书管理员。”
柳尚雅解释道。令人紧张的凝重感并没有散去。金独子公司已经解散,而刘众赫对世界政府的成员缺乏信任。
“你来做什么?”
刘众赫问。他显然还没有采信她的说法。
柳尚雅款款走到他的身侧,使周围的气氛又变得庄重少许。
“像你一样。”
她也取下了一本书,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书脊,捻起了纸页。柳尚雅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感受油墨的气味:
“……真让人怀念。”
柳尚雅垂眼看向书页时,令刘众赫想到了很久以前的她——她看起来没有变。
她分明改变了很多,变得难以看透。
“你来美国的目的是什么?”
刘众赫继续追问,他不允许柳尚雅避重就轻——尽管那是听起来十分自然的回避。饱经历练,她说话已很有技巧,充满政客的智慧。
“公事与私事都有。”柳尚雅回答他,“但都与众赫先生没有关系。”
她的笑容令这话听上去并不尖刻。不过,即使分寸把握得很好,这也是不折不扣的软钉子。
“……你和安娜·克罗夫特有什么交易?”
刘众赫微微提高了音调:
“回答。”
“在图书馆,还请不要喧哗。”
柳尚雅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
“如果你无心看书,我们不妨到其他地方叙旧吧。”
刘众赫望着她,似乎拿不准她的意思。
如她所说,柳尚雅在这里只是图书管理员,没有其他身份,也牵涉任何情报——如果她坚持,那么刘众赫在这里问不出任何东西。
但她现在暗示,她还可以是他的旧识。
柳尚雅希望他是她的旧识。
迟疑之中,对抗的气氛逐渐消散。
柳尚雅微笑道:
“如果你泡茶给我,我就会告诉你。”
比起刚才的笑容,她现在的笑容似乎要更真实一些。
“你知道最近的连环纵火案吗?”
柳尚雅端坐在沙发上,接过刘众赫冲泡的红茶。
她有点放松地倚靠在椅背上,好像真的很期待他的手艺一样,捧起了骨瓷茶杯。
“谢谢——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实际上,在韩国也出现了类似的案件。我们正在积极商讨跨国组织犯案的可能性。”
她浅浅啜饮一口,在刘众赫怀疑的目光里继续说:
“也许,你听说过这几起纵火案的共性吧?”
“烧掉的都是图书馆。”
“没错。”
柳尚雅望向他的眼睛十分明亮。
“众赫先生觉得,犯人为什么要纵火烧掉图书馆呢?”
“……我怎么会知道?”
“有几种可能性。其一,焚烧东西会伴有毁灭的快感,犯人是愉快犯。”
刘众赫打断了她的发言:
“那就不一定需要是图书馆。任何建筑都可以,大型的标志建筑更能引起社会和人群的恐慌,如果是为了这个目的,犯人应该选择更轰动的目标。”
柳尚雅赞许地点点头:
“我也这样认为。那么其二,这是出于信仰的行动。”
“信仰?”
“崇拜火焰的教派以焚烧的方式进行宗教活动。比如,救赎教的残党……他们仇视救援的魔王。”
柳尚雅轻声说,听起来有些过分悲伤。这悲伤令她颤抖,不再得体了。
“他喜欢书。”
短暂的沉默里,他们同时想到了同一个人,那个人读书时的模样瞬间出现在了眼前。
这片刻的沉默就像有天使路过,夺走了一切话语。
“我决定,我应该杜绝图书馆纵火案再度发生。”
良久,柳尚雅坚定地宣称。
刘众赫看向柳尚雅。
她这句话说来十分令人信服。而柳尚雅的眼神清澈,看向前方时那么有神。她下定决心的模样,似乎从忠武路站就从未变过。
或许,她没有旁敲侧击的意思,也没有将他视作潜在嫌犯——
“还有可能,犯人是在掩饰什么。”
柳尚雅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种意有所指的别扭感又袭击了他。
“他拿走了一些东西,又不想让人知道,所以纵火掩盖。”
“你想说什么?”
“《启示录》。”
柳尚雅清晰地说出了每一个字。
《启示录》是救援的魔王留在人间的第一本、也是最后一本书——现在人们如此称呼这一部残缺不全的故事。
它曾在现世之时引起巨大的轰动,被视作世界的意志在梦中泄露的呓语。
但如今,《启示录》已经死亡。现在这是个沉寂已久,几乎没人提起的故事了。
“先前在京畿道,我们及时扑灭了一场发生在图书馆的火灾。清点受灾现场时,发现尚未被火烧着的部分藏书里,馆藏的《启示录》不翼而飞。”
柳尚雅将茶杯放在桌上,茶碟发出清脆的响声。
“……众赫先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有人正在收集《启示录》……增加自身所持的故事份额。”
刘众赫冷冰冰地说。
他的分析好像不含一丝感情,但怒意也似乎在一字一句里冻结成冰。
“有人计划利用《启示录》做一些蠢事。”
柳尚雅喝下又一口茶,她对他的结论表示了肯定:
“不管他希望做什么,我们不会放任事情发生。”
“我们?”
刘众赫警惕地望着她。
柳尚雅的“我们”是指什么?世界政府吗?
“那是你的故事。”柳尚雅说。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故事的主人公就在她面前,“也是我的故事——是我写下的。”
在他惊讶的眼神里,她露出了狡黠的笑:
“更确切的说法是:那是我伪造的故事。”
他们又沉默了片刻,同一瞬间,再度想到了同一个人。
“你不能容忍别人用&39;你的故事&39;胡作非为。不是吗?”
“……”
“我也一样。所以,我们会行动起来。”
柳尚雅对他扬起笑容。
刘众赫把她的茶碟拾起。在她的示意下,又一次为她斟上茶壶中的红茶。
韩国首尔国家安全科超越座监察支部工作日志
6月7日
有可靠信息源称:
目标在可控范围内停留。
已有专员与目标接触。
(补记:我们并无意偷懒,是柳议员让我们不要过多打扰他。)
3请问伽拉提亚(下)
行动的时机来得比预想得更快。周六,柳尚雅邀请刘众赫同去美术馆——说是邀请可能并不确切。
那个清晨,刘众赫在起床气中醒来,头发尚有些凌乱。是柳尚雅把他摇醒,因为美术馆收到了纵火预告。
“同一个人?”他问。
“还不知道。”她说。
再无二话,他们迅速赶往现场。
美术馆尚未竣工,内部架构还暴露在外,像是手术台上的病人一样裸露着腹部。
原本,此处应该没有对外开放才对。
门口却是挤满了人群,熙熙攘攘。
从高举的标语与时刻呼出的口号来看,他们是抗议的游行队伍。
“停止大白象工程!”
他们呐喊着。眼前未竣工的美术馆,好像是生吞活剥他们的仇人。
刘众赫和柳尚雅站在他们身后,他们没有试图从人们中穿过。
涌动的人群紧密地与彼此相连,很难和平地从中穿行。
“我们要面包!”
他们怒视着这建筑物,仿佛被它剥夺了许多东西。
刘众赫转身护住柳尚雅——她走上前去两步,还没找到开口的契机,就差一点被人潮推挤着,卷到他人脚下。柳尚雅原本不至于那么无力,但她在那一刻愣住,近在咫尺的人海在愤怒中沸腾,怒意席卷了她。
她在漫天的呼声中停顿了下来,才差一点遭到危险。
“我们要工作岗位!要有效救济!要医疗保险!”
领头的人振臂高呼,一呼百应。高涨的呼声响彻这片空地。
“我们要健康!我们要生存!”
“换条路进去。”刘众赫侧头对她说。
他在刚才短暂的观察中已经找到了几条可行的路。这里并非无人防守,而是有着充足的警戒人员,得以与示威人群对峙。以柳尚雅的身份,他们不需考虑警卫不允许通行,只需要越过示威者的阻拦。总体难度并不大。
柳尚雅回过神来,对他点点头。
这之余,她仍旧忍不住去看那些人,他们年龄参差,衣着却都显露出贫瘠。
恰在这时,人群中有人与她对视。
“是月下神女!”
“什么?在哪里!”
柳尚雅的称号被人群传颂,一双双怒火未消的眼睛开始寻找着她。
如果逗留,她的现身势必会引起极大的骚动,而现在激烈的混乱只是不值一提的前奏。
“快走。”刘众赫当机立断,将她一手拽过。
她在过去常希望以对话倾听民众的心声,他不知道她如今是否仍旧是这样。
柳尚雅将飘扬的长发拢到耳后,回头深深看了那涌动的人群一眼,接着跟上了刘众赫。
“骗子!满口谎言!”
几声倒彩,燃烧瓶在他们的脚后跟后炸开。
“直面我们!”
呼喝变得更加激动,偶尔夹杂着咒骂,他们没有回头。
他们很快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仿佛从开始就没出现过。
柳尚雅在前,她领着他来到了一间库房。
尚未竣工的美术馆深处,竟有着这么一间戒备森严的陈列室。
说不上名字的画作、气势惊人的雕塑都在这里沉默地俯瞰着两人。
柳尚雅以欣赏的目光注视着一切,而刘众赫望着她,很是不解: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这是可能的起火点。”
她回答。脸色如同石膏像一样苍白。
“……众赫先生,如果是你要烧掉这里,你会从什么地方烧起呢?”
“我不会发预告。”
刘众赫面无表情。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笑了笑,语气并不严厉。
柳尚雅停留在高10米左右的希腊式雕像下。那雕像是个貌美丰腴的女人,下半身仍旧是大理石的模样,而上身已经化作柔和的肉体,手臂向前伸出,好像正要拥吻爱人——她脸庞丰润,羞怯而期待地微笑着,已然是十足的人类。
投下的阴影隐约地笼罩在柳尚雅的脸上。她仰望着那雕塑的脸庞,带着几分亲近感:
“这是伽拉提亚。”
柳尚雅好像一位导游,对刘众赫介绍道。
“她是皮格马利翁的造物和爱人。皮格马利翁是雕塑家,传说他将自己全部的心血倾注在雕像上,而他的期望使她拥有了生命……伽拉提亚真正诞生了。”
刘众赫抬眼注视着雕像那富有生命的表情。
他皱起了眉头。
“伽拉提亚是皮格马利翁完美的爱人。因为她的一切都由他塑造,也为他存在。”
柳尚雅站在他身旁,与他注视着同一处。
“从没有人问伽拉提亚是否愿意。”
刘众赫像被点破了心思,混合着疑惑和愤怒的神色在他脸上浮现。
“你——”
皮格马利翁与伽拉提亚,像是个太妥帖的隐喻,如同一条冰凉的蛇,紧紧扒在他的皮肤上。
“伽拉提亚愿意被创造吗?诚然,她因为他拥有生命,而也因此,她的命运早已注定。”
柳尚雅的眼睛现在看向刘众赫。
他的神情凝固了,动作也静止,好像在极力克制着动手的冲动。
她继续问:
“伽拉提亚,也会在有一瞬间憎恨皮格马利翁和他的爱吗?我经常想到这些。”
刘众赫在她的凝望里将手放在了刀柄上,这个举动似乎令他安心不少。
他吐出一口气:“我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想象雕像的心情没有任何意义。”
“你一定以为我在说无关的话。”
柳尚雅向他微笑。
“犯人打算从伽拉提亚烧起——这雕像的内部被动了手脚。”
刘众赫警戒地望向那雕像。伽拉提亚敞开的怀抱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我已经紧急叫爆破专家处理过了。”柳尚雅说,“……里面的引信足以将这里夷为平地。”
“——你怎么知道?”
“安娜小姐说,她看到了燃烧的伽拉提亚。”
柳尚雅的回答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也是,既然他们有先知安娜·克罗夫特,没理由不利用她的能力。
安娜·克罗夫特是什么时候做出的预测?轻微的违和感让刘众赫停顿了片刻,柳尚雅的话又一次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我在推想,这有什么象征意义。”
缠住他的隐喻之蛇在他手臂上吐了吐信子。
完美的造物、注定的命运,因为热切的注视与期望才获得生命——伽拉提亚无法回答任何问题,而刘众赫很不舒服。
“燃烧的她会重获自由吗?”
柳尚雅的视线在伽拉提亚与刘众赫间徘徊。她以喃喃自语的音量说道:
“毁灭与重生会同时到来吗?众赫先生,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
刘众赫与她对视。他的回答简短而干脆。
柳尚雅的眼睛眨了眨,她似乎在短暂的时间里作出了判断。
“好吧。让我们换个思路——也许你听过皮格马利翁效应……简单地说,人们会按照他人的期望表现得更好。”
她不再看他了,不再用那种看嫌疑人的目光看着他。
“伽拉提亚是美好的愿景。炸毁她,也许是在说:你违背了我们的期望,你的愿景也别想存活。”
“犯人反对建造美术馆。”
刘众赫说出他的推测。他对柳尚雅绕圈子的话术有些厌倦了,她怀疑他有兴趣把这里炸上天——他的直觉这么告诉他。他就那么像一个毫无理智、肆意妄为的恐怖分子吗?
柳尚雅那些揣测与暗示,如果不是强行套在他身上,也许还有几分道理。
可明显,他此刻提到的推断才是更为合乎逻辑的。
“……这美术馆很不受欢迎,就像那些图书馆。”
这片土地从他涉足的那一刻起,就散发出无序的混乱气息。没有什么能在此不为自己抗争而安然无恙,乃至伽拉提亚与所有书籍,也都一样。
“再好的艺术品也需要欣赏的目光。”
柳尚雅的眼睛有些动摇,刚才是她谈起刘众赫不愿谈起的话题。
而这一刻,他们的立场好像对调了。
“……生存之上,我们也需要保存文明。”
“首先还是生存。”
说出这句话时,他忽然恍然大悟:这片土地比首尔更适合刘众赫。他在抗争中感到无可取代的稳定。这里的生存有杀死他人的必要,刘众赫需要这必要,像许多人一样。
“你应该去街头看看。这里很多人不需要书、画和雕塑。”
“……他们只是还没有机会知道自己需要。”
柳尚雅说,她确实迟疑,仍旧毫不退让。
“必须有人在他们意识到之前将这些东西保存起来。尤其是孩子们,他们应当有选择见到这些成果的一天。”
孩子们是泛称,但他们望着彼此,现在想到了同一群孩子——李智慧、申喻胜和李吉永几乎是携手出现。
“我想让他们看看。”
说起孩子们,柳尚雅的表情变得柔和了少许。
“孩子们很想你——美雅尤其很想你。”
话题的突转让刘众赫猝不及防,在此时听到妹妹的名字,是他如何都没想到的。
他离开韩国并没与美雅道别,因为如果那样,他就很难离开。美雅皱起的眉毛,鼓起的脸颊出现在他的眼前,她当然会埋怨他。
现在他和妹妹有着十四小时的时差。美雅这时在做什么呢?
柳尚雅观察着他的表情。
刘众赫那坚冰般的铁壁在这一瞬好像碎裂了少许,拒人千里之外的壳平日总将他掩埋。
现在,大理石般的坚硬外壳剥落,露出了人的部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含蓄的想念与隐约的愧怍,那份融化的外壳,又流淌成一抹不自觉的微笑。
这场无疾而终的对话似乎也变得无关紧要了。
有些问题,伽拉提亚不会回答,但柳尚雅找到答案。
安娜·克罗夫特回到她的图书馆时,迎接她的是暌违已久的杀意。
刘众赫手持佩刀,拦在她的面前。
刀已接近出鞘,如同他的眼神一般锋芒毕露。
“解释。”
他说。还是那么惜字如金。
而她对此并不意外。她早就料到有这一天。
安娜·克罗夫特举起双手,以示妥协。
“我骗了你,霸王——如果你需要我承认,我承认。”
安娜·克罗夫特的口吻令刘众赫的手微微颤抖。
她的坦诚只令他的怒意更炽。
“我没能窥见你的未来。”
答案在书里。
这是一句谎言。
多么容易看穿的事,安娜·克罗夫特的能力不能看到遥远的未来,也总是无法把握他飘渺的命运。“燃烧的伽拉提亚”才是她的预言水平。至于“答案在书里”,则虚假得不能再虚假,而他被骗长达近三个月之久。
他相信她的指引而她背叛了这份信任,早就不是第一次,但或许没有一次令刘众赫如此愤怒。
刘众赫就不应该相信安娜·克罗夫特。
现在,他不得不直面这个事实:那是他想要听到的话。
他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哪怕是在书里。
“你读了这些书。我很高兴,我想让你读。”
安娜·克罗夫特的笑容映在闪着寒光的刀刃上,她的眼睛在书架间流连。
“……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会生气,但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书确实会有帮助,不只是你,我的其他来访者——”
“——别自说自话了。”
刘众赫瞪着她,安娜·克罗夫特的语气好像她是他的朋友似的。她绝不是。
“说,柳尚雅是怎么回事?”
“噢,尚雅。”
安娜·克罗夫特的笑容还是很灿烂。
“我离开时,她替你做了不少事,当然,她也帮了我的忙。她真是个极其有效率的人。”
“她帮你澄清了你的纵火嫌疑,用她的信誉担保。也就是她的信誉才能做到了。”
眼见刘众赫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安娜·克罗夫特继续解释道。
“我们都不认为你是纵火犯,只是需要证据来证明。你去美术馆那一天,又有一起图书馆纵火案发生。她为你作了不在场证明。而我则作证:你即使犯罪,也不会与人合作。”
此刻的安娜·克罗夫特没有一句虚言。
刘众赫的心情却更糟糕——他需要她们的证言才能证明无辜?
怒火焚尽他的理智,破坏的冲动也被引燃,在此刻爆发。
文明的手段刹那间从他脑海里消失了。
刘众赫不做预告。他一手持刀,另一手拿出了一支点火器。
他要烧了这里。
“你不会的。”
安娜·克罗夫特仍旧微笑着。她甚至并不慌张。
——你凭什么这么说?
刘众赫斜过眼睛看她,他的手有力而稳重地按下按钮,火苗瞬间出现,照亮了这狭小的图书馆。
“你读过了这里的书。”安娜·克罗夫特说。
刘众赫几乎笑了。就这个理由吗?那当中是有些不错的话,或许令他读到了自己——但也不过如此而已。
“别以为你很了解我。”
他从熟悉的位置拽下那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他来此地读的第一本书。火舌靠近那隐约发黄的纸张,仿佛受到了文字强有力的牵引。
一阵快意从那逐渐缩短的距离间迸发。
在那火即将舔舐上书页的瞬间,安娜·克罗夫特说:
“也许你早就注意到了,这里也是档案馆。你一定读到过了当中那些档案的一部分。”
他决定不再听她的话。
但她的话还是令他又一度静止了。
“那些在灭亡中死去的人们。他们中的许多人最后也是唯一的生平记录,就保存在这里。”
刘众赫下意识地使用了[测谎]。
安娜·克罗夫特说的是实话。
“如果你烧掉了这里,他们将真正死去,不复存在。没有任何手段能恢复,他们将被彻底遗忘,不可能再被吊唁。”
刘众赫望向她,她也看着他。大恶魔之眼静静地凝视着他,一如在千百个回归世界中安娜·克罗夫特的目光,那般平静如水。
他们中间横亘着巨大的鸿沟,从来不可弥合。
刘众赫从来不想满足安娜·克罗夫特的期望。他早就下定决心一定要与她的预想相悖,他早就决定要让安娜·克罗夫特失去她现在最看中的一切,他不会让她如愿,他绝不会。
他注视着她,又看向手上的火光。
那火光摇曳着,其中影影绰绰地显出一间燃烧的图书馆,接着是很多间。所有图书馆全都消逝在火光里。
韩国首尔国家安全科超越座监察支部工作日志
6月11日
今日无事发生。
完